《人跡》序(代序)
“人跡板橋霜”。
這是半句唐詩。所有的唐詩釋本中,編撰者都在說:此為實寫旅人在寒霜未褪的黎明離開了一個叫板橋的地方。板橋確實是一個地名。今尚在我的故鄉(xiāng)商州的城北,但我總不以這種解釋為然。唐人有個杜甫,作詩類如在白紙上寫黑字,也有一個李賀卻作詩類如黑紙上寫白字,那么,溫庭筠一定在效李詩旨寫人生之艱辛了。試想,人的一生怎不是在行走一個后是蒼崖前是黑林上有夾峰下有深淵霜在滑風(fēng)在扯顫顫兢兢移移挪挪裹腳難邁的獨板之橋呢?
所以《人跡》之集,我便要寫這“板橋霜”了。
板上有霜,但畢竟是橋,是橋就是從此岸去彼岸。如果在橋上看頭頂之上的高天有浮云若鷹若鶴,看冰清的月亮走一步隨一步永伴不離,聽橋下流水鳴濺,聽鳥叫風(fēng)前,視霜為粉為鹽為光潔乳白的地氈,再欣賞欣賞遠(yuǎn)處的樹影斜荷橋面款款而動的圖案,你一時不知水在下走還是橋在上移是橋面在晃還是樹影在浮,一搖一擺,搖搖擺擺,你不禁該笑一句“嘻,真?zhèn)€做仙!”這便是幽默,有幽默則是人生進(jìn)入大境界了。
于是,我說,在有霜的板橋上走著,走著是美麗的,美麗的走著就是人跡。
1989年11月15日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