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十三日
爹爹:
昨天(十二日)又接到來信,很高興。爹爹過生日,興致還很高。祝爹爹長壽,能看到帝、修、反徹底滅亡,社會主義在全世界取得勝利。
三官的信,看了,覺得他的情緒不太好,包袱很重。我是這樣想的,過去走錯了路,認識了就好,以后努力改。我是比較樂觀的,也相信在毛主席的革命路線領導下,一定可以得到改造的。所以干什么都很高興,也很帶勁。
遷到黃湖來的家屬,第一批已在十一日下午到達,其中有周振甫太太。她不聽周振甫的勸阻,帶了一個六個月的外孫女,毅然決然來了,這種勇氣可以佩服?,F(xiàn)在她和沈芳娟等的家屬,同住在一間屋子里。生活上的困難當然是很多的。我們連里,已經(jīng)造好了五間新屋,門窗還沒有上;還在附近修好了七間舊屋,在相鄰的生產(chǎn)隊借了三間民房;將來就分配給把家屬接來的同志。現(xiàn)在又在加緊制土坯,準備趕造十幾間新屋。可能還要在附近生產(chǎn)隊借些房子。所借的生產(chǎn)隊的房子,我想將來大概要安排一小部分同志去插隊,讓他們在那里落戶。場內(nèi)的新建的房子和修理好的房子,就分配給不能插隊落戶的同志。金韻鏘太太也不愿意回紹興,大概第二批到,說是在十五號左右。她只有一個人,比較簡單。還有顧均正太太,則不知道哪天到了。
學部遷羅山。這地方我五八年十月去過,南北一條街,比潢川小得多。汽車站在城南,不從城里經(jīng)過,所以來的時候沒有看到城里在十年來有什么變化,只看到汽車站附近多添了幾座倉庫。聽去過羅山的同志談起,好像改變不大。地勢比潢川高,大水淹不著,也盛產(chǎn)大米,還有大別山下來的許多山貨。學部這么大的機關,如果全搬到羅山,房屋的困難一定很大。潢川原來是專署所在地,所以建設較好。聽說中央機關也在城里借了一些較好的房子,準備安置“老、弱、病”的高級干部。城東就是潢河,風景也很好。
劉瑩同志這次回北京,除了接自己的四個孩子,還負責這一批來黃湖的家屬的組織工作,所以忙得厲害,能抽空到我家來一趟,已經(jīng)不容易了。要不是那天三午一個“長途”弄得我心神不定,我也不會麻煩她的。托帶東西,交到出版社郭沈澄(或王良吉)同志那里就可以,阿滿還趕到三里屯去,其實不必。帶給我的被子是與別人的行李一起托運的,還沒有到,不會出問題的,可以放心。這批遷來的家屬除了行李,還帶了一些家具,東西實在不少,到了信陽,得分批用汽車運回來。我現(xiàn)在很定心,等教育部軍管會有了答復再說。很可能遷家將延到明春。如果這樣,我想請假回家一次,時間總在陽歷年后,甚至在陰歷年后。我想不一定趕回家來過春節(jié),那時候回家探親的人很多,火車一定更擠,我不必湊這個熱鬧。
每天五時一刻起床,顧不得洗臉,第一件事就是把牛牽出牛棚,免得它們在棚里多拉糞。晚上九點半給牛把了尿屎,一條條牽進棚去,然后洗臉洗手洗腳上床,大概已經(jīng)十點半了。真是睜開眼睛就是牛,待牛睡了我再睡。我們現(xiàn)在又增添了牛,水牛有了十四條,黃牛有了六條,加上一條毛驢,一共二十一條。趕出去放的時候,一大隊,真有點壯觀。附近的農(nóng)民看了很羨慕,一是羨慕我們牛多,二是羨慕我們的牛壯。全農(nóng)場的牛,據(jù)獸醫(yī)說,也是我們連的牛膘情最好。他還說,像我們這樣起早摸黑,打著電筒放牛,是從來沒有過的事。還有用短草碎料(把稻草鍘短,黃豆磨碎)喂牛,這里過去也是沒有的。這兩天我們還在用發(fā)了酵的米糠摻在草里喂牛。米糠發(fā)酵后,香味如酒釀,看起來好像能刺激牛的食欲。結論如何,還等進一步試驗。牛的食量真大得驚人,吃青草的時候,看它們慢慢地啃,草長吃兩個小時就飽了(飽了就躺下反芻,所以知道它飽了,還可以看它的胃部,在左肋骨后方有一凹的地方,如果鼓起來了,與肋骨相平就是飽了);草短吃三個來小時,也不知道它們到底吃多少草。現(xiàn)在開始喂,才知道一條牛一頓要吃一汽油桶干草。因而鍘草的任務很重,預計草枯以后,全部喂的話,兩個人一天到晚鍘草也供應不上二十一條牛吃。養(yǎng)牛組目前有十個人,五十以上的倒有六個,四十以上的三人,一個十五六歲的孩子。還病弱的居多。我算是數(shù)二數(shù)三的勞動力,因而擔負的勞動強度較大。如鍘草,目前主要由我掌鍘刀。每天下午鍘三個小時左右,只能供八九條牛吃一頓晚餐。(其余不用的牛,放到五點半回來,不再喂草。)喂這八九條牛,拌草料,侍候它們吃飽,得兩個來小時。拌草料也是較重的工作,經(jīng)常也由我負擔。
又講了許多養(yǎng)牛的事,我對養(yǎng)牛津津樂道,實在很感興趣。回來的時候,我還得細細講。因為每天都有可講的事。如昨天,就給五條小牛穿了鼻孔,給兩條拉豁了鼻子的大牛補穿了鼻孔。如何穿法,就大有可講的。要牛聽使喚,全靠鼻孔,因為一拉繩子,它就痛,不得不聽話。鼻繩有時候脫了,要重新拴,那時要膽大手快,用兩個指頭把它的鼻孔揪住。這一手,我也學會了。講到這里就算了吧,留著下次再寫。
祝好。
男 至善上
十一月十三日晚
注:
顧君正:葉圣陶先生在開明書店時的同事。后就職于中國青年出版社,當時也被下放潢川干校。
周振甫:葉至善先生的同事。當時也在潢川團中央干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