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　大

小時候家住西皇城根，出門時，去南城，去東城，去中山公園，或去中央電影院看早場電影，府右街便是必經(jīng)之路，府右街的南半段，實際也是皇城經(jīng)過之處，但已不叫“皇城根”了。因在中南海“總統(tǒng)府”之右，所以也叫府右街。常常經(jīng)過，左右兩側(cè)的房舍門戶便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這樣南端李閣老胡同路口的高臺階洋式大門，便留下了十分清晰的印象，這便是交通大學北平鐵道管理學院。

交通大學一般都知道它在上海，而文化古城這所交通大學的學院，又是怎么回事呢？不妨先看看葉恭綽氏一九三六年在《交通大學四十周年紀念會感想》中的幾句話：

本校二十五周年紀念時，適交通大學改組成立，而余實主其事。迨三十周年紀念，本校易名為南洋大學，曾有征文集之刊行。余以前此籌組交大時，頗具詳密之規(guī)劃，與本校前途關(guān)系甚切，故為文以闡明舊日之方針，借作未來之參考。今滬、唐、平三校仍合為一校，而上海本部，且以四十周年紀念聞，復蒙征言及余……

可以看出，當時交通大學是包括上海交通大學本部和唐山工程學院和北平鐵道管理學院的。其歷史緣由，則要上溯到一九一九、一九二○年之際，即葉恭綽氏擔任北洋政府交通總長時期，當時《閣議創(chuàng)辦交通大學提案文》道：

查本部關(guān)于交通教育，已經(jīng)設(shè)立之學校，則有北京郵電學校、鐵路管理學校，唐山專門工業(yè)學校，上海專門工業(yè)學校，已經(jīng)籌具之經(jīng)費，以八年度預算計之，約支出五十萬元（內(nèi)有東、西洋留學費九萬元）。是交通人才教育之基礎(chǔ)已立矣。但年來所造就之人才，究不敷用，且所學成之技術(shù)，亦漸有不能適用之點，其故在四校散處各處，不相聯(lián)屬，教授管理，各為風氣，監(jiān)督既不能周，糾正亦遂乏術(shù)。又四校并設(shè)，其中科目有彼此俱設(shè)者，亦有彼此俱缺者，有應增而不增、可省而不省者，既嫌復雜，又病缺略，精神既渙，成績難期。本部現(xiàn)為增進交通人才，改革交通教育起見，擬以上海、唐山、北京四校合并為交通大學，將已有之學生，量其已有之學科，劃一增改，據(jù)其已達之程度，平均分配，使之繼續(xù)授業(yè)……不必另籌巨款，不必大事更張，而交通教育，可收莫大之益，即使經(jīng)費稍有不足，再就本部所轄機關(guān)，根據(jù)鐵路會計則例，及電政預算，酌予開支，亦易集事。

這就是最早交通大學的成立緣起，原是包括北京的兩所學校在內(nèi)的。而且經(jīng)費是歸交通部開支，年度預算五十萬元，當時是個不小的數(shù)目，而且是既充足又有保證的。后來不久，交通大學就辦起來了，葉恭綽是校長。《胡適的日記》一九二一年九月十一日記道：

一點，到北京飯店，赴歡迎孟羅博士的宴會。范靜生主持。第一次遇見葉譽虎（恭綽），他以交通大學校長的資格到會。

當時葉氏有“老虎總長”之譽，胡博士也是聞名已久，第一次見到，所以特書一筆。

同年九月二十六日又記道：

十二時半，赴交通大學歡迎孟羅先生的宴會，不料他病倒了。葉譽虎們大掃興，飯后，參觀交通博物館。

由《日記》似乎可以看出，最初交通大學本部是在北京。

文化古城時期李閣老胡同口上北平鐵道管理學院的校址，就是交通大學成立之前，郵電學校、鐵路管理學校的老校址，這還是宣統(tǒng)年間，郵傳部辦的老學校，最早名叫“交通傳習所”，這個老掉牙的校名，現(xiàn)在當然更沒有人知道了。在此不妨把它的簡史介紹一下：

清末郵傳部所辦，辛亥前三年成立，學制一到三年。民國五年設(shè)鐵道、郵電兩班。民國十年和上海、唐山二校合并，名交通大學。民國十八年正式命名為交通大學鐵道管理學院。

一九二五年前后，上海交通大學一度改名為“南洋大學”（當時天津有北洋大學），不久則又恢復了“交通大學”的校名。

交通大學北平鐵道管理學院共有財務、公務、實業(yè)等系，學生不多，據(jù)一九三五年有關(guān)資料記載，校長是徐承燠，學生只有一百七十余人。記學校沿革云：創(chuàng)辦于前清宣統(tǒng)元年五月，初名交通傳習所，后改名鐵路管理及郵電兩專門學校。民九改稱交通大學，民十七改隸鐵道部，為上?？傂７衷?。

北洋政府時期，沒有鐵道部，鐵路歸交通部管。葉恭綽是交通總長。南京政府時期，鐵路單獨成立鐵道部，葉恭綽又擔任過一個時期鐵道部長。所以他始終與交通大學有著密切的關(guān)系。

我小時候住在皇城根陳尚書房子中時，同院還有一家鄰居，主人在平綏鐵路局工作，主人的弟弟正在鐵道管理學院讀書，雖然住校，但距離很近，常常到他哥哥家來，總由我家門口窗前經(jīng)過。冬天穿藍毛料西式制服，夏天穿白大絲布制服，中等身材，十分健壯，我看上去十分羨慕，當時并不知他的制服是公家發(fā)的，還是花錢買的。為寫此文，翻閱當時資料，才知道每學年要交冬夏季制服費三十元，才知道他那漂亮的制服不是公家發(fā)，而是自己花錢買的了。當時三十元不是個小數(shù)字，算來也不便宜了。

這個學校其他費用也相當可觀，如學費每學期二十元、宿費每學期十元，算來比清華、北大都貴。不過因為它是上海交通大學的分部，學風、教學質(zhì)量也都是第一流的，而且更重要的是：職業(yè)絕對有保證，畢業(yè)后就可以到鐵路上實習、工作，都是六十到八十大洋起薪，坐火車還有“免票”，對沒有特殊后臺，沒有多少野心，只想憑本事老老實實干事，找個飯碗的青年說來，當時在鐵路上工作，雖不及有“金飯碗”之喻的海關(guān)、郵局等等，但也可以說是“銀飯碗”，因為它不大會裁員，工作比較有保證、有希望，老老實實干，不但不會失業(yè)，而且總有升遷加薪的希望，因而投考的人是很多的。

文化古城時期，還有一座私立鐵道學院，校長是關(guān)賡麟。按，關(guān)字穎人，廣東南海人。是交通系舊人，由清末即辦鐵路，與唐紹儀、梁士詒、葉恭綽、關(guān)冕鈞并稱“五鬼”。光緒三十三年冬，梁士詒擁全國筑路之權(quán)，葉、關(guān)等人助之。盛宣懷以慶親王、李蓮英為靠山，突然發(fā)動清查鐵路總局，奪去梁之筑路權(quán)，盛號“七煞”，報紙以“七煞除五鬼”為題報道之。校址在東城干面胡同，據(jù)記載學生也有二百五十多人，可是詳細情況，就不知道了。在我記憶中，也沒有這所學校的影子，在此附記一筆，聊存史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