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揮霍

那日宴會過后，一切都好像回到了正常的軌道上。

陳霄也沒有再特意找她，也沒有多說什么，一切都正常得讓方媛想打瞌睡。好不容易無所事事地挨到下班，方媛立刻興奮地抓了包沖出去。

由于跑得太快，進電梯時一個沒有剎住，一下子撞在別人的身上，這一下撞得極重，那人都踉蹌了一下。

電梯里頓時有抽氣的聲音，方媛一抬頭，見那個被自己撞上的，正是一大早就去談合同的陳霄。蘇達不像電視小說里寫的，高管有專用電梯。哪有那么多專用電梯啊，整個大廈才四部電梯，要是再劃一部出來做專用電梯，員工還要不要上班了？

她環(huán)顧周圍人兩眼，無視掉那些看笑話的眼神，干笑兩聲，極狗腿地幫陳霄把掉在地上的鋼筆撿起來：“陳總，您的鋼筆?！?/p>

陳霄看她一眼，極公式化的口氣道：“方秘書，你出門？”

方媛嗯了一聲，眼底眉梢是掩不住的興奮。

今天是金鷹新店開業(yè)的日子，據(jù)說全場商品打九五折。別小看了這九五折啊，平常金鷹是根本不打折的，這新店檔次和舊店又不一樣，哪一件拎出來，不是響當當?shù)拿疲?/p>

她方媛就是一俗人，以前沒有錢，喜歡名牌只能喜歡喜歡，現(xiàn)在不一樣了。她可是中了大獎的人。

人一有了底氣，腰桿挺得就直。

所以她今天特意帶了張消費額度一百萬的招行白金信用卡，準備殺個天昏地暗。女人嘛，最喜歡的事情，當然就是購物了。

雖然之前約董潔靜沒有約到，但這也絲毫不能讓她的消費熱情減退半分?，F(xiàn)在，她就要毅然奔赴女人的戰(zhàn)場去了。

怎么能夠不興奮？

簡單地在KFC買了個口水雞漢堡解決掉晚飯之后，方媛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臉頰，心底盤算了一下想買的東西，又想到那張一百萬的信用卡，她覺得世界是這樣的美好，空氣是這樣的清新……

從KFC轉(zhuǎn)出來，走不遠就是金鷹。

因為剛剛開業(yè)，所以人流如織，遠遠就聞到一樓傳來咖啡的香氣，走近的時候，發(fā)現(xiàn)星巴克就像不要錢一樣地排起了長隊，方媛一下子打消去買個提拉米蘇的念頭，順著透亮的轉(zhuǎn)門晃了進去。

剛剛進門，咖啡香就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無數(shù)種彩妝、護膚品、香水混雜在一起的味道。嘖嘖，其實這哪是化妝品的味道啊，這根本就是金錢的味道啊……方媛深吸了一口氣，毅然轉(zhuǎn)頭往五樓走。

老爸馬上過生日，她打算先去給老爸買件禮物。

電梯門一開，立刻就覺得人少了一半，怪不得商場都要把化妝品啊、女裝啊一類的放在一二三樓，而男士的東西只占據(jù)了一個五樓。據(jù)說這也是做過調(diào)查的，除去男人自己少逛街的因素外，把男人的東西放在五樓，是因為女人去給男人買東西的時候，就會“順帶”看一看自己的東西。

這樣一順帶，平均就能順帶出不下五百萬的營業(yè)額來。

所以，安能不放五樓乎？

方媛一面贊嘆著商家的頭腦，一面開始晃……說實在的，她并沒有過給男人買禮物的習慣。以前老爸過生日，都是她負責請吃飯，老媽負責買禮物。

可前陣子，老爸在那里不停地暗示，什么哪個哪個同事的女兒送了老爸什么生日禮物啦，什么哪個哪個同事的兒子送了老爸什么生日禮物啦……總之拉拉雜雜一大堆，就是為了暗示她，自己的生日快到了。

也是，吃飯雖然是實惠，但是畢竟不好拿去講。

老爸那堆同事同學湊在一起，都有夸獎自家孩子的習慣……面子工程還是要做的，方媛停下腳步，拿起一套放在一邊的禮盒。

一支金筆，一根皮帶，標價三千一。

她又抬頭看了看牌子……英文的，不認得，應該是好牌子吧？方媛這才領(lǐng)悟到，名牌到用時方恨少，平常不做功課的下場就是買東西時兩眼一抹黑。

正聽營業(yè)員在那里大噴口水，噴得方媛已經(jīng)被忽悠到有些想刷卡了，卻聽到邊上有人叫她的名字：“歸歸?！?/p>

這聲音她記得牢，一扭頭，只見陳霄換了一身淡灰的休閑服站在她身后。見她回頭，他露出有些驚喜的笑容來：“歸歸，真是好巧啊，又遇見你了?！?/p>

方媛是真沒有想到他竟然會在這里出現(xiàn)，脫口道：“你怎么會在這里？”

陳霄挑了挑眉毛，道：“我過來給朋友買點東西?！彼哪抗饴湓诜芥率稚系亩Y盒上，不動聲色往前走了一步，接過東西，“你要買這個？”

方媛似乎完全沒有覺察他語氣里的怪異，點了點頭道：“嗯，我爸要過生日了。我想給他買件禮物，可完全不知道要買什么?！?/p>

陳霄牽動嘴角笑了笑，又把禮盒放回去：“給老爸買東西，就不要買這樣平常的?！彼茏匀坏貭窟^方媛的手，“我?guī)闳ヌ??！?/p>

方媛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也挑了眉道：“這很平常嗎？那要買什么才不平常？”

“這個牌子不適合你父親那樣年紀的人用，一般都是大學生們喜歡的‘名牌’，你要給你父親買……”陳霄拉她在一個專柜前停下，“你買這個好了。你上次不是說你爸喜歡抽煙？”

他指給方媛看的是都彭的一款打火機，是在堅硬的白金材質(zhì)上雕飾摩爾式幾何圖紋，并將天然中國漆調(diào)制成三種深淺不一的藍青色，逐次涂繪于精細的格線之中，每一道顏色都要經(jīng)過高達20次的打磨烤漆工序，局部鑲嵌天藍色的土耳其石，色彩豐富美麗，像是深遠的天空一般寬廣。

方媛一下子就著迷了，盯著看了半天。

“如何？”陳霄站在一邊，低聲問她。

“嗯，我爸肯定會喜歡的?！狈芥逻B連點頭，剛準備讓銷售小姐拿出來看一下，就聽到陳霄讓人把東西包起來。

她愣了一下，抬頭：“呃？”

陳霄露出一抹笑容：“送伯父個生日禮物是應該的。”說著又給自己挑了一支金筆，掏了信用卡讓小姐去刷卡。

方媛低頭去看價格，那款打火機賣8500，小CASE！不過，她似乎是來花錢的，怎么又讓陳霄把錢給付了？

方媛皺了皺眉頭，沒說話。

付了錢，陳霄又回頭笑著看她：“有空陪我逛逛嗎？我想買些東西。”

方媛自然只能點頭，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拿了人家的工資，收了人家的賄賂，只能跟著走了。還好陳霄接下去的話讓她心情好了點：“要不先去看看你想買的吧，男人的東西比較好買?！?/p>

還算識相。

方媛點點頭，偕同陳霄下了樓，直往女裝部去。

方媛并沒有去看那些中規(guī)中矩的套裝，公司規(guī)定要正裝上班，反正正裝也就那么幾種款式。她自打升任秘書之后，正裝陳霄讓吳小霧給她代買了好幾套，所以她一點也不缺。倒是平常想穿的花衣裳少了很多，這會兒正是秋裝上柜的時候，各樣的衣裳讓人目不暇接，也不知道選哪個好。

“這個吧，挺好看的?！标愊鐾Ｏ履_步，指了模特身上的裙裝。

方媛瞪大了一雙眼睛看過去：“你是LOLI控嗎？怪叔叔？”陳霄指的衣裳是套粉色的公主裙，上面綴了一堆白色的蕾絲花邊，看上去像極了COSPLAY的衣服。她的目光頓時怪異起來，盯著陳霄看了半天。

陳霄也怪異地看她：“你什么眼神……”說著拉了她轉(zhuǎn)過去，手指捻上了他指著的衣服。是掛在那個LOLI裝邊上的一件，雖然是同一家的，可款式質(zhì)地種種都不相同，這件和那件比起來，明顯要正常許多。

方媛這才舒了一口氣，柜臺小姐已經(jīng)殷勤地迎了上來，甜美的聲音在空氣中回蕩：“需要看點什么嗎？”

要是換了以前，方媛肯定轉(zhuǎn)身就走。不是不想看，是沒錢。但是現(xiàn)在不同，方媛的目光像是雷達一樣地掃過標簽牌，那樣蠅頭大小的字她也看得清清楚楚：上衣二千一，吊帶一千，裙子四千九。

不貴不貴，一萬塊都不到。

她立刻仰了仰頭：“有我穿的嗎？”

小姐看了方媛一眼，目光穿過她的身體又落在陳霄的身上，掃過幾眼后點了頭：“有的，您這邊請?！?/p>

從試衣間里出來，方媛一眼看到鏡子里的自己。

不自覺地又想起那句：佛要金裝，人要衣裝。俗是俗了點，可的確是大實話。這衣裳穿在身上，著實好看。

雖然放在那里的時候并不是很張揚，但穿在身上，極襯皮膚。剪裁也十分合身，襯得她纖腰盈盈一握，胸部挺拔。曲線極美。

“我們還有一套天青色的，您要看看嗎？”那銷售小姐極會看人眼色，見方媛露出一抹滿意的神情，立刻從一邊又拿出另一個顏色來。

方媛想了一下，開口道：“不用試了，幫我兩種顏色各包一件吧?！彼桃獠唤o陳霄說話的機會，省得他又把賬單付掉。

她總不能想花錢，還花不出去吧？

這多丟人。

那銷售小姐飛快地開了單子，笑著抬起頭：“給您打了九折，一共是一萬四千四?！狈芥聞傄焓纸訂巫?，卻見那小姐竟然繞過她，徑自把賬單遞到了陳霄的手上，溫柔道，“隔壁收銀臺付賬?！?/p>

方媛看著陳霄去付賬的背影，覺得一陣氣結(jié)。

她看起來就這么像窮人，就這么像付不起錢的人？手指下意識地扭開包的按鈕，摸了摸那張白金信用卡，暗自咬牙。

一路行去，方媛發(fā)現(xiàn)自己手上的提袋越發(fā)地多。

算了一下，一共買了四套衣服、兩雙鞋、十件小配飾……加起來統(tǒng)共才九萬七，連十萬都不到。而且里面還有一套是陳霄的衣服……方媛咬了牙，覺得自己和陳霄的角色都倒過來了。一般說來，都是男人提包的，怎么自己這會兒像個小廝……

走到一半，陳霄的腳步突然停下，轉(zhuǎn)回頭，極認真地看她：“你是不是累了，情緒似乎不高啊？”

方媛面無表情地搖搖頭：“沒有?！彼较聟s腹誹不已，要是你興致勃勃地做件事，還老被人打斷，你爽得起來嗎？

陳霄又看她幾眼，眨了眨眼睛，空著的手指撫過自己的下巴，顯得若有所思。

方媛被他看得渾身發(fā)毛，記憶中他一露出這樣的眼神，肯定就是在想什么壞主意了。她不由得防備地往后退了一步，更是夸張得把手上的提袋一起擋在身前。

陳霄啞然失笑，搖了搖頭：“歸歸你干嗎？不至于餓到神志不清吧，我記得你應該吃過飯了的?！?/p>

方媛也覺得自己的反應有點過頭，訕訕地笑了兩下：“沒什么，我只是想試試手上的袋子重不重。”

她這樣一說，陳霄似乎才反應過來東西都是由方媛提著，立刻接了過去：“下次直接說，不用這么隱諱地暗示，咱們都這么熟了，用不著掩飾。”

方媛頓時一臉囧囧有神的表情，白了他一眼，直向前面走。

下到一樓，抬眼便見不少人圍在那里。方媛是個愛湊熱鬧的人，見到燈光閃爍，似乎很閃眼，她不由自主地變了腳步，徑自往前去。

可惜人太多，根本擠不進去。方媛只好站了人群外，踮著腳尖探頭看。不過仍舊什么也看不著，除了黑乎乎的人頭。

陳霄跟過來，看了一眼，道：“哦，是LAMER的開柜儀式啊?！?/p>

方媛的耳朵像是小狗耳朵一樣地動了動，轉(zhuǎn)頭道：“什么？LAMER是什么？開柜儀式又是啥意思?。空f話說明白一點兒啊?！?/p>

陳霄擰了擰眉頭，有點不可思議道：“你今天不是沖著LAMER來的？”他看了方媛幾眼，似乎明白過來，“不過從你買東西的品味來看，你不知道也是正常的。你今天想買的化妝品是不是玉蘭油？”

方媛被他氣得咬牙，白他一眼：“亂說什么？我?guī)Я丝ǔ鰜?，準備買倩碧迪奧香奈爾，我為什么要買玉蘭油？那個大學的時候我就不用了?！彼Ａ艘幌拢值溃骸斑@什么LAMER到底是什么??？”

陳霄哈哈一笑：“你還是不是女人？公司里那些人沒事兒就在內(nèi)網(wǎng)上討論化妝品，帖子多得我都常看到，你竟然看不到？上次吳小霧不是從香港買了一瓶回來？”

方媛這才想起來，兩顆眼珠子都差點掉出來：“??？就是那瓶號稱金子一樣的精華液？”她想起來，以前聽同事說過，總經(jīng)理秘書吳小霧姑娘，從香港買了一瓶精華液。60ML，三萬塊。當時她驚嘆半天，只覺得總經(jīng)理秘書都這么有錢，總經(jīng)理還不知道多有錢。不用說，肯定都是從普通員工身上剝削的！

敢情這個貴得和金子一樣的化妝品，竟然來南京開柜了？還騷包地搞個開柜儀式，真是讓人……心動?。?/p>

方媛看了一下陳霄手上的提袋，想起今天所有的東西都是他付的賬，不由得皺了皺眉。心底暗道：你想付賬是吧……你有不讓別人付賬的怪癖是吧……我讓你爽個夠！

想著，便揚了頭，向著陳霄露出一抹笑容。

陳霄先是一愣，隨即也露出一抹笑容，抬手指了指一邊：“LAMER的柜臺在那邊，現(xiàn)在大家都在看表演，你去買，應該沒有這么多人?！?/p>

嘖嘖，多么善解人意的好男人??！

方媛陰笑一下，飄了過去。

見有人前來，銷售小姐立刻迎了上來。與剛才相同，那小姐看了一眼方媛，又看了眼站在方媛身后的陳霄，這才露出職業(yè)化的笑容，開口道：“您好，請問需要些什么嗎？”

走過這么一大圈，方媛自然明白這些小姐的神情轉(zhuǎn)換是什么意思。不就是因為她穿的衣服是很普通的牌子嘛……不就是因為陳霄穿得人模人樣的嘛……方媛翻了翻眼睛，坐在柜臺前的椅子上，隨手拿起一瓶爽膚水，開口道：“這個多少錢？”

話剛出口，就可以看到小姐眼里投射而來的鄙視目光。不過鄙視歸鄙視，問題總歸是要回答的。那小姐聲音柔和，目光卻是盯著陳霄看：“這瓶爽膚水不大適合您用的，您的皮膚有些痘痘，所以應該用這種清透的?！彼昧肆硪黄克w水，像是要給方媛試用。

方媛連連擺手，只道：“多少錢？”

小姐看她一眼：“700塊?！?/p>

方媛看過去，瓶身上標注著200ML，嘖嘖，果然是貴啊……比倩碧同樣毫升的貴了500多塊……不過比想象中的便宜好多啊，她可是聽說那瓶精華要三萬塊的……又將面前的產(chǎn)品一一問過去，發(fā)現(xiàn)也都沒有想象中的貴。

方媛算了下，把一套買齊，也才二萬塊都不到……想到身后站著的陳霄，她微微地皺了皺眉頭。不過又想起董潔靜以及一干好友，眉頭立刻舒展了開來。

“姑娘，這個這個這個這個……這個，”她一口氣點了一大套，“每樣給我包十份！”

聽得那個銷售小姐驚異萬分，連著聲音都顫抖起來：“每……每樣十份？”

身后的陳霄也嚇了一跳，探過頭來：“你買這么多干什么？”

方媛還沒來得及回答，就聽見陳霄的手機響起來，他打了個抱歉的手勢道：“你先弄，我出去接個電話?！闭f著便轉(zhuǎn)身走出去，神情嚴肅的也不知道在說什么。

方媛可不管他，回過頭堅定道：“嗯……不是十份，二十份吧?！崩蠇尠?、嬸嬸啊、舅媽啊……也都送好了。反正是陳霄付錢。他不是會搶著付嗎？付死丫的！

二十份，就是四十萬，啊哈哈哈……

小姐怪異地看她很久，終于還是去開了單。方媛晃著兩腿坐在椅子上等陳霄回來，一面看著那些看似平常其實很貴的瓶罐被放進袋子里。

一分鐘……

五分鐘……

十分鐘……

一刻鐘……

陳霄仍舊沒有回來。方媛等得有點兒急，便掏了電話打過去。那頭響了一會兒音樂后，他好聽的聲音便傳了過來：“喂？”

“呃，陳霄……你現(xiàn)在在哪？”方媛清咳了一聲，道。

“哦，公司有點急事，我先走了?！蹦穷^陳霄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悶，似乎還有一絲竊笑。方媛聽到這話，不由得驚呆，電話也不自覺地掛掉了。

啊……他有急事先走了……不就意味著……

她僵硬地轉(zhuǎn)過頭，看到銷售小姐臉上的狐疑。

好吧……她本來就是來花錢的……方媛咬了牙，顫抖著從口袋里掏出那張信用卡，慢慢交過去，輕聲道：“刷……刷……刷卡。”

看著銷售小姐遠去的步子，她覺得自己的心破了大大一個洞，美麗的粉紅色花紙一張張從里面飛出來，在天空中盤旋一圈，飛遠了……

這么多的花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