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序 擺正你的位置

簡·奧斯汀的英格蘭 作者:[英] 羅伊·阿德金斯,萊斯利·阿德金斯 著,陸瑤 譯


序 擺正你的位置

一個人不會因為在某個地方有過痛苦的經(jīng)歷而減弱對那里的熱愛,除非那里只有痛苦,除了痛苦以外一無所有。

——《勸導(dǎo)》簡?奧斯汀

對簡?奧斯汀而言,“某處”是氣氛森嚴、正當(dāng)戰(zhàn)時的英格蘭。1775年12月,簡?奧斯汀出生于北漢普郡(Hampshire)的一個小村莊史蒂文頓(Steventon):1817年7月,奧斯汀逝世于著名的教堂城市溫徹斯特(Winchester),兩地距離不過12英里。短短12英里就覆蓋了奧斯汀的一生,然而比起同時代的女性,在奧斯汀在世的四十一年間,她的旅行經(jīng)歷已算豐富。奧斯汀往西曾到過德文郡(Devon)的道利什(Dawlish)小鎮(zhèn),東至肯特郡(Kent)的拉姆斯蓋特(Ramsgate),南至樸次茅斯(Portsmouth),甚至也可能旅行到過更北邊,位于斯塔福德郡(Staffordshire)的漢姆斯道爾瑞德威爾(Hamstall Ridware)(1)。英格蘭是簡?奧斯汀一生唯一所知的國家,而在她成年后的大部分時間里,這個國家都處于戰(zhàn)爭之中。事實上,簡?奧斯汀的一生中,英格蘭僅有十二年零八個月的安定時期——其中一段是在1783年美國獨立戰(zhàn)爭后的十年間,另一段則是在1801年英法戰(zhàn)爭結(jié)束至1803年拿破侖戰(zhàn)爭開始前的這段時間。一直到1815年,英格蘭與美國和法國之間的戰(zhàn)爭結(jié)束后,英格蘭才有了更長的和平時期。(2)

即便如此,這片土地上頻發(fā)的戰(zhàn)爭在簡?奧斯汀小說中的地位并不顯要。《傲慢與偏見》中的反派喬治?威克姆(George Wickham)是民兵團中的一名陸軍中尉,在常備軍中執(zhí)行軍隊任務(wù):《曼斯菲爾德莊園》中,范尼?普萊斯(Fanny Price)的哥哥服務(wù)于皇家海軍,她的父親則是一名退役的海軍中尉。戰(zhàn)爭構(gòu)成了簡?奧斯汀小說的背景,但在她熟悉的這片土地上,從未發(fā)生過戰(zhàn)斗——男人們總是遠航出征,去往海洋或是其他陸地進行戰(zhàn)斗。然而事實上,軍人、戰(zhàn)爭軍備以及異國戰(zhàn)俘在這片土地上到處可見,法國侵略英格蘭的危機依舊潛伏,給這片土地上的人民帶來了巨大的不安,甚至恐懼。彼時,英格蘭軍隊強大且富有戰(zhàn)斗力,被法國侵略的可能性并不大,但是民眾不會這么想??赡軙磺致砸l(fā)的恐慌使民眾接受了不斷上漲的稅收,這些稅收的大部分都被用于戰(zhàn)爭,或是流向了奢靡的皇家貴族。這一時期,底層人民因為急劇上升的食物價格與不斷縮減的工資而受苦受難,占少數(shù)的富有上層階級與占多數(shù)的貧窮底層人民之間的鴻溝愈發(fā)顯著。因此,當(dāng)法國大革命在1789年爆發(fā)時,一項調(diào)查顯示大量英格蘭人民支持法國大革命,這一結(jié)果并不出人意料。

統(tǒng)治階層和英格蘭國教害怕如果英格蘭成為一個完全民主的國家,民眾起義可能會徹底剝奪他們的統(tǒng)治權(quán)力,甚至可能會將他們處死。薩默賽特(Somerset)的一位生活背景與社會地位和簡?奧斯汀的父親幾乎相當(dāng)?shù)哪翈熗?荷蘭(William Holland)直截了當(dāng)?shù)乇磉_了自己對底層民眾的看法:“他們希望可以一直無所事事,或者對他們的浪費放肆和酩酊大醉給予支持。他們不再依靠勤勉工作自給自足。他們變得傲慢無禮,曾經(jīng)的從屬角色已蕩然無存。他們從他人的口袋中索求無度,仿佛他人的財產(chǎn)是他們自己的一樣。”(3)即便如此,他對于窮人的困境依然充滿同情:“我希望我可以說服農(nóng)民將小麥以每蒲式耳十先令的價格賣給教區(qū),以保證他們可以有正常水準(zhǔn)的津貼?!?sup>(4)

這段時期英格蘭社會發(fā)生巨變,影響到了包括社會階級的方方面面。因此,上流社會不時懷念起曾經(jīng)的輝煌歲月,而下層人民則對于艱難的生活怨聲載道,追憶曾經(jīng)的好日子。即便慈善機構(gòu)持續(xù)支援貧困群體,為他們提供免費教育、醫(yī)療等服務(wù),上流社會依然視他們?yōu)橄碌裙?,希望他們可以擺正自己的位置,尊重上層社會。

雖然民間曾有一些政治抗議活動和反保守黨事件,法國式的大革命在英格蘭從未真正實現(xiàn)。反之,英格蘭經(jīng)歷了一場社會變革,影響全國的工業(yè)和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也帶來了更高效、通常也更科學(xué)的食物及貨物生產(chǎn)方式。彼時,從事生產(chǎn)苦力的工人頂多被視為經(jīng)濟活動中除原料、資本和土地外的另一種生產(chǎn)要素。隨著富有階層真正地資本化了所有的社會進步成果,那些原本擁有資本最少的窮人失去的反而是最多的。無論是戰(zhàn)爭時期還是和平年代,簡?奧斯汀生活的英格蘭少有安寧。為了抵抗工業(yè)革命、圈地運動以及高昂的食物價格,社會爆發(fā)了大小動亂和暴動事件。1816年在薩福克郡(Suffolk)布蘭登(Brandon)爆發(fā)的惡性暴動事件曾以“面包還是鮮血”為口號,并威脅要沖進倫敦。(5)

在簡?奧斯汀的一生中,英格蘭由國王喬治三世掌權(quán)。1811年,政府宣告喬治三世患有精神病,便由他兒子喬治王子作為攝政王代為統(tǒng)治英格蘭,喬治王朝的這一段時期也被稱為“攝政王時期”。1820年喬治三世去世,喬治王子成為了國王喬治四世。然而就在十年后,喬治四世逝世,諸多歷史學(xué)家、諷刺作家和政治評論家立刻開始記錄他在攝政期及之后統(tǒng)治期的罪行。到了19世紀(jì)中葉,攝政王時期被認為是戰(zhàn)時對英格蘭經(jīng)濟的摧毀,而攝政王懶惰、自私且肆意揮霍的私生活對于英格蘭王權(quán)有極大地削弱。不過,喬治四世對藝術(shù)及建筑領(lǐng)域的資助為他挽回了一點形象,在他的統(tǒng)治期內(nèi),英格蘭的藝術(shù)、寫作和音樂氛圍盛極一時。諸如詩人約翰?濟慈(John Keats)、塞姆爾?泰勒?柯爾律治(Samuel Taylor Coleridge)以及威廉?華茲華斯(William Wordsworth),畫家約翰?康思特布爾(John Constable)、J.M.W.透納(J.M.W. Turner)以及戴維?威爾基(David Wilkie)和小說家簡?奧斯?。↗ane Austen)、范尼?伯尼(Fanny Burney)以及沃爾特?司各特(Walter Scott)都涌現(xiàn)在這一時期。

在英格蘭,小說是一種相對新潮的藝術(shù)形式,發(fā)展于1700年左右,英格蘭政府放松對出版業(yè)的控制之時。簡?奧斯汀的家庭成員都熱愛讀書,身為其中的一員,她熟讀業(yè)已出版的書刊,父親的圖書館是少時的簡?奧斯汀的閱讀之地。(6)1764年霍勒斯?沃波爾(Horace Walpole)的小說《奧特蘭托城堡》出版后,以恐怖、懸疑和超自然力為主題的哥特小說是當(dāng)時的一個主流。繼沃波爾后,包括安?拉德克利夫(Ann Radcliffe),威廉?貝克福德(William Beckford)和馬修?路易斯(Matthew Lewis)等小說家以創(chuàng)作哥特小說相繼成名,而另一部分作者則關(guān)注年輕女性無法找到合適的婚姻對象這一問題,其中包括范尼?伯尼。范尼?伯尼于1778年出版了第一本小說《埃維莉娜》,此后又相繼出版了《塞西莉亞》(1782)及《卡米拉》(1796)。1801年,瑪利亞?埃奇沃思(Maria Edgeworth)就英格蘭的社會、禮儀及婚姻現(xiàn)狀為主題出版了著名的小說《貝琳達》。而當(dāng)時許多讀者對這類小說抱著懷疑的態(tài)度,簡?奧斯汀也在自己的作品中幽默地描述了這種懷疑。在小說《諾桑覺寺》中,簡?奧斯汀就批評了那些因為閱讀小說而感到尷尬的人:“‘我從不看小說……我很少看小說……可別以為我經(jīng)常看小說……讀一本小說就很不錯了……’諸如此類,都是些虛偽的話?!〗悖谧x什么呢?’‘哦,只是本小說?!贻p的小姐放下書本回答,邊裝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態(tài)度或是流露出剎那的羞愧?!侵皇侨骼騺?,或是卡米拉,又或是貝琳達?!?/p>

與父親在1782年移居愛爾蘭后,瑪利亞?埃奇沃思因為她的四本愛爾蘭小說而名聲顯赫,其中《拉克倫特堡》(1800)最為著名。這一時期,其他作者也忽略了英格蘭,轉(zhuǎn)而選擇愛爾蘭、威爾士、蘇格蘭或是西歐大陸這些更為浪漫的地方作為小說背景。馬修?路易斯(Matthew Lewis)的小說《修道士》(1796)故事背景在西班牙,安?拉德克利夫的小說《森林的浪漫》(1791)發(fā)生在法國,而她的小說《奧多芙的秘密》(1794)則被設(shè)定在16世紀(jì)的法國南部和意大利。而真正提升了歷史小說地位的小說家,則是以蘇格蘭故事聞名的沃爾特?司各特。司各特的第一篇英格蘭故事《韋弗利》記錄了1745年的詹姆斯二世黨人起義,這次起義直到簡?奧斯汀出生的年代還被許多人銘記。小說在1814年出版幾周后,簡?奧斯汀對侄女安娜(Anna)說道:“沃爾特?司各特和寫小說毫無關(guān)系,尤其是優(yōu)秀的小說。這一點都不公平。他作為詩人已經(jīng)獲得了足夠的財富和名聲,他不應(yīng)該再從別人口中搶面包了。我不喜歡他,如果我可以控制住自己,我也一定不會想去喜歡《韋弗利》的,不過我可能沒辦法不喜歡……我決意除了埃奇沃思的、你的還有我自己的小說,其他的我什么都不會喜歡?!?sup>(7)彼時,安娜也沉迷于小說創(chuàng)作,偶爾她會給阿姨看自己的作品。

1799年1月的《愛丁堡雜志》探索了小說何以如此流行:

我們逃離現(xiàn)實生活中的千篇一律,飛向小說給予我們的慰藉。在小說中,我們會發(fā)現(xiàn)生活中尋常的事以不尋常的方式發(fā)生,而這正是我們夢寐以求的良藥,使我們找到新的愉悅之情……正是藝術(shù)可以將細微的小事夸張放大的能力,驅(qū)使我們閱讀小說。閱讀小說,我們發(fā)現(xiàn)現(xiàn)實生活是多么乏味無趣:我們在清晨醒來,穿衣打扮,出門購物或是訪友,每天重復(fù)著和昨日一樣的工作,享受著同樣的樂趣,這是我們最完美的安全區(qū)域,而明日的我們,可能依舊做著另一次重復(fù)。日常生活平凡無趣,因此,如果年輕活躍的生命厭倦起了日常的一成不變和寡淡無奇,渴求能有使他們和普通的鄰居變得不一樣的冒險經(jīng)歷……他們就會熱愛小說。(8)

簡而言之,小說被視作一種廉價的逃避主義,那個年代的低俗小說從未被視為現(xiàn)實主義的藝術(shù)。

簡?奧斯汀則另辟蹊徑,書寫她所觀察到的英國社會。她提倡寫作的真實性,因此也建議安娜在寫小說時避開愛爾蘭的題材:“你最好不要離開英格蘭。讓波特曼(Portsman)一家去愛爾蘭吧:鑒于你根本不知道愛爾蘭的行為規(guī)矩,你還是最好不要和他們一起去了。如果你寫的是錯誤的行為表現(xiàn),那就很危險。就在巴斯(Bath)和福雷斯特(Foresters)一家待在一起吧。在那里,你會覺得像在家里一樣?!?sup>(9)簡?奧斯汀對待細節(jié)一絲不茍的關(guān)注在她給侄女其他的建議中也尤為突出:“萊姆(Lyme)不行。萊姆距離道利什有四十英里,在道利什根本不會被提起。我把它改成了斯塔克羅斯(Starcross)。如果你更喜歡??巳兀‥xeter),那里一向是個安全的選擇。我也劃掉了波特曼勛爵與他的兄弟,還有格里芬(Griffin)先生之間的介紹。一個鄉(xiāng)村外科醫(yī)生……是不會被介紹給這種社會等級的人的?!?sup>(10)安娜小說中其他的問題也被一一指出,例如旅行所用的時間等等:“從道利什到巴斯要花兩天時間。這兩地相距幾乎100英里?!?sup>(11)

簡?奧斯汀的小說和信件帶我們一窺英格蘭的真實生活,即便她的小說描寫的多為社會的特權(quán)階級。不過,為了真正讀懂她的小說,讀者也要考慮英格蘭社會的其他階層。英格蘭的社會分級森嚴,每個人都知道他們的位置,或者說“等級”。1709年,丹尼爾?笛福(Daniel Defoe)大致將英國社會等級概括為“大人物,生活揮霍:富人,生活富足:中產(chǎn)階級,生活安逸:工人階級,努力工作,無所欲求:國家民眾,農(nóng)民等等,無足輕重:窮人,生活艱苦:悲慘的人,生活痛苦,求而不得”。(12)

接下來的幾十年間,社會狀況依然如他描述的那樣,幾乎沒有改變。英格蘭社會主要人口依然是技能熟練或生疏的勞動者、手藝人、仆人、學(xué)徒、失業(yè)人員、流浪漢和罪犯。即使底層階級有細微的變動,整個社會的階層流動也少之又少。任何人想要改善生活的希望可能都會引起社會高層的不滿,就像威廉?荷蘭理所當(dāng)然會質(zhì)疑自己仆人的愿望:“羅伯特(Robert)借了我的馬去參加他的兄弟的婚禮。他(將要)和一個農(nóng)夫的女兒結(jié)婚,這個姑娘讓可憐的羅伯特意亂情迷,他開始想著他和他的家庭在不久的將來都將成為這個王國的重要人物了?!?sup>(13)

除了分明的社會等級,一個人在社會中的地位還和他的財富多少有關(guān)。個人資產(chǎn)的增加可以提升人的社會地位,但卻不能抹去他卑微的出身。正如荷蘭在對一個名為安德魯?蓋伊(Andrew Guy)的當(dāng)?shù)厝说脑u述中寫道:“別名扈從蓋伊,是一個富有的老鰥夫……放牧人(飼養(yǎng)牛群)的兒子,上升到了紳士的等級,但沒有受過教育且無知。”(14)如許多剛剛富起來的商人和制造商發(fā)現(xiàn),金錢不可能縮小精英階層和勞動階層之間的鴻溝。鑒于他們永遠都不可能被完全接受,他們的希望就寄托在了自己的孩子可以與“上層人士”結(jié)婚這一愿景上,不過這種愿景聽起來總是有些見不得人。在簡?奧斯汀的小說中,財富和收入總是會成為描寫一個角色性格特征的一部分。在《勸導(dǎo)》中,一個富有的新娘被描述成一位“出身低賤的女人”,因為雖然她有錢,但“那姑娘的父親是牧場主,祖父是屠夫”。

英格蘭的土地從南到北大約360英里,東西最長330英里。簡?奧斯汀所在的英格蘭是一個人口過于密集的國家——1801年,整個國家的人口大概是今天倫敦的人口數(shù)量。即便當(dāng)時倫敦是歐洲最大的城市,大部分人還是在農(nóng)田中耕作,生活。對于倫敦的居民而言,這個城市似乎非常遼闊,致使政治家喬治?坎寧(George Canning)悲嘆,人們早晚會失去親密的熟人。(15)

不同地區(qū)之間的發(fā)音也有差異,人們的生活習(xí)慣也大相徑庭——貧困階層更需要依靠當(dāng)?shù)刭Y源生活,而富有階層則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買到想要的東西。在18世紀(jì)的最后幾年中,保險商人弗雷德里克?莫頓?亞當(dāng)爵士(Sir Frederick Morton Eden)做了一個了不起的調(diào)查,最終以《窮人的現(xiàn)狀》為名發(fā)表。在這項調(diào)查中,他統(tǒng)計了整個國家常見物品的價格浮動區(qū)間,比如土豆在漢普郡的彼得斯菲爾德(Petersfield)定價每蒲式耳1先令,在白金漢郡(Buckinghamshire)的溫斯洛(Winslow)定價2先令8便士,而在北安普頓郡(Northamptonshire)的布里克斯沃思(Brixworth)定價3先令。(16)

從英格蘭的鄉(xiāng)村景觀看來,一些基本性變化在逐漸發(fā)生,樹籬、圍墻和柵欄逐漸豎起,標(biāo)志著新劃分的土地界線,新建的收費道路和運河在這片土地上刻畫出了嶄新的線條。中世紀(jì)前就存在于這片土地上的開闊景致很快就演變成了網(wǎng)格狀的農(nóng)田,在如今英格蘭的某些地方仍能看見:而另一些地方則迅速被諸如伯明翰(Birmingham)和曼徹斯特(Manchester)的工業(yè)化城鎮(zhèn)所占領(lǐng)。如威廉?布萊克(William Blake)所見,“英格蘭碧綠而賞心悅目的土地”在“黑暗又罪惡的工廠”前變得岌岌可危。(17)

這個發(fā)生劇變的地方,正是簡?奧斯汀生活所在的真正的英格蘭,也是本書的主題。我們想展現(xiàn)曾經(jīng)那群普通人,我們的祖先,是如何生活并適應(yīng)簡?奧斯汀的英格蘭的。過去,追溯祖先到皇家血統(tǒng)成為一種時尚,即便他們站在歷史錯誤的一邊,但就算是最為卑微或是惡毒的祖先其實也同樣有趣。他們中的每一個人都在塑造與改變歷史的進程中扮演了自己的角色。沒有了他們,也就沒有了歷史。

在《水手:平凡海員內(nèi)爾森的傳奇生活》這本書中,我們用的也是相同的寫作模式。在書中,我們展現(xiàn)了一位海員,而非高級海軍軍官的日常生活細節(jié)?!端帧芬粫臅r間跨度大概是從1771年到1815年,從霍拉肖?內(nèi)爾森(Horatio Nelson)甫入海軍成為船長的仆人,一直到他過世后的十年,和平才真正來到。這段時間,剛好也和簡?奧斯汀的一生吻合,所以我們同樣希望《簡?奧斯汀的英格蘭》一書會讓讀者了解兩個世紀(jì)以前英格蘭的陸地生活,與《水手》一書形成一種有趣的比較。

如果提及歷史上一個十分久遠的年代,諸如羅馬或者中世紀(jì),人們可能會覺得那是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但是喬治王時代與21世紀(jì)的英格蘭也風(fēng)貌迥異。如今我們司空見慣的基礎(chǔ)設(shè)施,比如電、水的供應(yīng)和排污系統(tǒng)等,在那個時候尚未存在,或是剛剛引入英國,因此,僅僅是擺脫饑寒,保持溫暖干凈的生活就需要人們做一些辛勞、費時又低效的工作。蒸汽機的確改變著某些行業(yè),但旅行依靠的依然是馬力、人力或風(fēng)力。如果有人離開數(shù)年,比如在皇家海軍服役,那么在他回鄉(xiāng)之時可能沒人能夠認出他來了,因為那個時候沒有照片能讓人更新對他的印象。

由于大部分房屋都沒有排水槽,在雨天走在街上也相當(dāng)困難。墻壁上突出的屋頂將雨水向外排出,自然地,人們會靠著墻壁一側(cè),在屋檐下尋找雨天的庇護,此時,他們就能從屋內(nèi)人的談話中抓取只言片語。就像他們偷聽談話一樣,我們也從簡?奧斯汀留下的書信中抓取了那個年代的生活片段。這本書像是那個年代的快照,反映了那時生活中的不同風(fēng)貌。這本書無關(guān)歷史大事,僅僅是人們的日常生活。我們選擇了非常松散的時間線索,從婚姻(大部分簡?奧斯汀小說的主題)寫到嬰兒的出生,到童年成長,家務(wù)勞動,宗教信仰,工作,娛樂,旅行,病痛,再到死亡與埋葬。

寫成此書,我們依賴的是生活在那個年代的人的敘述,它們被記載在信件、日記、旅游日志、犯罪記錄或是新聞報紙等文件中。在這些歷史見證人的敘述中,有些拼寫我們已經(jīng)改正,符號也改成了現(xiàn)代的表達方式,尤其是將破折號改為句號,將&改成“和”,并且改掉許多單詞的首字母大寫。大部分的引語我們僅做了微調(diào),而單詞或是句意未做任何修改。

個人書信和日記一般不是為了出版,僅僅是為了記錄生活,或是給個人或雙方帶來樂趣,頂多也只會公布給家人或是后代,就如威廉?荷蘭在1801年1月所寫的那樣:“我開始給我的家人閱讀我寫的日記,直到將去年的生活讀完?!?sup>(18)威廉?荷蘭的日記內(nèi)容全面,使我們不僅了解了他和他的家人居住在薩默賽特教區(qū)、奧威斯托伊(Over Stowey)以及其他地方的生活,還了解到他超負荷工作的仆人和當(dāng)?shù)氐钠蜇?、工人以及商人。就像牧師詹姆?伍德福德(James Woodforde)的日記一樣,完整的原版日記手稿為我們了解英國生活打開了新的視野,而這些日記中僅出版了一部分改寫過的節(jié)選。(19)伍德福德比荷蘭年輕六歲,是一位來自薩默賽特教區(qū)安斯福德(Ansford)的未婚牧師。在英格蘭另一邊位于韋斯頓朗維爾(Weston Longville)的諾福克郡(Norfolk)教區(qū),伍德福德度過了他的工作生涯。即使受到的是傳統(tǒng)教育,伍德福德畢業(yè)于牛津大學(xué)后對此嗤之以鼻,反而在日記中記錄了日常生活中不平凡的小細節(jié)。伍德福德的日記被巧妙完整地抄錄了下來得以保存,在此我們利用了他的日記的完整版本,而非幾十年前出版的編輯精選版。

至于英格蘭北部,從威根(Wigan)到利物浦(Liverpool),跨越湖區(qū)(Lake District)和約克郡(Yorkshire),內(nèi)莉?維頓(Nelly Weeton)則為我們提供了另一種視角。內(nèi)莉顯然是個聰明的女孩,但她的潛力卻被貧困的家庭環(huán)境和身為家庭女教師的階級地位所限制。內(nèi)莉的信件和日記中對當(dāng)時社會的評價觀察敏銳又具有諷刺意味,幾乎可以和簡?奧斯汀的作品媲美。本書中還有許多來自不同人的聲音,包括莎拉(Sarah)和威廉?威爾金森(William Wilkinson),(在威廉出海時)他們之間的日常信件是探索當(dāng)時日常生活的珍貴資料,而像是美國的本杰明?西利曼(Benjamin Silliman)或是德國的卡爾?莫里茨(Carl Moritz)等外國訪客留下的文字資料則提供了一種局外人的視角。這些資料帶我們直接探索簡?奧斯汀時代英格蘭的特質(zhì),使我們能夠一窺當(dāng)時人們的所思所想,了解他們討論的話題——兩個世紀(jì)前他們真實的一字一句。

在小說中,簡?奧斯汀巧妙地描繪了當(dāng)時社會中產(chǎn)階級和上層階級的生活,但她卻幾乎沒有提及組成英格蘭大多數(shù)人口的其余成員?!堵狗茽柕虑f園》于1811年動筆,1814年出版,書中對普萊斯一家在樸次茅斯的生活的描述是簡?奧斯汀的小說最貼近底層階級的描述。而書寫有關(guān)窮苦人民、工人和底層階級的任務(wù)則留給了下一代的天才查爾斯?狄更斯(Charles Dickens)。1812年,狄更斯出生于樸次茅斯,在簡?奧斯汀的大部分小說還未出版時,十二歲的狄更斯就被送去了倫敦的一家工廠打工,并依靠寫作維持生計。他書寫法國大革命的小說《雙城記》的開頭赫赫有名:“這是一個最好的時代,這是一個最壞的時代:這是一個智慧的年代,這是一個愚蠢的年代:這是一個信仰的時期,這是一個懷疑的時期:這是一個光明的季節(jié),這是一個黑暗的季節(jié):這是希望之春,這是失望之冬。”而這,正是對簡?奧斯汀所在的英格蘭最簡短有力的概述,我們即將看到的,便是這樣的英格蘭。


(1) 1806年,簡?奧斯汀一家向北旅行探訪親戚,8月間一家人住在詩通利修道院。8月13日,奧斯汀太太給兒子詹姆士的妻子瑪麗寫信說一家人第二天將前往漢姆斯道爾瑞德威爾(奧斯汀-利1942,p. 247)?,F(xiàn)已無法確認他們一家是否作了此次旅行,也無法確認他們是否旅行到更北的地區(qū)。原本可以證明簡?奧斯汀一家具體旅行地的信件在她去世后已被銷毀。

(2) 詳見年代表一覽。

(3) 1800年10月。Somerest Archives and Local Studies,ABTL/2/10.

(4) 1800年10月13日。Somerest Archives and Local Studies,ABTL/2/10.

(5) The Annual Register or a View of the History,Politics,and Literature for the Year 1816(1817),p. 67.

(6) 喬治?奧斯?。℅eorge Austen)的圖書館大約有500本藏書,在他回到巴斯之后悉數(shù)出售。

(7) 1814年9月28日。Austen-Leigh and Austen Leigh 1913,pp. 359-60.簡?奧斯汀的侄女名為安娜,1814年11月嫁給本?勒弗羅伊(Ben Lefroy)而改名為安娜?勒弗羅伊。安娜的小說從未出版。

(8) Edinburgh Magazine or Literary Miscellany,1799.1,‘On the Cause of the Popularity of Novels’,pp. 33-6.首次出版于1798年的Universal Magazine.

(9) Austen-Leigh and Austen Leigh 1913,pp. 356.

(10) 1814年8月。Austen-Leigh and Austen Leigh 1913,p. 355.

(11) Austen-Leigh and Austen Leigh 1913,p. 356.

(12) A Review of the State of the British Nation 1709.6.25(vol. 6,p. 26).

(13) 1800年12月4日。Somerest Archives and Local Studies,ABTL/2/12.

(14) 1810年1月29日。Somerest Archives and Local Studies,ABTL/2/31.安德魯?蓋伊住在薩默賽特教區(qū)布里奇沃特附近的巴福德(Barford)。

(15) 1795年2月10日的日記:Jupp 1991,p. 204.

(16) Eden 1797b,pp. 30,223,528.弗雷德里克?莫頓?亞當(dāng)爵士出生于1766年,1784年封為男爵,1809年逝世。三卷本《窮人的現(xiàn)狀》以弗雷德里科(Frederic)的名義發(fā)表,而其余場合他的名字拼寫為弗雷德里克(Frederick)。十分感謝唐納德?溫奇(Donald Winch)教授與我們對此問題的討論。亞當(dāng)建立了全球保險公司(Globe Insurance Company)。

(17) 摘自布萊克的無名詩,大約于1803年完成,收錄在他的Miltona Poem的前言中。

(18) 1801年1月25日。Somerest Archives and Local Studies,ABTL/2/13.出生于1746年,荷蘭從1799年至逝世前一年的1818年間,從未間斷寫日記,因此而聞名。

(19) Ayres 1984.日記現(xiàn)保存在Somerest Archives and Local Studies,ABTL/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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