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解
此詞借對歌女小
和往日情事的追憶懷念，抒發(fā)物是人非、繁華易逝的慨嘆。“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二句雖襲用前人成句，卻意境渾成，勝過前人。全詞用語天然，音韻和諧，是傳唱度極高的佳作。
據(jù)《小山詞》自跋，詞中所詠歌女應(yīng)確有其人。他為她們寫過諸多懷念之作，她們既是美與愛的化身，也是舊日繁華的寄托，是小山后半生回憶里一抹溫暖的亮色。
臨江仙
晏幾道
夢后樓臺高鎖，酒醒簾幕低垂。
去年春恨卻來時，
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
。
記得小初見，兩重心字羅衣。
琵琶弦上說相思，
當(dāng)時明月在，曾照彩云歸。
譯文
午夜夢回，自一場宿醉里醒來，樓臺朱門已緊鎖，重重簾幕已垂下。去年此時那熟悉的傷春之情又再涌上心來時，人在紛紛揚揚的落花中獨自癡癡佇立，微雨里，一對燕子正雙雙追逐嬉戲。
記得那年與小
初相見時，她穿著兩重心字香熏過的羅衣。她懷抱琵琶，輕撥琴弦，似幽幽訴說相思。而今佳人不知何處，只有當(dāng)時曾照她歸來的一輪明月，依舊高掛中天。
題解
此詞寫相思離愁，表達對心上人的追念。全詞語言曉暢樸素，情緒曲折婉轉(zhuǎn)，意境含蓄優(yōu)美，通篇不見“愁”，而字字句句皆含愁，將相思入骨的癡情表達得酣暢淋漓。
清代馮煦《宋六十一家詞選·例言》稱小晏亦為“古之傷心人”，贊其詞“淡語皆有味，淺語皆有致?！?/span>
蝶戀花
晏幾道
夢入江南煙水路，
行盡江南，不與離人遇。
睡里消魂無說處，
覺來惆悵消魂誤。
欲盡此情書尺素，
浮雁沉魚，終了無憑據(jù)。
卻倚緩弦歌別緒，
斷腸移破秦箏柱。
譯文
夢中回到煙水迷蒙的江南路上，可走遍了江南，也未能與久別的心上人重逢。夢里的斷腸銷魂，種種滋味無處訴說，醒來后仍然惆悵不已。
想要把這份相思寫成書信寄給你，可惜鴻雁已飛魚已沉，就算寫成也無由相寄。無奈只好輕彈琴弦，唱一支曲來紓解這離情別緒，卻移遍了箏柱，也彈不盡這一腔斷腸幽恨。
題解
此詞寫別后感懷，抒發(fā)人生無常、聚散難期的惆悵?！耙律暇坪墼娎镒?，點點行行，總是凄涼意。”是傳世名句，句意極致悲涼。小山一生經(jīng)繁華盛極而至敗落衰頹，曾一度連正常的衣食起居都成問題，這使他深諳人生的無常，因此其詞中多深哀之語。此詞低回婉轉(zhuǎn)，沉郁哀涼，可謂寫盡小山一生悲意。
蝶戀花
晏幾道
醉別西樓醒不記，
春夢秋云，聚散真容易。
斜月半窗還少睡，
畫屏閑展吳山翠。
衣上酒痕詩里字，
點點行行，總是凄涼意。
紅燭自憐無好計，
夜寒空替人垂淚。
譯文
醉后作別西樓的種種情景，酒醒后已全然不記得。人生如此聚散無常，那些美好時光猶如春夢秋云，一去不返。天邊一輪斜月的光輝穿過窗欞，照得我再難以入睡，無奈起身看畫屏，屏上展開的江南山水仍郁郁青青。
灑落衣襟的酒痕，寫在詩文里的字句，一點點，一行行，都是無限凄涼的情思。就連這紅燭也難免自傷自憐，想不出安慰我的好方法，只能在寒夜里白白替我垂淚。
題解
此詞寫別后相思與久別重逢的悲喜交集。在幾十字里場景情節(jié)三次變換，情緒也一波三折，色彩、音韻、節(jié)奏與故事發(fā)展渾然一體，將一對戀人癡愛分離重逢的種種經(jīng)歷感受生動地傳達出來。
“舞低楊柳樓心月，歌盡桃花扇底風(fēng)。”為小山名句。宋代趙令畤《侯鯖錄》載，晁無咎（晁補之）言：“叔原不蹈襲人語，而風(fēng)調(diào)閑雅，自是一家。”
鷓鴣天
晏幾道
彩袖殷勤捧玉鐘，
當(dāng)年拚卻醉顏紅。
舞低楊柳樓心月，
歌盡桃花扇底風(fēng)。
從別后，憶相逢，
幾回魂夢與君同。
今宵剩把銀
照，
猶恐相逢是夢中。
譯文
猶憶當(dāng)年，你身著盛裝、手捧玉盅頻頻來勸酒，我為你甘愿一醉，直喝得醉意熏熏，雙頰緋紅。那一夜縱情歌舞，不眠不休，直到楊柳梢頭的一輪明月已滑下樓頭，桃花扇底的風(fēng)也無力了。
自從與你分別后，總想象著與你重逢的情形，多少次與你在夢里相會啊。今夜真的與你重逢了，卻只管舉燈相照，還疑心我又是在夢中。
題解
此詞寫相思盼歸。尋常主題，勝在表達的親切生動。塞外征人苦，閨中相思長。征人歸來重聚，窗下依偎相訴，場景甜蜜美好。末兩句口語化的表達，直白簡單，情感熾烈。此情景僅為想象，倒有一種凄涼之意。
全詞白描質(zhì)樸，感情真率，別有一種民間小調(diào)的風(fēng)致。此詞作者是否為晏幾道尚有爭論，一作王觀詞，又作杜安世詞。
生查子
晏幾道
關(guān)山魂夢長，
塞雁音書少。
兩鬢可憐青，
只為相思老。
歸傍碧紗窗，
說與人人道：
“真?zhèn)€別離難，
不似相逢好?！?/span>
譯文
重重關(guān)山阻隔，鴻雁音書稀少，遠在塞外的親人常令我魂牽夢縈?？蓱z我兩鬢如云青絲，只因這日夜相思已漸漸變白了。
待他回來時，我要與他依偎在碧紗窗下細(xì)訴衷腸。那時我一定要說與他聽：“這離別的滋味真是難耐啊，哪有團聚的時光甜蜜靜好?！?/p>
題解
此詞寫暮春之景，抒發(fā)花落春殘的傷懷與及時行樂的感慨。東風(fēng)無情，無計留春，不如及時行樂，醉得一時是一時。表面說的是春殘花謝，又何嘗不是感喟自己的人生?！按藭r金盞直須深，看盡落花能幾醉?！弊晕覄窠猓晕遗徘?，一唱三嘆，竟有一種悲情難抑的凄涼。
木蘭花
晏幾道
東風(fēng)又作無情計，
艷粉嬌紅吹滿地。
碧樓簾影不遮愁，
還似去年今日意。
誰知錯管春殘事，
到處登臨曾費淚。
此時金盞直須深，
看盡落花能幾醉。
譯文
東風(fēng)又謀劃著那無情的打算，將滿園嬌艷明媚的花朵殘忍地吹落滿地。繡閣珠簾隱隱，遮不住我滿腔愁緒。這憐花傷春的心事啊，仍與去年無別，年年春盡，都要惹出這一場傷心。
有誰知我總是這般多管這春殘花謝的閑事，曾到處登山臨水，耗盡了多少傷心淚。此時此刻什么都別想了，只管舉杯痛飲吧。人生苦短，就算是看盡落花，又還剩得多少歡樂時光，任由我沉醉呢？
題解
此詞寫故地重游，追懷往事。全詞意境大美，千秋院落，紅杏綠楊，紫騮驕嘶，柳映畫橋。人與物俱，虛實相生，留下大量的想象空間，頗富浪漫主義色彩。
清代黃蘇《蓼園詞選》評曰：“首二句別后，想其院宇深沉，門闌緊閉。接言墻內(nèi)之人，如雨馀之花；門外行蹤，如風(fēng)后之絮。后段起二句言此后杳無音信，末二句言重經(jīng)其地，馬尚有情，況于人乎？”
木蘭花
晏幾道
秋千院落重簾暮，
彩筆閑來題繡戶。
墻頭丹杏雨馀花，
門外綠楊風(fēng)后絮。
朝云信斷知何處？
應(yīng)作襄王春夢去。
紫騮認(rèn)得舊游蹤，
嘶過畫橋東畔路。
譯文
猶憶當(dāng)年黃昏庭院中，秋千搖曳，重簾低垂。閑情起時，信筆就在華美的門廊上揮筆題詩。墻內(nèi)佳人若雨后紅杏一般嬌艷，墻外游子飄蕩若風(fēng)中的楊花飛絮。
如今佳人音訊阻隔，也不知身在何處？就讓我做個襄王夢中相逢神女的好夢吧。好在這紫騮馬還認(rèn)得出舊時游蹤，一路嘶鳴著跑過畫橋東畔路，就回到了這魂牽夢系之地。
題解
此詞寫離別之恨，以女性口吻表達對離人怨愛交集的矛盾心情。一個苦苦挽留，一個乘醉解舟；一個碧濤春水里輕快而去，一個岸邊上癡癡佇立；一個意淺，一個情深。情緒層層蓄勢，從情意眷眷，苦苦挽留，到依依難舍，心煩意亂，最后漸轉(zhuǎn)惱恨，發(fā)出負(fù)氣之語。令人生出無限憐惜。此詞刻畫女性微妙心理極其細(xì)膩，惟妙惟肖。
清平樂
晏幾道
留人不住，
醉解蘭舟去。
一棹碧濤春水路，
過盡曉鶯啼處。
渡頭楊柳青青，
枝枝葉葉離情。
此后錦書休寄，
畫樓云雨無憑。
譯文
怎么留也留不住那離人，他在醉意深深中，解纜乘蘭舟遠去。一只船槳悠悠劃過漫江碧波春水，轉(zhuǎn)眼就行過了那黃鶯兒啼鳴之處。
渡口上楊柳青青，枝枝葉葉都纏繞著我心中離恨。從此一別后，再也不要寄什么書信給我，從前畫樓中的種種恩愛歡情，就讓它消散如一場春夢無痕。
題解
此詞寫閨中相思。物尚且有情，而人不如物，嗔恨離去的男子薄情，反襯閨中女子的癡情。睹物更添傷感，只好借酒澆愁，卻恐酒入愁腸更添愁。全詞寫法層層遞進，情緒跌宕起伏，逐漸將情感的郁積推向頂點，表達為情所困不得解脫的深沉苦痛，有一唱三嘆、蕩氣回腸之妙，是小山詞中語淡而情深的又一佳作。
阮郎歸
晏幾道
舊香殘粉似當(dāng)初，
人情恨不如。
一春猶有數(shù)行書，
秋來書更疏。
衾鳳冷，枕鴛孤，
愁腸待酒舒。
夢魂縱有也成虛，
那堪和夢無。
譯文
妝臺上舊日殘剩的脂粉，芳香還一如當(dāng)初，人的情意卻轉(zhuǎn)淡了，還不如這舊物有情。春天還寄來過幾行書信，到了秋天來信竟是越來越稀疏。
這描龍繡鳳的錦被已冷，鴛鴦?wù)硪诧@得這般孤零零，這百結(jié)難解的愁腸啊，也只有借酒才能稍稍寬舒了。想著那夢魂里虛幻地相逢一場也好，又怎禁得如今連個夢也沒有了。
題解
此詞為重陽感遇之作。全詞寫景極富色彩，而場景愈華美，意境愈凄清。音韻自悠遠蒼涼、平和婉轉(zhuǎn)漸轉(zhuǎn)為沉郁凄冷，有不盡之余悲，可窺見小山在浮華散去、甘苦嘗盡后心境上的變化。
清代況周頤《蕙風(fēng)詞話》點評曰：“‘欲將沉醉換悲涼’是上句注腳?！甯枘獢嗄c’仍含不盡之意。”正是解語。
阮郎歸
晏幾道
天邊金掌露成霜，
云隨雁字長。
綠杯紅袖趁重陽，
人情似故鄉(xiāng)。
蘭佩紫，菊簪黃，
殷勤理舊狂。
欲將沉醉換悲涼，
清歌莫斷腸。
譯文
看那天邊金銅仙人掌上，托盤中的露水已凝結(jié)成霜，空中浮云悠悠，隨著那行行雁陣飄向遠方。正趕上這秋高氣爽的重陽佳節(jié)，還是舉起酒杯，擁著佳人痛飲一場吧，這樣的人情溫暖，倒還有幾分身在故鄉(xiāng)的滋味。
在衣襟上佩戴上紫莖兒的蘭花，再摘它幾朵黃菊簪在頭上，竭力想要再做出那狂放不羈的舊模樣。只想用一場沉醉，暫時忘記郁積于心的悲涼，千萬別再唱那令我斷腸的歌謠。
題解
此詞寫閨情密約，刻畫一個戀愛中的女子按捺不住的春心。風(fēng)格秾麗，貌似艷詞。其描摹細(xì)致，抒懷直露，卻又一派真率自然，有民歌里兩情相悅的清新樸質(zhì)，終歸無損小山詞格調(diào)。
六么令
晏幾道
綠陰春盡，飛絮繞香閣。
晚來翠眉宮樣，巧把遠山學(xué)。
一寸狂心未說，已向橫波覺。
畫簾遮匝，新翻曲妙，暗許閑人帶偷掐。
前度書多隱語，意淺愁難答。
昨夜詩有回文，韻險還慵押。
都待笙歌散了，記取來時霎。
不消紅蠟，閑云歸后，月在庭花舊闌角。
譯文
綠蔭漸深，春色將盡，漫天楊花飛絮繞著香閨飄飛。向晚時分對鏡梳妝，精心畫眉，學(xué)著新近來時興的宮妝樣兒，細(xì)細(xì)描畫成遠山形狀。努力忍住不將心中這份熱烈歡喜說出來，但這水汪汪的眼睛已將滿腹春情泄露無遺。將畫簾兒放下密密遮住閨房，將舊曲兒研習(xí)彈奏出絕妙新調(diào)，也不在意有人暗中偷偷記了去。
你上回的來信里多是些含糊的隱語，真讓人捉摸不透，難以作答。昨夜里和你一首回文詩，怕傷神費心，連個險韻都懶得押。等到那宴飲笙歌散盡后，記得來一會兒。也不必點起紅燭，等到天晚云散后，自有那一輪明月朗照，就在庭院欄桿旁的老地方相會吧。
題解
此為暮春冶游懷人之作，表達故地重游、物是人非的悵惘。所見暮春之景，濃陰、飛絮、綠樹、人家，氣象舒朗中隱約有種空曠寂寥的落寞之感。眼前之景分明都是舊日曾見，而花落人去樓空，詞意凄冷。小山乃多情才子，情辭殷殷中的寂寞黯然，真切動人。
御街行
晏幾道
街南綠樹春饒絮，雪滿游春路。
樹頭花艷雜嬌云，樹底人家朱戶。
北樓閑上，疏簾高卷，直見街南樹。
闌干倚盡猶慵去，幾度黃昏雨。
晚春盤馬踏青苔，曾傍綠陰深駐。
落花猶在，香屏空掩，人面知何處？
譯文
城南街上綠樹繁茂，暮春時節(jié)飛絮紛紛，雪花一樣灑滿了游春的道路。樹頂上艷麗的花朵與天上嬌俏的云朵互相映襯，樹蔭底下是大戶人家的朱紅門戶。閑閑登上北樓，高高卷起珠簾，一眼就可望見那城南的街樹。
倚遍了欄桿還懶得離去，也不知在這里曾看過了多少回黃昏雨了。還記得那年暮春，曾在此騎馬徘徊，踏過青苔，在綠蔭深處停馬駐足。如今落花猶在，香閨空掩，卻不知佳人身在何處？
題解
此為怨別懷人詞，從女子立場訴說對心上人的相思與埋怨。全詞語淺情深，回旋婉轉(zhuǎn)地抒寫寂寞之情，淋漓地表達了歡樂易逝、深情錯付的哀怨與感慨。聯(lián)系小山身世浮沉，體味過種種人情炎涼，詞中刻畫的女子形象，也隱含著作者的自傷自憐。
虞美人
晏幾道
曲闌干外天如水，昨夜還曾倚。
初將明月比佳期，
長向月圓時候、望人歸。
羅衣著破前香在，舊意誰教改？
一春離恨懶調(diào)弦，
猶有兩行閑淚、寶箏前。
譯文
曲曲折折的回廊欄桿外，天色如水一般清澈湛藍，昨夜我也曾在此久久倚欄凝望。當(dāng)初分別時，我們曾指明月為誓，約定月圓之日便是團聚佳期。此后我就常常在此眺望，盼望心上人早日回到身邊。
身上的綢衣都已穿壞了，只因舊日的余香猶在，都不忍丟棄，又怎么可能改變對你的舊情呢。今春以來，因這滿腹的離愁別恨，竟連彈箏撫弦的心思也懶了。只剩得這兩行傷心淚，潸然滴落在這寶箏之前。
題解
此詞寫女子傷春懷人情思。寫室內(nèi)春困所見畫屏之景，卻隱有長天寥廓之氣，表達女子對遠方心上人的牽念。末幾句借流水喻情人相別，以分流之聲喻相思之音，深切表現(xiàn)了癡情之深、離別之苦、相思之切。明代楊慎《詞品》評說小山此詞是全用晁元忠詩：“安得龍湖潮，駕回安河水，水從樓前來，中有美人淚。人生高唐觀，有情何能己！”以流水寫相思，二者立意相似，卻依然各有懷抱。
留春令
晏幾道
畫屏天畔，夢回依約，
十洲云水。
手捻紅箋寄人書，
寫無限、傷春事。
別浦高樓曾漫倚，
對江南千里。
樓下分流水聲中，
有當(dāng)日、憑高淚。
譯文
自夢中初醒來，神思恍惚?？粗差^屏風(fēng)上描畫的十洲云水仙境，仿佛遠在天邊。坐起身來，鋪開一紙紅箋，提筆給遠方的心上人寫封信吧，把這一春來的傷懷牽念，都寫下來寄給他。
在當(dāng)初分別的水邊高樓上，我曾多少次登臨徘徊，面對著江南的千山萬水，悵然凝望。就連那樓下分流的水聲中，也隱約有我當(dāng)日憑欄時流下的相思淚。
題解
此詞為小山寫別情離恨膾炙人口的名篇。處處借物寫情，用筆婉曲，與小山慣常“情溢詞外”的風(fēng)格迥然有別，是其詞中異調(diào)，卻流傳甚廣。陳匪石《宋詞舉》分析其意象：“墨中紙上，情與淚粘合為一，不辨何者為淚，何者為情。故不謂箋色之紅因淚而淡，卻謂紅箋之色因情深而無?！?/span>
思遠人
晏幾道
紅葉黃花秋意晚，
千里念行客。
飛云過盡，歸鴻無信，
何處寄書得？
淚彈不盡臨窗滴，
就硯旋研墨。
漸寫到別來，此情深處，
紅箋為無色。
譯文
楓葉漸紅，黃菊開遍，轉(zhuǎn)眼又是深秋時節(jié)了，難免又牽念起那遠行千里的愛人。望斷那天邊飄過的朵朵浮云，行行歸來的大雁，都沒有捎來他的消息，也不知道他如今身在何處，又該往何處給他寄封信呢？
就這樣癡坐在窗邊，任這傷心的淚珠兒一顆顆往下滴，怎么流也流不盡，一直滴到了硯臺里，干脆就拿它來研墨寫信吧。從分別一直寫到現(xiàn)在，寫到情深之處，淚水已將整個紅箋打濕褪色了。
- “落花”二句：唐代翁宏《春殘》：“又是春殘也，如何出翠幃？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
- 小
：歌女名。《小山詞》自跋：“始時沈十二廉叔，陳十君寵家，有蓮鴻云，品清謳娛客。每得一解，即以草授諸兒?！?/li> - 心字羅衣：明代楊慎《詞品》卷二：“心字羅衣，則謂心字香薰之爾。或謂女人衣曲領(lǐng)如心字，又與此別?！?/li>
- 尺素：借指書信。素，白絹。
- 移破：移盡，或移遍。破，唐宋大曲術(shù)語。大曲十余遍，分散序、中序、破三大段。
- 西樓：泛指歡宴之所。
- “春夢”二句：春夢秋云，喻虛幻短暫、聚散無常之物。唐代白居易《花非花》：“來如春夢幾多時，去似朝云無覓處?！?/li>
- 吳山：泛指江南山水。
- “紅燭”二句：唐代杜牧《贈別》：“蠟燭有心還惜別，替人垂淚到天明?！?/li>
- 彩袖：代指穿彩衣的歌女。
- 玉鐘：珍貴的酒杯。
- 拚（pàn）卻：甘愿，不顧惜。卻，語氣助詞。
- “今宵”句：唐代杜甫《羌村》：“夜闌更秉燭，相對如夢寐?！笔?，只管，盡情。銀
（gāng），銀燈。 - “塞雁”句：一作“魚雁音塵少”。
- 可憐：非常。
- 歸傍：一作“歸夢”。
- 人人：猶言人兒，對心愛者的昵稱，宋時口語。
- 計：打算。
- 金盞：精美的酒盞，此指飲酒。
- 彩筆：唐代李延壽《南史·江淹傳》載，江淹有五彩筆，因而文采俊發(fā)。后形容文思敏捷。
- 朝云信斷：指佳人一去無音訊。
- 襄王春夢：指戰(zhàn)國時期楚國宋玉《高唐賦序》所記楚襄王夢游高唐，遇神女薦枕之春夢。
- 紫騮：古駿馬名，此處泛指駿馬。
- “渡頭楊柳”二句：唐代劉禹錫《楊柳枝詞九首·其八》：“長安陌上無窮柳，唯有垂楊綰別離?！?/li>
- 舊香殘粉：暗喻紅顏老去。
- 衾鳳：繡有鳳凰圖紋的錦被。
- 枕鴛：繡有鴛鴦圖案的枕頭。
- 金掌：金銅制成的仙人手掌。漢武帝曾在建章殿筑神明臺，鑄銅仙人，手掌托承露盤以佇露水，和玉屑服之，以求長生。
- 綠杯：美酒。
- 紅袖：佳人。
- 遠山：遠山形狀的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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