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乾坤詩儒為詩而生

出身名門，奉儒守官引為傲

唐睿宗太極元年（712年）正月初一，河南鞏縣（今河南省鞏義市）瑤灣村雖然有些干冷，但天氣晴好。在唐朝著名詩人杜審言的小兒子杜閑的家里，不時地有人在出出入入地忙碌著，好像有什么大事情就要發(fā)生。

果然不出所料，一陣清脆而渾厚的哭聲，即刻打破了村落的寧靜。接著，一個男孩呱呱墜地的消息從郾城尉杜閑家傳了出來。這個孩子，就是杜閑之妻、出身于清河名門望族的崔氏生下的。這個孩子，就是杜甫，字子美。

讓人意想不到的是，杜甫的出生，竟給當朝太子李隆基帶來了好運。杜甫出生剛剛四個多月，唐睿宗李旦就改年號為“延和”，又過了三個月，也就是延和元年八月，唐睿宗做出決定，把皇位傳給當時的太子李隆基，自己退為太上皇，去安度晚年。李隆基即位后，改年號為“先天”，是為玄宗。不久，李隆基的姑姑太平公主密謀發(fā)動宮廷政變，目的是廢玄宗取而代之，像母親武則天那樣做女皇。李隆基得知消息后，與郭元振、王毛仲、高力士等幾位重臣精心謀劃應對策略，于先天二年、即713年主動出擊，發(fā)兵擒獲了太平公主，并賜死于家中。太平公主死后，唐玄宗的政權(quán)宣告穩(wěn)定。從此，唐代進入了開元至天寶長達40余年政局比較穩(wěn)定的鼎盛階段，也稱“開元盛世”。

其實，這只是一個巧合，沒有什么因果關(guān)系。但國泰民安，能生在一個盛世，也自然是杜甫的福分。

唐朝時期，人們推崇儒家思想，非常看重家世門第。正像杜甫后來在《進雕賦表》中所寫的那樣：

自先君恕、預以降，奉儒守官，未墜素業(yè)矣。亡祖故尚書膳部員外郎先臣審言，修文于中宗之朝，高視于藏書之府，故天下學士到于今而師之。

杜甫出身于一個有著遵從儒家思想、恪守官職，且有著儒學和文學傳統(tǒng)的官宦世家，他耳濡目染，為他日后成為文學大師打下了一個堅實的基礎(chǔ)。

追溯杜家的家譜，可以看到在杜甫的祖輩之中，其遠祖杜預是西晉名將。作為杜預的第十三代世孫，杜甫時常引以為豪。他總是把遠祖杜預作為自己的學習楷模，并把杜預的英雄典故寫入詩歌之中，頌其功德，贊其業(yè)績，加以膜拜。杜預是京兆杜陵（今陜西省西安市東南）人，杜甫后來也曾住在杜陵，因此他常稱自己為“杜陵野老”、“杜陵野客”、“杜陵布衣”。

杜預是晉文帝時期的尚書郎，并承繼祖父豐樂亭侯的爵位。杜預娶文帝的妹妹高陸公主為夫人，是一位地位顯赫的駙馬爺。杜預任職尚書郎四年后，轉(zhuǎn)任參相府軍事。晉文帝派鎮(zhèn)西將軍鐘會伐蜀時，曾任命杜預為鎮(zhèn)西長史。

杜甫極其崇拜遠祖杜預的文韜武略，更是飽讀他的著述。杜預一生，編撰了許多著作。其中，《春秋左氏經(jīng)傳集解》三十卷，就是流傳最早的《左傳》注解著作之一，被收錄在《十三經(jīng)注疏》之中。另據(jù)《隋書·經(jīng)籍志》記載，杜預的書籍，一直保留到唐代的，還有《春秋左氏傳音》三卷，《春秋左氏傳評》二卷，《春秋釋例》十五卷，《律本》二十卷，《雜律》七卷，《喪服要集》二卷，《女記》十卷以及其他文集十八卷等。身為文化底蘊深厚世家的子孫后代，是杜甫的福氣。

在杜甫的祖輩之中，暫且不論官職的大與小，單從世代為官來看，就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杜甫的祖輩們?yōu)楣?，都恪守一種奉儒守官的思想。十世祖杜遜，官至魏興（今湖北省和陜西省交界）太守，他將家從京兆（今陜西省西安市附近）遷至襄陽，因此，杜甫又有祖籍襄陽之說。杜甫的曾祖杜依藝，做過河南鞏縣的縣令，他把家又隨之遷到鞏縣，并在鞏縣定居。祖輩們的為官一任、造福一方的行為，對杜甫一生有著很大的影響。

杜甫最為崇拜的偶像，是他的祖父杜審言。對此，杜甫常常感到無上的自豪。在《贈蜀僧閭丘師兄》中，那句“吾祖詩冠古”就是他對祖父詩歌成就的高度稱贊。在兒子生日時，杜甫曾寫下了一首《宗武生日》，就以“詩是吾家事”來勉勵兒子要勤奮學習，發(fā)揚杜氏家風。

杜審言是初唐時的著名詩人。唐高宗咸亨元年（670年），杜審言與狀元宋守節(jié)為同榜進士。杜審言先做了一些小官，慢慢地積累起功績，最后成了修文館直學士，成為皇帝的御用文人。當時，杜審言與李嶠、崔融、蘇味道被稱為“文章四友”。他的詩詞，清新流暢，自然純樸，兼?zhèn)涔P力遒勁的詩風，是唐代“近體詩”的奠基人之一，在初唐的詩壇上有很大的影響力。

杜審言的詩詞擅于描寫景物，善工五律，文風渾厚悠長。他的五律《和晉陵陸丞早春游望》，被明朝的胡應麟贊許為“初唐五律第一”。

獨有宦游人，偏驚物候新。云霞出海曙，梅柳渡江春。

淑氣催黃鳥，晴光轉(zhuǎn)綠蘋。忽聞歌古調(diào)，歸思欲沾巾。

當時，杜審言因到江陰縣任職而宦游他鄉(xiāng)，即興寫了一首和詩。詩一開頭就發(fā)出感慨，說明離鄉(xiāng)宦游，對異土之“物候”才有“驚新”之意；中間二聯(lián)具體寫“驚新”，寫江南新春景色，詩人懷念中原故土的情意；尾聯(lián)點明思歸和道出自己傷春的本意。全詩采用擬人手法，寫江南早春，歷歷如畫，對仗工整，結(jié)構(gòu)細密，字字錘煉。

杜審言的五言排律《和李大夫嗣真奉使存撫河東》，全文長達四十韻，為初唐近體詩中第一長篇。

六位乾坤動，三微歷數(shù)遷。謳歌移火德，圖讖在金天。

子月開階統(tǒng)，房星受命年。禎符龍馬出，寶箓鳳凰傳。

地即交風雨，都仍卜澗瀍。明堂唯御極，清廟乃尊先。

不宰神功運，無為大象懸。八荒平物土，四海接人煙。

已屬群生泰，猶言至道偏。璽書傍問俗，旌節(jié)近推賢。

秩比司空位，官臨御史員。雄詞執(zhí)刀筆，直諫罷樓船。

國有大臣器，朝加小會筵。將行備禮樂，送別仰神仙。

城闕周京轉(zhuǎn)，關(guān)河陜服連。稍觀汾水曲，俄指絳臺前。

姑射聊長望，平陽遂宛然。舜耕馀草木，禹鑿舊山川。

昔出諸侯上，無何霸業(yè)全。中軍歸戰(zhàn)敵，外府絕兵權(quán)。

隱隱帝鄉(xiāng)遠，瞻瞻肅命虔。西河偃風俗，東壁掛星躔。

井邑枌榆社，陵園松柏田。榮光晴掩代，佳氣曉侵燕。

雨霈鴻私滌，風行睿旨宣。煢嫠訪疾苦，屠釣采貞堅。

人樂逢刑措，時康洽賞延。賜逾秦氏級，恩倍漢家錢。

擁傳咸翹首，稱觴競比肩。拜迎彌道路，舞詠溢郊鄽。

殺氣西衡白，窮陰北暝玄。飛霜遙渡海，殘月迥臨邊。

緬邈朝廷問，周流朔塞旋。興來探馬策，俊發(fā)抱龍泉。

學總八千卷，文傾三百篇。澄清得使者，作頌有人焉。

莫以崇班閡，而云勝托捐。偉材何磊落，陋質(zhì)幾翩翾。

江海寧為讓，巴渝轉(zhuǎn)自牽。一聞歌圣道，助曲荷陶甄。

后來，杜審言被稱為中國五言律詩的奠基人，對近體詩的形成與發(fā)展起到了很大的推進作用。

杜甫祖輩們的詩詞，對他的詩歌創(chuàng)作都產(chǎn)生了直接的影響，正如杜甫感言的那樣：“吾祖輩的詩詞至尊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