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出　哄　丁

癸未三月

〔副凈、丑扮二壇戶上〕〔副凈〕俎豆傳家鋪排戶，〔丑〕祖父。〔副凈〕各壇祭器有號簿，〔丑〕查數(shù)。〔副凈〕朔望開門點蠟燭，〔丑〕掃路。〔副凈〕跪迎祭酒早進署，〔丑〕休誤。〔丑〕怎么只說這樣沒體面的話！〔副凈〕你會說，讓你說來。〔丑〕四季關(guān)糧進戶部，〔副凈〕夸富。〔丑〕紅墻綠瓦闔家住，〔副凈〕娶婦。〔丑〕干柴只靠一把鋸，〔副凈〕偷樹。〔丑〕一年到頭不吃素，〔副凈〕醃胙。〔丑〕啐！你接得不好，倒底露出腳色來。〔同笑介〕咱們南京國子監(jiān)鋪排戶，苦熬六個月，今日又是仲春丁期。太常寺早已送到祭品，待俺擺設(shè)起來。〔排桌介〕〔副凈〕栗、棗、芡、菱、榛；〔丑〕牛、羊、豬、兔、鹿。〔副凈〕魚、芹、菁、筍、韭；〔丑〕鹽、酒、香、帛、燭。〔副凈〕一件也不少。仔細(xì)看著，不要叫贊禮們偷吃，尋我們悔氣呀。〔副末扮老贊禮暗上〕啐！你壇戶不偷就夠了，倒賴我們！〔副凈拱介〕得罪，得罪！我說的是那沒體面的相公們，老先生是正人君子，豈有偷嘴之理！〔副末〕閑話少說，天已發(fā)亮，是時候了，各處快點香燭。〔丑〕是。〔同混下〕

【粉蝶兒】〔外冠帶執(zhí)笏，扮祭酒上〕松柏籠煙，兩階蠟紅初剪。排笙歌，堂上宮懸。捧爵帛，供牲醴，香芹早薦。〔末冠帶執(zhí)笏，扮司業(yè)上〕列班聯(lián)，敬陪南雍釋奠。

〔外〕下官南京國子監(jiān)祭酒是也。〔末〕下官司業(yè)是也。今值文廟丁期，禮當(dāng)釋奠。〔分立介〕

【四園春】〔小生衣巾，扮吳應(yīng)箕上〕楹鼓逢逢將曙天，諸生接武杏壇前。〔雜扮監(jiān)生四人上〕濟濟禮樂繞三千，萬仞門墻瞻圣賢。〔副凈滿髯冠帶，扮阮大鋮上〕凈洗含差面，混入幾筵邊。

〔小生〕小生吳應(yīng)箕，約同楊維斗、劉伯宗、沈昆銅、沈眉生眾社兄，同來與祭。〔雜四人〕次尾社兄到的久了。大家依次排起班來。〔副凈掩面介〕下官阮大鋮，閑住南京，來觀盛典。〔立前列介〕〔副末上，唱禮介〕排班，班齊。鞠躬，俯伏、興，伏俯、興，俯伏、興，伏俯、興。〔眾依禮各四拜介〕

【泣顏回】〔合〕百尺翠云巔，仰見宸題金匾。素王端拱，顏曾四座冠冕。迎神樂奏，拜彤墀齊把袍笏展。讀詩書不愧膠庠，畏先圣洋洋靈顯。

〔拜完立介〕〔唱禮介〕焚帛。禮畢。〔眾相見揖介〕

【前腔】〔外、末〕北面并臣肩，共事春丁榮典。趨蹌環(huán)佩，鹓班鷺序旋轉(zhuǎn)。〔小生等〕司籩執(zhí)豆，魯諸生盡是瑚璉選。〔副凈〕喜留都、散職逍遙，嘆投閑、名流謫貶。

〔外、末下〕〔副凈拱介〕〔小生驚看，問介〕你是阮胡子，如何也來與祭？唐突先師，玷辱斯文！〔喝介〕快快出去！〔副凈氣介〕我乃堂堂進士，表表名家，有何罪過，不容與祭？〔小生〕你的罪過，朝野俱知。蒙面喪心，還敢入廟？難道前日防亂揭帖，不曾說著你病根么？〔副凈〕我正為暴白心跡，故來與祭。〔小生〕你的心跡，待我替你說來：

【千秋歲】魏家干，又是客家干，一處處“兒”字難免。同氣崔田，同氣崔田，熱兄弟糞爭嘗，癰同吮。東林里丟飛箭，西廠里牽長線，怎掩旁人眼？〔合〕笑冰山消化，鐵柱翻掀。

〔副凈〕諸兄不諒苦衷，橫加辱罵，那知俺阮圓海原是趙忠毅先生的門人，魏黨暴橫之時，我丁艱未起，何曾傷害一人？這些話都從何處說起！

【前腔】飛霜冤，不比黑盆冤，一件件風(fēng)影敷衍。初識忠賢，初識忠賢，救周魏，把好身名、甘心貶。前輩康對山，為救李空同，曾入劉瑾之門。我前日屈節(jié)，也只為著東林諸君子，怎么倒責(zé)起我來？《春燈謎》誰不見，《十錯認(rèn)》無人辯，個個將咱譴。〔指介〕恨輕薄新進，也放屁狂言！

〔小生〕好罵，好罵！〔眾〕你這等人，敢在文廟之中公然罵人，真是反了！〔副末亦喊介〕反了，反了！讓我老贊禮打這個奸黨。〔打介〕〔小生〕掌他的嘴，挦他的毛！〔眾亂采須，指罵介〕

【越恁好】閹兒珰子，閹兒珰子，那許你拜文宣。辱人賤行，玷庠序，愧班聯(lián)。急將吾黨鳴鼓傳，攻之必遠(yuǎn)。屏荒服不與同州縣，投豺虎只當(dāng)閑豬犬。

〔副凈〕好打，好打！〔指副末介〕連你這老贊禮都打起我來了！〔副末〕我這老贊禮，才打你個“知和而和”的。〔副凈看須介〕把胡須都采落了，如何見人？可惱之極！〔急跑介〕

【紅繡鞋】難當(dāng)雞肋拳揎，拳揎；無端臂折腰，腰。忙躲去，莫流連。〔下〕〔小生、眾〕分邪正，辨奸賢，黨人逆案鐵同堅。

【尾聲】當(dāng)年勢焰掀天轉(zhuǎn)，今日奔逃亦可憐。儒冠打扁，歸家應(yīng)自焚筆硯。

〔小生〕今日此舉，替東林雪憤，為南監(jiān)生光，好不爽快！以后大家努力，莫容此輩再出頭來。〔眾〕是，是！

〔眾〕堂堂義舉圣門前，

〔小生〕黑白須爭一著先。

〔眾〕只恐輸贏無定局，

〔小生〕治由人事亂由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