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飲中八仙歌

杜甫詩選 作者:山東大學(xué)中文系古典文學(xué)教研室 著


飲中八仙歌[1]

知章騎馬似乘船[2],眼花落井水底眠[3]。汝陽三斗始朝天[4],道逢車口流涎[5],恨不移封向酒泉[6]。左相日興費(fèi)萬錢[7],飲如長鯨吸百川[8],銜杯樂圣稱避賢[9]。宗之瀟灑美少年[10],舉觴白眼望青天[11],皎如玉樹臨風(fēng)前[12]。蘇晉長齋繡佛前,醉中往往愛逃禪[13]。李白一斗詩百篇,長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來不上船,自稱臣是酒中仙[14]。張旭三杯草圣傳[15],脫帽露頂王公前[16],揮毫落紙如云煙[17]。焦遂五斗方卓然,高談雄辯驚四筵[18]。


[1] 杜甫從天寶五載到天寶十四載(746—755)在長安住了十年,這首詩大約是他到長安頭一二年里寫的。所詠賀知章等八人,都在長安住過,然時間有先后。其時蘇晉已死去十多年,賀知章亦去世,李白也已離開長安,作者是從喜飲酒的角度把他們聯(lián)系在一起的。詩中寫他們嗜酒和醉態(tài)的各自特點(diǎn),勾劃出其豪放不羈的性情。詩的結(jié)構(gòu)很特別:句句押韻,一韻到底;前不用起,后不用收,并列分寫八人,每人用二句、三句、四句不等,生動自如。

[2] 知章:賀知章,詩人,玄宗時由禮部侍郎遷太子賓客,授秘書監(jiān)。天寶三載(744)辭官歸家鄉(xiāng)會稽。新、舊《唐書》有傳。他性嗜酒。李白《對酒憶賀監(jiān)》詩序中云:賀知章“一見余,呼余為謫仙人,因解金龜(佩物)換酒為樂”。似乘船:形容醉中騎馬,搖來晃去。

[3] 眼花:醉眼昏花。落井:跌進(jìn)井里。這未必是事實(shí),極言其忘形而已。

[4] 汝陽:汝陽王李琎,唐玄宗的侄子。杜甫居留長安初期,曾經(jīng)做過其家賓客,有《贈特進(jìn)汝陽王二十韻》。三斗始朝天:痛飲后方才入朝。斗,一種大的酒器。

[5] (qǔ曲)車:酒車。涎(xián賢):口水。

[6] “恨不”句:形容李琎嗜酒,恨不得改換封地到酒泉去。封建皇室貴族都有封地。移封,就是改換封地。酒泉,酒泉郡(今甘肅酒泉市),傳說城下有泉,其味如酒,以此而得名。

[7] 左相:指李適之。他在天寶元年(742)為左丞相,天寶五載(746)四月,為李林甫排擠罷相,七月又貶為宜春太守,到任后服毒而死?!杜f唐書》稱他:“雅好賓友,飲酒一斗不亂。”

[8] “飲如”句:形容李適之酒量極大。鯨(jīnɡ京),鯨魚。古人以為鯨魚能呼吸百川之水,所以用來比喻李適之豪飲之態(tài)。

[9] “銜杯”句:李適之罷相后,曾與親友聚會,賦詩云:“避賢初罷相,樂圣且銜杯。為問門前客,今朝幾個來?”(《舊唐書·李適之傳》)這里化用其詩句,說他失去相位,正宜耽酒。樂圣,即嗜酒。古代酒徒稱清酒為“圣人”,濁酒為“賢人”(參見《三國志·魏書·徐邈傳》)。避賢,讓位于賢者。

[10] 宗之:崔宗之,開元初年吏部尚書崔日用之子。他開元末官右司郎中,天寶中任侍御史,與李白交情甚厚。瀟灑:灑脫無拘束。

[11] 觴(shānɡ商):酒杯。白眼:晉阮籍能做青白眼,對庸俗、拘守禮法的人用白眼看,表示蔑視(《晉書·阮籍傳》)。這里是說崔宗之少年氣盛,傲岸嫉俗。

[12] 皎:潔白。玉樹:比喻人容貌潔白清秀?!妒勒f新語·容止》:毛曾其貌不揚(yáng),與夏侯玄共坐,時人謂“蒹葭倚玉樹”。這里說“玉樹臨風(fēng)”,是形容崔宗之醉中搖曳不能自持的樣子。

[13] “蘇晉”二句:寫蘇晉信佛持齋,卻又好酒貪杯。蘇晉:開元年間任戶部、吏部侍郎,太子左庶子。長齋:長期持齋,指佛教徒不吃肉、不喝酒等。繡佛:指畫的佛像。逃禪(chán):指不守佛教戒律。逃字用法如《孟子·盡心下》所云“逃墨”、“逃楊”,以及俗語所謂“逃席”、“逃學(xué)”之“逃”,背離、離去的意思。

[14] “李白”四句:寫李白豪放嗜酒,蔑視權(quán)貴?!缎绿茣だ畎讉鳌吩疲豪畎壮踔灵L安,玄宗召見,“賜食,親為調(diào)羹。有詔供奉翰林,白猶與飲徒醉于市”?!伴L安市上酒家眠”一句,即就此事而言。范傳正《李白新墓碑》記:玄宗泛舟白蓮池,高興之余,召李白作序。當(dāng)時,李白在翰林院已喝醉了,高力士遂扶著上船見皇帝。這里說“天子呼來不上船”,是形容李白酒后狂放,無視皇帝的尊嚴(yán)。

[15] 張旭(xù敘):唐代著名書法家,善草書,時人稱之為“草圣”。他“好酒,每醉后,號呼狂走,索筆揮灑,變化無窮”(《舊唐書·賀知章傳》)。所以這里說他“三杯草圣傳”。

[16] 脫帽露頂:寫張旭醉時忘形,不拘禮儀。李頎《贈張旭》詩:“露頂據(jù)胡床,長叫三五聲。興來灑素壁,揮筆如流星?!笨梢娺@里所寫并非虛構(gòu)。

[17] 如云煙:形容張旭草書飄逸瑰奇。

[18] “焦遂”二句:寫焦遂酒后興發(fā),高談闊論,意見特出。焦遂,袁郊《甘澤謠》中稱他為“布衣”,開元間曾同進(jìn)士孟彥深、孟云卿客居昆山陶峴家中。卓然,特出、獨(dú)異的樣子。驚四筵,使四座的人驚嘆。筵,古人席地而坐,先鋪設(shè)的叫筵,后加的叫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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