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初涉國政(1082—1108)

宋徽宗 作者:(美)伊沛霞 著


第一章 長在深宮(1082—1099)

朕時尚幼,哲宗最友愛,時召至閣中,飲食皆陶器而已。

——徽宗,1102年回憶

元符三年(大致相當(dāng)于1100年)正月十二日,宋徽宗的人生發(fā)生了重大的轉(zhuǎn)折。他的哥哥哲宗皇帝二十三歲(二十五虛歲),生病數(shù)月,御醫(yī)治療無效,在這一天駕崩。哲宗在世的兄弟有五人,由于沒有指定繼承人,哲宗的嫡母向太后(哲宗之父神宗的皇后)便選定排行第二的徽宗繼位。徽宗從未接受過繼承皇位的訓(xùn)練,但在他十七年的時光中有十五年是在宮中度過的,皇帝要做些什么,他頗有了解,盡管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被要求履行皇帝的職責(zé)。

宮廷生活

在皇宮中成長是什么樣的呢?跟全國其他地方都不一樣(圖1.1)。對那些從未進入皇宮的人來說,最引人注目的是環(huán)繞皇城五公里的磚墻。宋朝皇宮的規(guī)模比今天北京的紫禁城稍小,沿著高大厚重的城墻,修有七座城門、四座六十米高的角樓作為防御。最壯觀的城門是正南的(皇宮正門)宣德門。宣德樓是一座雄偉的門樓建筑,上層兩邊有朵樓,屋頂上覆有燦爛的琉璃瓦。這座門樓的五座大門上了紅漆、裝飾有金釘,磚墻上則雕鏤著龍、鳳、云彩,棟梁上也都有雕刻或彩繪。

宣德門是皇帝內(nèi)宮與開封城民眾、甚至與整個宋帝國之間的標志性分界線?;实劾眯聵堑南笳饕饬x,定期出現(xiàn)在城樓上,以示對臣民的關(guān)心。每年正月元宵節(jié),皇城對面的御街就變成一個慶祝節(jié)日的場所,皇帝與一些宗室成員會來到宣德樓,在城樓的二層觀看表演。此外,皇帝在效壇祭祀天地之后,也要登上宣德樓宣布大赦。

皇宮通常也稱“大內(nèi)”,類似于尋常百姓家里禁止陌生人進入的內(nèi)宅,家里的婦女和仆人可以在里面隨意走動,不用擔(dān)心外人侵擾?;实鄣氖唐椭邪ü珓?wù)員即大臣,大臣手下的胥吏,畫家、天文學(xué)家與御醫(yī)等專業(yè)技術(shù)人員,宮女、宦官等貼身仆人,還有給皇帝擔(dān)任警衛(wèi)的禁軍?;食侵袨榛实鄣母黝愂唐土舫隽瞬煌膮^(qū)域?;食莾?nèi)有兩條大道,一條東西向,一條南北向,將皇城劃為三塊大的區(qū)域。東西向大街從西華門一直通往東華門,將皇城一分為二:前部(南面)主要是大臣和文職人員辦公的地點,后部(北面)多為住宅區(qū)。可以進入皇城前部禮儀空間和辦公區(qū)域的官員,不能從正南門進入,那里只有皇帝與皇后才能走,他們只能從別的門進去,如右掖門,而且大部分官員必須下馬步行入內(nèi)。

在南部的中央,坐落著皇宮內(nèi)面積最大也最正式的宮殿,即大慶殿,用于舉行新年朝會等重要的國家典禮。大慶殿在重大典禮時可容納兩萬多人,六座殿門均可通往大殿。大殿面闊九間,長約五十米,東西兩側(cè)各建有一座角樓,有五間長,東西角樓的排列使人覺得猶如寺院中結(jié)構(gòu)對稱的鐘樓。主殿后是另一座大殿,東西廊各長六十間,皇帝在典禮期間使用。

大慶殿往東,佇立著秘閣,該建筑群約藏有四萬冊書籍。大慶殿往西是另一座大殿文德殿,殿前矗立著鐘樓與鼓樓,用于報時。從皇城的后門開始,一條南北向的大道一直縱貫至東西向道上,把皇城后半部分為兩個區(qū)域。文德殿后面的垂拱殿與紫宸殿有時也會被用作慶典場所。早在徽宗父親在位時,四位著名畫家就奉詔在垂拱殿的屏風(fēng)上作畫,每人畫一面。這幾位畫家也奉詔在紫宸殿的屏風(fēng)上作畫:艾宣畫四只鶴,崔白畫竹,葛守昌畫海棠花,郭熙畫巖石。身居高位的大臣常常出入這些大殿?;实圩钣H近的顧問與大臣——被稱為兩府——每天在文德殿朝見皇上。每隔五日,數(shù)十名官員在垂拱殿覲見。此外,還有多達數(shù)百名官員要每月覲見兩次,第一次是每月初一在文德殿,第二次是每月十五在紫宸殿。此外,皇帝還會定期邀請大臣赴宴,這時他們也可能要去別的大殿。

圖1.1 汴京宮城

這些朝會大殿的西面是中央決策機構(gòu)的辦公地點,尤其是三省與樞密院和翰林學(xué)士院。附近還有御史臺與諫院,這兩個機構(gòu)的官員被稱為“言官”,因為他們的職責(zé)是對行為不端的官員、錯誤政策進行批評,并直言進諫。這些辦公地點是官員工作、文書存檔和抄錄奏疏與詔書的場所,排場自然比不上皇帝主持典禮的大殿,但也不一定會破舊狹窄。翰林院共有十間建筑:其中一間供文職人員辦公用,翰林學(xué)士四間,信使和待詔各一間,兩座御書樓,還有被稱為玉堂的正中大殿。裝飾玉堂內(nèi)壁的是幾位有名的藝術(shù)家。10世紀80年代,董羽在東西屋壁上畫了波濤洶涌的海浪,每幅長達十八米。幾年后,畫僧巨然在北墻上畫了一座云霧籠罩的山峰。1030年,大臣晏殊將自己所畫的六曲山水屏風(fēng)送給翰林院。如果皇帝臨幸,屏風(fēng)就置于皇帝御座之后。據(jù)當(dāng)時的人說,這些畫整個看上去會使人感覺自己置身于海上的仙島,傳說那些島上住著神仙。

宋徽宗孩童時期的大部分時間應(yīng)當(dāng)是在皇城的后面度過的,那里多為住宅和精致秀麗的園林。在徽宗的父皇神宗在位期間,宦官宋用臣監(jiān)督整修了后苑的瑤津亭。他從南邊幾百公里外的杭州運來一座獨特的亭閣,還挖了一個新池子。池子里沒有荷花,宋神宗感到很失望,宋用臣請神宗次日再來,隨后將城里所有盆栽荷花悉數(shù)購入宮中,種在池塘里。第二天宋神宗親臨,看見滿池的荷花,龍心大悅,于是讓他最喜歡的畫家郭熙為此亭閣作畫一幅。宋神宗青睞的另一座花園在睿思殿,這里樹木環(huán)繞,溪流潺湲,夏季極為涼爽。郭熙為睿思殿所繪之松巖壁畫也大獲成功,引來宮里的人題詩數(shù)百首。

文官在皇宮里是皇帝最高級別的侍仆,但他們的人數(shù)還不是最多的。兩千多名禁軍在皇城值守,把守皇城城門的出入,并擔(dān)任皇帝的護衛(wèi)。皇城中還有1069名廚師及幫工,里面所有人一日的飯食需要數(shù)千斤面粉,每年需要幾萬只羊、三十二噸糖。

為了管理文件,文官手下配備數(shù)千名書吏。這些書吏的職業(yè)發(fā)展道路與文官截然不同,他們可能要在同一辦公地點工作數(shù)十年,可以想見,他們的子輩到了年齡也會從事類似的工作。有一類技術(shù)專家,例如天文學(xué)家、醫(yī)生與畫家,比書吏身份稍高,但地位仍比不上普通文官,他們的辦公區(qū)域集中在皇城后部的東側(cè)。

官員、書吏與技術(shù)專家只是在皇城里工作,晚上通常要回到自己家中。除了這些每日出入皇城工作的人員外,還有數(shù)千名侍仆在皇城內(nèi)過夜,人數(shù)最多的是尚書內(nèi)省雇用的幾千名婦女。皇宮里的女人都不能向南越過東西大街,但被派去服侍皇室的那些侍仆,要頻繁來往于北面三分之二宮殿群內(nèi)的各個庭院。不過,其中有數(shù)百人不屬于貼身侍仆,因此只是留在東北側(cè)的服務(wù)場所,那里主要用來制衣與洗衣,儲存用餐與儀式的器物。

與在行政和軍事領(lǐng)域任職的男性一樣,宮女也有自己的封號及銜級制度,但這種對等是虛假的,因為宮女也是皇帝的潛在伴侶。宋徽宗在1082年出生時,父親神宗已經(jīng)即位十五年,當(dāng)時神宗除了妻子向皇后之外,還有十三位配偶。神宗的配偶似乎全部是從侍女中選上來的。

神宗主要住在皇城西北區(qū)域中央的福寧殿,就在他召見大臣的垂拱殿后面,而皇帝的母親、祖母與配偶居住的宮殿則隨著時間推移不斷變化?;兆谀暧讜r,宮中地位最高的女性是神宗的母親高太后,神宗在位時她居住在寶慈宮,神宗建議為她修建一座更大的宮殿,高太后并不贊成。神宗的妻子向皇后住在隆佑宮。除了皇后與太后,這里可能還住著大約五十名皇親,均有各自的宅邸與仆人。這些親屬包括神宗的繼母、繼祖母(神宗之前的歷代皇帝遺留下的嬪妃),神宗自己的嬪妃、子女、兩個兄弟及其家眷。

宮中大部分內(nèi)務(wù)工作宮女都能做,但并不是全部:要跨越男人世界與女人世界,就用得著宦官了。自古以來,宦官在宮廷事務(wù)中一直發(fā)揮著作用,作為皇帝的貼身隨從,他們有時還會憑借這一身份,取得支配地位。9世紀唐朝時,宦官控制著接近皇帝的渠道。為了不讓此類事件重演,宋朝統(tǒng)治者嚴格限制宦官人數(shù):宋朝初期設(shè)定尚書內(nèi)省與內(nèi)侍省宦官的總數(shù)為180人。

宦官與宮女一樣,也有自己逐級晉升的職業(yè)道路。最高級宦官的職責(zé)遠遠不止是送信,他們可以被派出宮城甚至京城,并委以重任,例如檢查各路的軍事活動或稅務(wù)征繳,少數(shù)宦官甚至成為軍隊統(tǒng)帥,還有一些奉命掌管普通官員與文職人員構(gòu)成的政府機構(gòu)?;鹿龠€要記錄并審查宮殿內(nèi)的官庫。內(nèi)藏庫是保管皇室奉宸庫資金的官庫之一,貯存著錢幣、黃金、白銀與絲帛等寶藏。其他官庫貯存皇宮人員使用的物品和禮品,例如茶庫與柴炭庫、油醋庫、存放典禮禮服的儀鸞司,以及貯存來自朝貢外交使團的香料、藥材、象牙的進口香藥庫。

宋徽宗出生時,宮中最有勢力的宦官是石得一,他被派去修建尚書省的新房屋,共有四千間,工程于1082年年中開始,翌年年末完成。宮廷畫家郭熙負責(zé)在很多屋壁和屏風(fēng)上作畫。

宋徽宗的直系親屬

徽宗于1082年陰歷十月初十出生在神宗寢殿福寧殿東側(cè)的偏殿內(nèi),母親被封為陳美人(后追封欽慈皇后)。他在神宗的兒子中排行十一,不過實際上倒并非無足輕重。邢賢妃在1071、1073、1077與1078年分別生育了四位皇子,但沒有一個活到1082年之后。宋婕妤在1069年與1077年生育的兩個皇子也是如此。在宋神宗的前十個皇子中,只有三個活到了三歲,僅有一個活到了五歲?;兆诔錾鷷r只有三個兄弟姐妹,分別是:八歲的姐姐賢穆,七歲的長兄哲宗,哥哥佖當(dāng)時是三個月大的嬰兒,但是鑒于以往嬰兒死亡率,幾乎可以不算在內(nèi)。這些皇子中,沒有一個是向皇后所生。向皇后在1067年生下一位公主,但在1078年,十二歲的公主就離開了人世,此后向皇后再未生育。皇位繼承權(quán)總是沿父系承襲下去,在繼承皇位方面,皇后生的兒子要比嬪妃生的兒子更受偏愛,同時也會考慮年齡?;屎蟮拈L子通常會被選為皇位繼承人,但也不是非如此不可,皇帝可以將任何一個皇子立為皇儲。

徽宗是陳皇后生的第一位皇子。陳皇后多年前入宮,是一名普通宮女,徽宗出生不久才首次被封為美人(毫無疑問是因為她生了徽宗)。鑒于皇室子弟的存活率很低,我們可以推斷她必然是費盡心思,確保兒子得到最好的照顧。從我們所了解的徽宗這段時間被照料的情況看,至少三位宮女擔(dān)任過他的奶媽。

徽宗出生時,父親神宗三十四歲,事實證明他是一位在“新政”旗幟下指導(dǎo)政府活動巨大發(fā)展的激進皇帝(圖1.2)。雖然徽宗后來很認同父親,但絕不可能真正記得他?;兆谶€在蹣跚學(xué)步時,神宗就已病入膏肓。1085年三月宋神宗駕崩,徽宗才二十八個月大。

神宗去世后,徽宗的哥哥哲宗繼承皇位,時年虛歲十歲,根據(jù)西方算法則只有八歲,因為他出生于1076年的陰歷十二月。前一年,在集英殿的一次宴會上,他被介紹給朝中主要的大臣,直到神宗去世前四天才正式立為皇儲,據(jù)說當(dāng)二府官員提出此建議時,哲宗病中的父親點頭同意。宋神宗有兩位成年的兄弟,都是高太后的親生兒子,但皇位繼承權(quán)由父傳子的原則根深蒂固,既然神宗有兒子,兩位兄弟就不會被考慮立為繼承人。就祭祖儀式而言,每個皇帝都需將皇位傳給可以在太廟祭祀他的兒子。

圖1.2 宋神宗畫像(無名氏),絹本設(shè)色,立軸,縱五尺二寸九分二厘,橫三尺四寸三分二厘,現(xiàn)藏臺北故宮博物院

哲宗沖歲即位,人們期望有位攝政來做實際的決策。在宋朝早期,神宗的祖父仁宗在十歲繼承皇位時,仁宗父親的皇后,即其“嫡母”擔(dān)任了攝政的職責(zé)。哲宗的母親是朱德妃,地位不及嫡母向皇后。但向皇后的地位又低于她的婆婆、時年五十四歲的高太后。最終,高太后擔(dān)當(dāng)了哲宗的攝政。

高太后在處理宮廷事務(wù)方面經(jīng)驗豐富。她生于名將之家,母親是宋仁宗曹皇后的姐姐,因此自幼便在宮里長大。高太后十幾歲時被選中嫁給皇帝的一位宗親,結(jié)婚后離開了皇宮。但是,大約十五年之后,高太后的丈夫被過繼給沒有子嗣的仁宗皇帝,并登上了皇位,被稱為宋英宗。英宗在位僅四年就駕崩了,長子神宗繼位。作為母親,高太后對兒子神宗影響不大,她有時懇求神宗改變政治決策,但是毫無效果。然而,神宗去世后,她成為攝政者,可以按自己的心意支持那些反對神宗新政的大臣了。

即使哲宗的祖母可以替代他選擇大臣和制定政策,卻無法取代哲宗在葬禮上的位置,因為儀式規(guī)定由兒子為父皇舉行葬禮。哲宗是長子和太子,要扮演特定的角色,而徽宗與弟弟們也必須出席所有大的葬禮儀式,長達九個多月。修建陵墓大約花了七個月,其間靈柩被安置在皇宮,不論是皇帝宗室還是朝中官員,都要依次走近靈柩以示哀悼。

對宋徽宗而言,母親陳美人的離世,至少是與父皇駕崩同樣的重大變化。1085年十月,宋神宗的靈柩被送出皇宮、葬于皇家陵墓,當(dāng)時徽宗剛滿三歲,陳美人守護著神宗靈柩一同前往,并留在陵殿中舉哀。她最終也沒有再回到皇宮。根據(jù)史書記載,陳皇后留在陵殿,沉浸在對神宗的追憶中,日漸消瘦,最后形銷骨立。她身邊的侍女勸她吃飯或服藥,她就對侍女們說:“得早侍先帝,愿足矣!”

父皇的靈柩從皇宮中送走后,徽宗的生活就安定下來,變得相當(dāng)平靜。在接下來的兩三年里,從1085年到1088年,宮廷中發(fā)生了很多事情,因為徽宗的祖母罷免了曾在神宗手下任職的大臣,代之以主張廢除新政的大臣。當(dāng)然,徽宗此時還太小,對正在發(fā)生的事情毫無察覺。

在五六歲前,徽宗的世界應(yīng)該就是女性聚居的后宮,其中有他的繼母、繼祖母甚至繼曾祖母,更別說眾多年輕的宮女與幾十位乳母了,她們有的照看嬰兒,有的被留下繼續(xù)擔(dān)任皇子的保姆。她們會從所照顧的皇子身上尋找一些預(yù)示著他們長大后聰明、有教養(yǎng)的跡象?;兆诘囊晃换市直幻枋鰹樾蚊叉?、聰明伶俐,但只活到了四歲半?!俺跷茨苎?,保姆常指屏間字,一再過輒識之。暨漸長,其方瞳豐角,日益美茂。而態(tài)度莊重,綽有成人之風(fēng)。不甚嬉戲,故亦罕忿怒。”據(jù)說,這位皇子突然生病,神宗每日早晚都要來探視。小皇子離開人世時,神宗極為傷心。

徽宗共有八位繼母,都是為神宗生養(yǎng)過孩子的后妃。第一位是向皇后,徽宗的嫡母,神宗的妻子。邢皇后在1068年獲得了第一個封號,張婕妤與宋皇后在1069年第一次被冊封;然后是德妃,即宋哲宗的母親,生育一位皇子并獲得相應(yīng)的封號;接著是林婕妤、武賢妃與陳皇后。

宋徽宗四歲時就已經(jīng)有了三個弟弟(俁、似、偲)與四個妹妹,但都不是徽宗的親母所生。有三位兄弟與徽宗的年齡相差無幾:趙佖比他大三個月,弟弟趙俁比他小十一個月,趙似比他小十四個月。另外,神宗的遺腹子趙偲,也只比徽宗大約小三歲。按照中國人的虛歲計算,趙佖與徽宗年齡相同,趙俁與趙似比他小一歲,趙偲小三歲。與徽宗一樣,趙俁與趙似也是幼年喪母,趙俁與趙似的母親于1090年去世。盡管在世的繼母之間可能爭過寵,但在神宗去世后,她們也沒有什么理由再激烈相爭了。神宗去世后,這些女人現(xiàn)在全都是寡婦,沒必要再為了得到共同丈夫的青睞而爭斗不已。盡管妃嬪們都想討得高太皇太后和向太后的歡心,但皇位不再是她們爭奪的關(guān)鍵,因為下一任皇帝將是哲宗的兒子,而不是她們誰的兒子。

即使徽宗年紀尚幼,我們也可以想象到,乳母每天會帶他去拜見祖母高太皇太后和嫡母向太后,可能還有他的哥哥哲宗。正如本章題記所示,徽宗曾回憶說,哲宗對弟弟們非常友好,與他們一起使用陶制餐具,而不是用更昂貴的金屬器皿與漆器。

徽宗和他的兄弟還會定期獲得品銜、封號與特權(quán)上的晉升?;兆谥挥惺€月大時,就被封為食邑三千戶、實封一千戶的寧國公。1085年,徽宗第一次被封王,從那以后,他的封號級別與封地規(guī)模每隔一段時間都會增加。例如在1095年,徽宗與趙佖十四歲,趙俁與趙似十三歲,趙偲十一歲,當(dāng)時在明堂舉行儀式之后,他們都獲得了晉升。兩位年長些的皇子食邑八千戶、實封二千五百戶,接下來的兩位食邑七千戶、實封二千三百戶,最年幼的一位食邑五千八百戶、實封一千九百戶。

娛樂活動

宮殿與皇家庭院里滿是讓孩子著迷的事情,令人尤為興奮的娛樂是馬球。在空曠場地的東西兩側(cè)各豎起高十尺、寬約一尺、固定在石蓮花座上的狹窄球門。記分員手握一面紅色小旗,球一旦射中球門,記分員就舉起小紅旗。在場有樂師制造節(jié)日般的熱烈氣氛。隊員從親王、駙馬、宗室、朝中近臣中挑選,騎的是訓(xùn)練有素、裝飾華麗的馬。左邊的選手穿黃衣,右邊的穿紫衣,以示區(qū)別,皇帝指揮騎馬的選手上場,樂隊鼓樂齊鳴。比賽開始前,皇帝與選手舉杯祝酒,然后,皇帝擊球后離開球場。每次球射中球門,觀眾就發(fā)出歡呼,得分的選手會下馬向觀眾致謝。

小孩子也喜歡過元宵節(jié)。元宵節(jié)是在陰歷正月十五,這一天京城居民都會掛出裝飾精美的燈籠,然后流連街頭,觀賞別人的彩燈。皇宮里的人來到宮城正南的宣德樓,登上幾層高的城樓,觀看元宵節(jié)的盛況。郊祀祭天儀式每三年舉行一次,宣德樓也是一個觀看籌備工作的好去處。為了準備祭天所需的七頭大象、馴象師和樂師,會提前演練祭天儀式,即使這時也吸引大批人群前來觀看。精明的商人在集聚的人群中出售大象的圖片,還有用木頭或陶瓷制作的大象模型。

在郊祀祭天的當(dāng)日,也有不少場面值得觀看。大約兩萬人在大慶殿的寬敞庭院里列隊站立。為了按時完成準備工作,一名太史局官員站在鼓樓上觀測刻漏,每小時奏報一次。隊中不同身份的人穿著色彩鮮艷的各類服裝,好讓觀者區(qū)分宦官、官員與衛(wèi)兵。文官穿著紅色朝袍,從官帽樣式可以分辨出各自的官職。作為皇子,徽宗佩戴一頂九旒冕,級別最高的大臣也佩戴同樣的帽子,但級別較低的官員帽子上旒的數(shù)量會比較少,最少的只有兩條。(參見彩圖二)

隊伍中舉著的旗、旌和幡同樣色彩斑斕,還有繪有風(fēng)、雨、雷、電、木星、火星、土星、金星和水星、白鳥及鳳凰圖案的三角旗。行進隊伍在三更時分就要離開皇宮。在徽宗十歲那年,著名大臣蘇軾擔(dān)任鹵簿使導(dǎo)駕,負責(zé)郊祀列隊行進。蘇軾上奏,在儀式舉行到一半時,有十余輛后妃乘坐的紅色傘蓋車跟在皇家郊祀隊伍后面,爭道搶行。在蘇軾看來,婦女不應(yīng)當(dāng)參與這類祭祀典禮。后妃中道迎謁已經(jīng)成為一種慣例,本來就夠糟糕了,又在祭祀完成之前出現(xiàn)在祭祀儀式隊列中,簡直讓人難以接受。據(jù)說哲宗讀了奏章后,派人將奏章呈遞給高太皇太后,自那之后,儀式過程變得莊嚴肅穆多了。

徽宗童年時參加的所有慶典中,最令人感到歡快的就是哲宗的婚禮。英宗與神宗登基時已經(jīng)結(jié)婚,因此,自仁宗在1024年結(jié)婚之后,皇宮中已經(jīng)近七十年沒有見證過全套的皇家婚禮了。高太后開始提前為哲宗大婚做充分規(guī)劃。她從適合的人家中挑選出一百多名女孩,將她們帶進宮,最后選中了一名姓孟的女子,認為只有她配得上皇后稱號。1090年,哲宗十三歲時,高太后宣諭數(shù)名王公大臣研究皇室大婚禮儀的先例,并預(yù)備詳細的儀式步驟。

1092年四月,哲宗十五歲半,皇宮為他舉行了六天多的婚禮儀式。第一天,徽宗與其他皇子隨同皇室宗親、王公大臣,身著紅色朝服,齊聚文德殿,按照古代婚禮的步驟,實施“納采”與“問名”等禮儀。四天后,在其他準備儀式完成之后,奉迎使前去迎娶新娘。奉迎使返回時,官員們再次身穿紅色朝袍前去迎接。一些官員列班于宣德樓外,在奉迎新娘后與舉辦婚禮大典的間歇,他們要在那里依儀式行禮。在專門準備的殿堂內(nèi),孟氏的父母依照傳統(tǒng)的禮儀辭令與她話別。隨后,孟氏被迎入皇宮,一路上有時坐轎子,有時乘馬車。每座殿門都有官員和宗室列隊迎接,最后皇后來到福寧殿。哲宗身穿莊嚴正式的紗袍,頭戴通天冠,已經(jīng)在那里等候。余下的儀式,包括禮儀規(guī)定的三次飲酒,由幾位宮中侍從伺候完成。

教育

在這些年中,徽宗準備過什么樣的生活呢?皇帝的兄弟們的處境很尷尬,試圖廢黜皇帝的大臣會主動接近他們,因此讓皇子擁有實權(quán)非常危險。然而,文化價值觀強調(diào)對皇帝與其兄弟們共同母親的孝道,更不要說還有手足之情,這就要求皇帝友好地對待眾位兄弟。在宋朝,皇子并未被授予實質(zhì)性的政治軍事職務(wù),也不會統(tǒng)領(lǐng)軍隊與管轄府州。他們被賜予充足的俸祿與所有象征性的高等特權(quán),比如有權(quán)擁有大批扈從,或佩戴能顯示其地位的服飾。但他們必須避免給人留下懷有政治野心的印象。任何皇帝都無法容忍皇位的潛在競爭者周圍聚集著野心勃勃或詭計多端的大臣。

皇子們要證明自己沒有政治野心,一個辦法是盡可能地以種種跡象表現(xiàn)自己享受放縱的生活——縱情于酒色犬馬。放蕩的皇子是一種被認可和理解的社會類型。

皇子還有一種方式來消磨時光,那就是鉆研學(xué)問與藝術(shù),這正是神宗的兩個弟弟(徽宗的叔叔)趙顥和趙頵選擇的道路。作為高太后留在世上的兒子,趙顥、趙頵在哲宗朝的后宮女眷中很受歡迎。事實上,他們屢次請求搬出皇宮住進自己的宅邸,但因為神宗每每拒絕,徽宗的這兩位叔叔在成年很久后仍住在皇宮里。他們只需履行一些不重要的禮儀職責(zé)。趙顥的碑文中記載,神宗每次郊祀,以及兩次明堂祭祀時,都由他擔(dān)任亞獻;此外,趙顥偶爾會代表神宗主持太廟祭祖。既然徽宗逐漸意識到自己身為皇帝弟弟,毫無疑問,他會特別留意這兩位叔叔,因為他們?yōu)樗峁┝艘粋€也許可以效仿的范例。

趙顥和趙頵都對宗教感興趣。據(jù)說趙頵“喜浮屠、老子之言,撮其精要,刻板流布”。趙顥尤其癡迷佛教,代表皇帝參加了重大的佛事。他還喜好醫(yī)書,并自己配制藥方。趙顥精通書法與箭術(shù),對音樂興趣濃厚。有一年,他曾為元宵節(jié)的娛樂活動創(chuàng)作了一些曲子。他還熱衷于收藏善本圖書,神宗鼓勵他這種興趣,每次得到異書,都會派人給他送去。趙頵在書畫與醫(yī)學(xué)上也有同樣的興趣。他的書法作品中包括幾種不同字體,畫過花、竹、蔬、果、蝦、魚、古木和江蘆等作品。他編著了一本名為《普惠乘閑集效方》的醫(yī)書,還用自己存的藥材配制藥方,為人治病。趙頵的妻子王氏也擅長繪畫,據(jù)說她在十六歲嫁給趙頵后,便醉心繪畫與文學(xué),而不是珠寶等奢侈品。趙頵于1088年去世,徽宗當(dāng)時才六歲。趙顥是在八年后的1096年離世,因此徽宗有更好的機會來了解他。趙頵與趙顥都有好幾個兒子,是與徽宗年齡相仿的堂兄弟。

不過,在徽宗培養(yǎng)這些與叔叔嬸嬸相同的雅好之前,必須先精通標準的文學(xué)課程。11世紀80年代末,為了確保哲宗接受全面的儒家教育,朝廷中很多人做出了努力,徽宗所接受的教育類型可能在某種程度上也受到了下面這件事的影響。六十多年前專門為年幼的仁宗編寫的三本圖文并茂的書籍,也都給哲宗重新印制出來了。其中一本關(guān)于歷史上著名的君臣,一本囊括了宋初三朝發(fā)生的一百件大事,最后一本共有三十卷,用插圖描繪了郊祀隊伍使用的各種物品,如旗幡、旗幟和裝飾華麗的車輛等。當(dāng)時還多印了一些卷冊,分發(fā)給各王宮及眾高官,徽宗的早期教育中所用書籍很可能就包括這些。

哲宗的一位老師范祖禹編著了八卷本的《帝學(xué)》,通過講述早先帝王的軼聞,來說明偉大的帝王尊師重教,篤好學(xué)問。這本著作如今依然存世,書中對所有用兵的先例一概不提,帝王不會由于行事果斷、開疆拓土或提高人民福祉而受到稱贊,而是因為遵從師教而被褒揚。例如,后漢開國皇帝光武帝邀請儒生入宮,指定五經(jīng)博士,聆聽他們的講解,并親臨他們講學(xué)的太學(xué),因此備受贊揚。在打敗所有敵人后,光武帝就對軍隊只字不提。太子詢問軍事戰(zhàn)略時,他的回答是:衛(wèi)靈公詢問孔子軍隊部署的問題時,孔子就曾表示反對。在宋朝早期的皇帝中,范祖禹著重介紹了仁宗,因為正是在仁宗時期,儒家學(xué)者給皇帝講學(xué)形成了制度。

1091年,徽宗九歲時,有位翰林學(xué)士為宗室和皇子的教育提出一個方案。根據(jù)最終方案:皇子從八歲到十四歲,每天要背誦二十個字的段落若干。每年還要對他們的進展進行考試。1093年二月,徽宗十歲時,高太皇太后決定讓皇子們到宮外就學(xué),并在以前一位皇子的住處設(shè)立了學(xué)舍,兩名大臣擔(dān)任老師,四名宦官負責(zé)管理。大約六周之后,皇子們開始學(xué)習(xí),哲宗給每人頒賜“九經(jīng)”一部,還有儒家大師孔子、孟子、荀子與揚雄的著作。

在1095年,哲宗請高官推薦德高望重的長者擔(dān)任皇弟們的侍讀?;兆诘氖套x中有三位是知名的學(xué)者,傅楫、朱紱和何執(zhí)中。三人都有文官職位,前兩位早在將近三十年前的1067年就獲得了官位。三位侍讀都是南方人,傅楫與朱紱都來自福建路仙游縣,何執(zhí)中來自稍北的今浙江境內(nèi)。傅楫和何執(zhí)中早年都曾經(jīng)擔(dān)任地方官,后于11世紀90年代來到京城。從1087年開始,朱紱擔(dān)任皇宮的“大小學(xué)教授”。1094年,章惇升任宰相,朱紱被召入宮中,向哲宗講授有關(guān)“正心、誠意、知人、安民”的道理。接下來四年,他一直擔(dān)任皇宮侍講,并兩次獲得提拔。

傅楫或許是三位侍讀中最致力于儒家學(xué)問的,他年輕時曾師從著名的儒家學(xué)者,還娶了老師的女兒為妻。他在二十年間游宦各地,收集了大量的藏書。此后四年,傅楫一直任太學(xué)教授。在傅楫作為皇子侍讀的五年間,建議對現(xiàn)有的課程進行改革,在他看來,皇子的教育一直強調(diào)書法和作文,卻犧牲了經(jīng)典教育。傅楫認為皇子教育應(yīng)該關(guān)注美德與禮儀,而不是書法這樣的小道。傅楫請求朝廷同意他的方案,將授課內(nèi)容限定在探討《論語》、《孝經(jīng)》與《孟子》的范圍內(nèi),不再關(guān)注唐詩與詩歌創(chuàng)作。徽宗的侍讀還向徽宗和其他皇子講授基本的歷史知識,尤其是可以從中汲取明確的道德教訓(xùn)的事件,如秦始皇與隋朝亡國之君(隋煬帝)等歷史上有名的揮霍無度的統(tǒng)治者,都建造了奢侈的宮殿與庭院。儒家關(guān)于節(jié)制的教導(dǎo)一定常常與他們實際所處宮殿的富麗堂皇之間存有矛盾。

哲宗婚后不久,又發(fā)生了一次巨變:掌握皇宮實權(quán)的高太后在1093年九月初三去世了。高太后不信任十六歲的哲宗的治國能力,在病床上召見了范祖禹等幾位值得信賴的大臣,要求他們?nèi)绻茏谠谒篮笤噲D推翻她的政策,一定要抵制。事實證明,高太后的懷疑是正確的。沒過多久,哲宗便決定罷免祖母的重臣,開始恢復(fù)父皇神宗的新政。

開封府

宋徽宗開始師從宮外的老師之后,就有更多機會了解環(huán)繞皇宮的這座城市。盡管皇宮已是富麗堂皇、人口眾多,但徽宗這位年輕皇子終于能更自由地走出皇宮,到京城開封府這個更大的世界,一定還是感到異常興奮。

開封府是一座十分值得探索的城市。與它之前和之后的大城市一樣,開封府也匯集了形形色色的人群:最有權(quán)有勢的人和一貧如洗的人、長住居民和初來乍到者、文人和商人,以及兵士和學(xué)生。開封府是一座莊嚴的城市,因為這里是皇帝居住的地方和舉行重要儀式的場所,這些都不斷地確認并再塑皇帝作為上天與蕓蕓大眾之間的中介角色。開封府也是一座軍事堡壘,不僅有高大的城墻、環(huán)繞四周的護城河,城內(nèi)軍營里還部署著約三十萬軍隊。這些將士及其家眷是城市居民的重要組成部分。

從開封府的外形可以看出,最初,這是一個州郡的治所和商業(yè)活動中心。唐朝都城長安從一開始就規(guī)劃成大城市,城墻每邊約九公里長,城內(nèi)對稱分布著寬闊的大街、環(huán)繞防御設(shè)施的圍墻,以及政府組織監(jiān)管的集市。與長安形成對比的是,開封府從一座州郡治所發(fā)展而來,既沒有環(huán)繞防御設(shè)施的城墻,也沒有進行買賣交易固定的場所。

舊城被城墻包圍,每邊城墻不足三公里,但在955年(幾年后宋朝才建立),舊城的城墻之外已有很多人居住,因此就新建了一圈外城墻。外城墻邊長約七公里,共有二十一座城門(參見圖1.3)。新城墻將開封府的規(guī)模擴大了三倍。白色的外城墻高達十二米,周圍環(huán)繞著一條三十米寬的護城河。在宋徽宗童年時代,護城河被擴建至寬七十七米、深約五米。當(dāng)時,開封府的居民已經(jīng)有一百二三十萬。長安城的人口規(guī)模也差不多,但卻分散在一個更廣闊的區(qū)域,因此開封府的人口密度大約比長安城高出百分之五十(開封城的面積為四十九平方公里,長安城的面積為八十四平方公里)。

汴河是城內(nèi)外連接大運河的主要水道,它自西向東橫貫開封城,再通過大運河將開封府與揚州、杭州等南方重要城市相連。大米與其他谷物通常用船運入開封城。1072年,日本僧人成尋曾游覽開封府,他對汴河上“千萬”運貨的船只贊嘆不已。貨物也從開封城門運入,比如數(shù)以千計的豬每天就由豬倌驅(qū)趕著進城。由于經(jīng)營特定商品的商販喜歡相互為鄰,便不僅形成了專門買賣金銀的街巷,還有一個匯聚了鷹隼商販的客店。

圖1.3 開封府

具有象征性意義的是,開封府最重要的街道是御街,從宮城南面的宣德樓開始向南,經(jīng)過內(nèi)城朱雀門,然后到郭城南薰門。高大的朱雀門有一百五十多米寬,頂部建有一座城樓。御街上各類店鋪鱗次櫛比,有士兵晝夜巡視。

宮廷外的娛樂晝夜不停。勾欄、酒肆、客棧、茶館與妓院在瓦子(娛樂區(qū))云集。孟元老寫道,有勾欄五十余座,其中蓮花棚、牡丹棚、象棚與夜叉棚各能容納數(shù)千名觀眾。即使是小小的酒館,可能也有幾個藝人為客人唱曲助興。

在開封城找地方吃飯一點也不難。夜市有即食食品出售,像芝麻餅、香糖果子、團子、豆腐湯、螃蟹與蛤蜊。馬行街的夜市尤其嘈雜,整條街燈火通明,以至于蚊子與蒼蠅都會躲得遠遠的(或者人們是這么認為的)。白天的食物更豐盛。一家餃子店有五十多口鍋灶,幾十名小工和面、包餃子,將餃子下鍋再盛出來。在規(guī)模大一點的市場里,小販們用別具特色的音調(diào)叫賣貨物,把賣東西變成了一種表演。大型餐館可能專門經(jīng)營地方菜系,例如四川菜館“有插肉面、大燠面、大小抹面、淘煎燠肉、雜煎事件、生熟燒飯”。

毫無疑問,徽宗偶爾也會離開皇城,去京郊的御苑,或者更遠的皇陵。在內(nèi)城正南門外的玉津園,每年都會舉行射箭比賽,款待宋朝的北鄰遼國使者。東京西城墻外的金明池最初是為水軍演練而開鑿,但事實證明,作為賽舟等水上游戲的場所更受歡迎。每年二月,金明池對外開放,城里所有人都可以去游覽,欣賞春天的花卉。金明池邊上種著垂楊,在那里散步是一件很愜意的事情。毋庸置疑,徽宗每年都會陪同哲宗游覽金明池,禁軍儀仗隊騎馬扈從,他們頭上插花,手握金槍、刀劍,還有色彩絢麗的繡旗。在金明池內(nèi)有“大旗獅豹,棹刀蠻牌,神鬼雜劇之類”。商販們也會擺設(shè)攤位,售賣酒、茶、湯、米粥、果子和紀念品,還有碰運氣的游戲與其他形式的賭博。金明池水面上的小船搭成雜技演員與木偶戲的表演舞臺,所有表演都有音樂伴奏。但是,金明池上最主要的活動還是大龍舟爭奪錦標的劃船比賽。長三十丈的龍舟上為哲宗安了一把龍椅,后面擺放一面繪有游龍戲水的屏風(fēng)。妃嬪們可以在閤子里觀看喜慶活動。

徽宗通常與大多數(shù)官員一樣,騎著馬游覽城市,身邊總是帶上幾名侍衛(wèi)。他肯定踏訪過開封城內(nèi)一些別具特色的佛寺與道觀。有些佛寺中有佛塔等建筑,高高聳立,成為天際線上的標志?;蕦m西南的太平興國寺有一座七十四米高的佛殿,里面供奉著一尊巨佛。皇宮東北的開寶寺矗立著一座佛塔,高五十五米,遍體通砌琉璃磚。

皇宮南門不遠處是相國寺。這座佛寺由國家出資修建,皇帝經(jīng)常親臨,有時是去賞燈,有時是去祈雨。在天圣節(jié),朝中官員要去相國寺進香。相國寺也以其藝術(shù)品著稱,包括一組五百羅漢的鍍金青銅佛像。日本僧人成尋曾在1072年游歷相國寺,他提到了主殿內(nèi)一座高六丈的彌勒佛像。宋徽宗年輕時可能看過高文進繪制的五臺山文殊菩薩與峨眉山普賢菩薩的壁畫,可能也看到了晚近的崔白所繪的熾盛光佛與十一曜坐神的作品。相國寺內(nèi)每個月定期五次開放很大的集市,并以此聞名。商人經(jīng)營各種各樣的商品,有各自的攤位:買賣珍禽的在庭院大門口,賣馬鞍子、馬嚼子和刀劍的在另一個區(qū)域。還有商人出售蜜餞、毛筆、墨水、帽子、圖書、古董和繪畫,還有些人是占卜算卦的。

要好好享受這座城市,徽宗就得在皇宮外修建自己的府第。1095年十月,當(dāng)時趙佖與徽宗剛滿十三歲,哲宗宣布五位皇弟不久將搬出皇宮。四個月后,將作監(jiān)提交了修建五位皇子府邸的計劃。他們的府邸將沿用先例,按序排列,年齡最大的在最東邊。這項工程大約花了兩年時間,被委以主管之任的是李誡。李誡是中國歷史上最著名的建筑師,在修建皇子府邸的幾年時間里,他還編纂了現(xiàn)存最古老的一本建筑指南。

1098年三月二十日,十五歲的徽宗和趙佖搬進了各自的府邸。第二天,哲宗親幸趙佖的府邸,次日又親幸徽宗的府邸。同時,徽宗與趙佖的年俸也被定為豐厚的八千貫。徽宗仍然經(jīng)?;貙m,參加頻繁在朝堂上舉行的儀式,包括盛大的新年典禮等重要活動,以及更常規(guī)的每月兩次或五天一次的儀式活動。在這些儀式場合中,政府等級制度與君主政體極為壯觀地展示無余。每個人都按序排列,從徽宗這樣級別最高的親王開始往下排?;实垡坏巧蠈氉?,包括親王在內(nèi)的所有人都要依次向他叩頭,皇帝的最高權(quán)威也因此形象化地得到了鞏固?;兆谂紶栆苍诨蕦m外的儀式上代表王權(quán)。1098年,在最莊嚴的郊祀大典上,徽宗被選中擔(dān)任亞獻,這是徽宗幼年他的叔叔曾履行的職責(zé)。第二年,朝廷收復(fù)青唐,徽宗又奉命在太廟向祖宗報告這一重要的軍事勝利。

才華出眾的朋友與熟人

徽宗一旦在皇宮外有了自己的府第,就可以更充分地融入精英社會群體,這個世界匯集了眾多人士,他們?nèi)技耶a(chǎn)殷富、飽學(xué)多識、才華出眾、卓有所成或者交友廣泛。在被稱為端王的這段時間,徽宗較為自由。史料中記載了幾件趣聞軼事。一則提到徽宗喜歡玩鳥,另一則記載了徽宗通常會從北門出宮,有位想結(jié)識他的年輕人就在北門等候,一見徽宗就下馬行禮,最終徽宗對此人產(chǎn)生了興趣。

徽宗作端王時最有趣的一件事是對他踢球的描述。這則故事解釋了徽宗如何認識最后官至殿前指揮使的高俅。

在殿廬待班,邂逅。王云:“今日偶忘記帶篦子刀來。欲假以掠鬢,可乎?”晉卿從腰間取之。王云:“此樣甚新可愛?!睍x卿曰:“近創(chuàng)造二副,一猶未用,少刻當(dāng)以馳內(nèi)?!敝镣?,遣俅赍往。

值王在園中蹴鞠,俅候報之際,睥睨不已。王呼來前詢曰:“汝亦解此技也?”俅曰:“能之?!甭顚︴?,遂愜王之意,大喜,呼隸輩云:“可往傳語都尉,既謝篦刀之況(貺),并所送人皆輟留矣。”

派高俅去送篦子的王詵是徽宗的親戚(徽宗父皇的妹夫)。王詵是一位書畫收藏家和技藝嫻熟的畫家,他結(jié)交了當(dāng)時許多重要的文化名流,其中最有名的是蘇軾與米芾。蘇軾是著名詩人,并且直言不諱地反對新政。米芾是書畫家、收藏家與鑒賞家,撰寫了大量有關(guān)鑒賞書畫的著作,其中也包括若干幅王詵的藏品。王詵與蘇軾交好,這使他卷入朝廷中改革者與反改革者之間的斗爭。1070年代,王詵資助刻印蘇軾的詩集,詩集中有一部分內(nèi)容后來被當(dāng)作證據(jù),指控蘇軾誹謗皇帝,王詵也被指為同謀,指控書中逐年列出他與蘇軾過去十年的交往,記錄了王詵多次贈送蘇軾貴重禮物,為蘇軾提供材料裝褙畫作,甚至借錢給蘇軾用作外甥女的嫁妝。蘇軾的詩詞很受歡迎,這加重了言官的惱怒。言官控訴說:“道路之人,則以為一有水旱之災(zāi),盜賊之變,軾必倡言,歸咎新法,喜動顏色,惟恐不甚?!碧K軾被流放,王詵如果不是公主(其妻寶安公主)懇求哥哥宋神宗保留他的官職,也會遭到流放。然而,第二年公主去世后,神宗還是將王詵貶官。

1085年,王詵返回開封。對年輕的徽宗來說,姑父王詵特別有魅力,因為他認識很多名人,游歷過全國各地,是一位卓然有成的畫家與書法家,還收藏有全國最著名的書畫作品。在此時期,徽宗也開始收藏,還幫助王詵得到了一幅他想收藏的畫作。

在王詵的影響下,徽宗開始自己作畫。據(jù)蔡絛記錄,徽宗還是皇子的那些年里,對他練習(xí)文人書畫影響最大的是王詵、趙令穰與吳元瑜。趙令穰是宋朝開國之君宋太祖的后裔(五世孫),因此是徽宗的遠房親戚(皇室宗族第五代的3488名成員之一,與徽宗的父親是同代人)。趙令穰在京城擁擠的皇室宗族成員的住宅區(qū)中長大。宗室成員可以離京去祭拜洛陽半道上的皇陵,卻不能隨意到別處游歷,據(jù)說趙令穰一輩子都處于這種對宗室成員的地域限制內(nèi)。但趙令穰的確有大量繪畫藏品可以借鑒。作為一名畫家,他以山水畫著稱,風(fēng)格大多體現(xiàn)了文人雅趣,例如水鄉(xiāng)景色與“小景山水”。相比之下,吳元瑜不像王詵、趙令穰是文人畫家,而是一位畫匠,曾師從被公認為北宋最優(yōu)秀的花鳥畫家崔白?;兆趹?yīng)該在皇宮里見過崔白畫的屏風(fēng)。

圖1.4 《煙江疊嶂圖》,絹本,設(shè)色,縱45.2厘米,橫166厘米,現(xiàn)藏于上海博物館

王詵有兩幅畫作曾經(jīng)被徽宗收藏,這兩幅畫幸存至今,并備受稱贊。《煙江疊嶂圖》(圖1.4)描繪的是彌漫的云霧和依稀可辨的兩艘小船,以及江邊陡起的崇巒疊嶂。1088年,蘇軾為此畫題了一首二十八行的詩(賦詩十四韻),王詵看后步韻唱和,蘇軾詩興大發(fā),又唱和一首,王詵則再次賦詩回應(yīng)。在第一首詩中,王詵認同當(dāng)時新出現(xiàn)的一項理論,認為繪畫是一種適合于文人的藝術(shù)形式,還列舉了一些他視為典范的士大夫畫家。在給王詵的和詩中,蘇軾也評論了繪畫藝術(shù),強調(diào)“畫山何必山中人,田歌自古非知田”。作為恭維,蘇軾將王詵比作鄭虔。鄭虔曾獻給唐玄宗一卷詩、書、畫,唐玄宗署尾親題“鄭虔三絕”,指的就是鄭虔的詩、書、畫。

徽宗從王詵及其圈子中獲得了什么呢?他可能明白了一個人不必非得成為專業(yè)畫家,多年致力于完善畫技也可以畫出意蘊深長的高雅作品。他可能看到了詩書畫的實踐方式可以相互補充,從而在文人的社會生活中達致和諧;他可能還看到了收藏書畫是一種巨大的資源,不僅可以提高自己的藝術(shù)實踐,還能吸引米芾這些有趣的人來欣賞自己收藏的名作。

家事

1096年,就在徽宗入住端王府前,宮廷陷入了騷亂,起因是早年嫁給哲宗的年輕妻子孟皇后被控使用巫術(shù)。哲宗從來沒有喜歡過孟皇后,或許因為她是高太后挑選的,哲宗容忍甚至鼓勵自己寵幸的劉婕妤對年輕的皇后不恭。對皇后的神秘行為的指控,哲宗也沒有加以制止。這件事的起因是孟皇后年幼的公主病倒了,孟皇后便向略通醫(yī)學(xué)的姐姐尋求幫助。給公主開的藥毫不見效,孟皇后的姐姐帶來一些道教用來治病的“符水”。她拿出符水,孟皇后大驚失色,告訴姐姐宮中嚴禁這類東西。不久,哲宗來探視公主,似乎并沒有對符水感到不安,還認為提議用符水給公主治病是人之常情。盡管如此,謠言開始在宮中傳播開來,引起對邪惡力量的恐慌。公主的病情惡化時,皇后發(fā)現(xiàn)了公主身旁的紙錢(用來祭神的),開始疑心是她的對手劉婕妤派人做了手腳。后來,有三個人——皇后的養(yǎng)母、一名女尼與一個宦官——被指控協(xié)助皇后使用妖術(shù)。

哲宗命令一名宦官頭目對后宮所謂的陰謀進行司法調(diào)查。有三十名宮女與宦官受到嚴刑拷打,有的肢體被打殘,有的被割下舌頭,最后出現(xiàn)了各種各樣的指控。女尼被指控使用“所厭者伏、所求者得”的禱詞施行巫毒之類的神秘儀式;宦官被指控給劉婕妤畫像,然后用針釘穿畫像的心臟,希望以這種方式殺死她;養(yǎng)母被指控在一張符紙上寫了“歡喜”字,然后燒成灰,放在哲宗飲用的茶里,希望以這種方式改變哲宗的情感。官員詳細地與哲宗討論調(diào)查結(jié)果,他們很清楚嚴酷拷打之下的審問未必能查明真相。官員們意識到哲宗感覺自己處于危險之中,最后默許哲宗廢黜孟皇后,將其貶入瑤華宮。被控使用巫術(shù)的女尼、宦官與養(yǎng)母三人皆被處死。根據(jù)后來向太后的說法,徽宗在聽說在這些調(diào)查中死去的宮女時,流下了眼淚。

1099年是徽宗及其家族的又一個多事之秋。在這年二月,徽宗最小的弟弟趙偲開始準備從皇宮搬到自己的府第。四月,哲宗帶著大量隨從親臨郡王府。這一次是在徽宗最大的弟弟趙俁的王府設(shè)宴。兩周后,哲宗又召集大家舉行宴會,這次是在徽宗的二弟趙似的府第。由于這一次哲宗的兩位母親,即嫡母向太后與生母朱太妃都與哲宗同行,因此討論的議題很可能是為兩位年齡稍長的郡王趙佖與徽宗安排婚事。

被選中嫁給徽宗的女子姓王,當(dāng)時十六歲,比徽宗小兩歲。關(guān)于她的家庭背景,只知道她來自京城,父親是一位地方官。親王的妻子都要從有名望的家庭中挑選,當(dāng)然,徽宗本人不會參與對這位特別的年輕女子的挑選過程。1099年六月,徽宗大婚,王氏被迎娶至徽宗的府第,成為徽宗的妻子?;楹蟛痪茫漳赶蛱筚n給徽宗兩名妾,即鄭氏與王氏,作為禮物。徽宗早就認識她們,因為在他入宮拜見向太后前,太后就曾派鄭、王去陪侍徽宗,二人頗得徽宗喜愛。

在皇宮里,人們開始擔(dān)心哲宗的健康。從哲宗的宰輔曾布留下的日志中,我們了解到哲宗愿意與二府官員談?wù)撍募膊?,因此很可能哲宗的母親與兄弟也聽說了哲宗的病情。開始只是比較厭煩的病癥,還不算令人擔(dān)憂。1099年五月十八日,哲宗說自己長期被咳嗽與便秘困擾,服用了很多藥也沒起多大作用,讓二府官員舉薦精通醫(yī)理的醫(yī)生。御醫(yī)耿愚由于精通脈論、善用古方而被舉薦。哲宗認真遵循御醫(yī)們的建議,健康狀況卻沒有改善。1099年七月,侍候哲宗的醫(yī)官被留宿在宮中三天。那時,哲宗的腹瀉與胸悶非常嚴重,連粥和藥都咽不下。耿愚給哲宗配制了哲宗母親推薦的一種溫脾藥丸。

隨著天氣轉(zhuǎn)冷,哲宗的健康有所好轉(zhuǎn),可以和大家一起激動地期待一位皇子的降生。哲宗的妃嬪們到此時為止為他生了四個孩子,但都是公主,其中一位在襁褓中就夭折了。1099年八月初八,第一個皇子出生時,哲宗的身體狀況可以參加慶?;顒??;首右怀錾茏诰土⒖堂鹿賹⑾鹘o二府大臣。二府大臣次日見到哲宗時,哲宗告訴他們,他的兩位母親都非常高興,大臣們又說,不但兩位太后喜不自禁,全國上下都在慶祝皇子的降生。一名宦官被派往皇陵,向祖先報告喜訊,與此同時,重臣與宗室也奉命前往南北郊壇和太廟祭告。此外,翰林院起草一份圣諭,宣布對所有流人以下的罪犯實行大赦。但就在這時,哲宗再次病倒了,連著兩天取消了臨朝。八月十四日,哲宗見到二府大臣時說,御醫(yī)耿愚開了一些催吐的藥,他的病情稍有好轉(zhuǎn),但還是沒有食欲,而且腹部也經(jīng)常疼痛。

徽宗自然也參加了1099年八月二十一日在集英殿為他的新生皇侄舉辦的慶祝宴會。哲宗心情很好,他慷慨地賞賜給二府大臣和弟弟們很多禮物,包括衣服、做工精致的金腰帶,以及配上馬鞍的駿馬。衣服都是由皇家作坊制成,包括紅羅繡抱肚、白綾袴、黃綾襯衫、勒帛紫羅公服。后來二府大臣前來拜謝哲宗賞賜禮物時,都穿上了賞賜的服飾,騎著賞賜的馬匹?;兆诤捅娪H王也穿著哲宗頒賜的服飾各自回府。然而,從文化的角度看,宴會似乎并不成功。哲宗后來與二府官員都覺得為盛會創(chuàng)作的樂詞無一令人滿意,他們討論了任命哪些人有可能提高宮廷的文學(xué)水平。

哲宗的新生皇子受到所有人的熱情迎接,但哲宗決定將皇子的母親劉賢妃封為皇后,就不是每個人都贊同了,很多人因為孟皇后被廢的事指責(zé)劉氏。1099年九月二十七日,劉賢妃被正式冊封為皇后。這一天,徽宗與其他親王一起在文德殿迎接。劉皇后的慶典應(yīng)當(dāng)沒有七年前孟皇后的儀式那樣復(fù)雜,因為新皇后已經(jīng)住在皇宮里,不用穿過正南門進去。

由于劉賢妃被冊封為皇后,徽宗間接失去了兩位侍讀。諫官鄒浩上疏反對冊封劉氏,激怒了哲宗。哲宗在朝殿上與鄒浩爭論,他告訴鄒浩,祖宗本有先例,鄒浩回奏道:“祖宗大德可法者多矣,陛下不之取,而效其小疵?!?sup>哲宗不僅將鄒浩貶官,還革職發(fā)配到偏遠的南方。那里是著名的“死地”之一,毫無抵抗力的北人到那里可能會染上瘴癘。為了嚴懲鄒浩,開封府當(dāng)天就奉命派人押送他出城。但是,鄒浩的許多朋友都前來相助,其中兩位是徽宗的侍讀傅楫與朱紱,使得這件事受到了拖延。哲宗龍顏大怒,托言二人資助鄒浩的旅費,將他們革職。哲宗甚至因尚書右丞黃履為鄒浩辯護,罷了他的官職。

哲宗心緒不佳,也許是因為剛出生的皇子身體糟糕。閏九月十五日,哲宗告訴二府官員,皇子受了驚嚇,御醫(yī)正用藥物調(diào)理他的腸道。從那時開始,二府官員每日都會詢問皇子的健康,并常常對他的醫(yī)療護理提出一些建議。閏九月二十六日,皇子(還沒有起名)似乎有所好轉(zhuǎn),但就在那天晚些時候,一名信使向二府官員報告,皇子已經(jīng)夭折了,接下來三天哲宗都不會上朝視事。三天后,哲宗年僅兩歲的公主也夭折了。

盡管哲宗遭遇不幸,但一些常規(guī)的宮廷生活還是要繼續(xù)。九月,親王趙似終于搬進了自己的府第,宗室成員組成了儀仗隊,陪他從皇宮搬進新宅。隨著趙似的搬出,哲宗的五位弟弟全都住在宮墻之外了。

哲宗的生日是十二月八日,一年一度的慶典活動是一個重大的宮廷盛會。正式典禮開始前兩天要排練一番。在參加紫宸殿舉行盛宴的眾多賓客中,還有遼、高麗與西夏的使節(jié),專程來開封參加盛典。開封的大臣大都出席了宴會,座次根據(jù)品銜高低排列。親王按品銜依次坐在哲宗右邊最尊貴的位置。慶典活動共有九輪,每一輪都安排了娛樂活動、食物與美酒。翰林院的官員每年要編寫新的樂詞,用來祝酒或歌唱。根據(jù)演奏的樂器不同,教坊樂部根據(jù)樂器的不同,穿的衣服也五顏六色——緋色、紫色或綠色,他們的樂器包括拍板、琵琶、箜篌、鼓、編鐘、簫、笙、塤或笛子,表演舞蹈的藝人有男有女。別的娛樂活動還包括雜技、雜劇與蹴鞠。當(dāng)天的慶典結(jié)束前,賓客們都會收到很多禮物。

生日宴會不久,哲宗又病倒了。他整日嘔吐,什么東西都咽不下去,還咳嗽不停。知樞密院事曾布說這些都是虛弱的癥狀,需要用食物調(diào)理。哲宗說他已經(jīng)服用了差不多一百粒補中丸,曾布則建議,皇上還很年輕,不應(yīng)該服用溫?zé)岬乃?,這可能會耗損更多的陽氣。第二天,哲宗患了喉炎,說話非常費勁。接下來三天哲宗病情沒有改善,但還是繼續(xù)上朝。為了避免呼吸冷空氣,除了每天去拜見母親,他都在屋里待著。到十二月二十一日,御醫(yī)告訴宰輔,皇上病情嚴重,目前脈氣微弱。不過,即使到了這個時候,宰輔還是沒有討論那個不祥的話題:哲宗一旦駕崩會發(fā)生什么事。

1100年的新年那天,哲宗病得很重,不能主持照例舉行的新年盛大朝會。到了初四,在紫宸殿舉行的例行宴會宣布取消。哲宗不僅仍然咳嗽和嘔吐,腹部疼痛也變得更嚴重了。宰輔提議在開封城里的寺觀進行七天的祈禳道場,并宣布大赦——仁宗皇帝就是在1056年一場大赦之后痊愈的。宰輔獲允到內(nèi)宮探視躺在福寧殿東側(cè)臥室的哲宗。哲宗戴著帽子,穿著短外套,坐在御座上,但他說臟腑還是不舒服,也沒有藥物緩解這種癥狀。在官員們的建議下,哲宗同意舉行祈禳道場,大赦天下,并采用更多的艾灸治療。那一天,御醫(yī)對哲宗全身都進行了艾灸,直到他疼痛難忍。第二天,大臣們帶來更多的藥物讓哲宗嘗試,但都毫無益處。1100年正月十二日上午,哲宗駕崩,當(dāng)時他的二十三歲生日剛剛過去一個月。

徽宗成長的皇宮——宋朝的皇宮——與西方的皇宮相比如何呢?二者的異同之處都值得注意。從建筑空間而言,宋朝宮殿和別處的宮殿一樣,都類似精英的家庭住宅,但規(guī)模更加宏大。從社會空間而言,宋朝皇宮中有很多人,從位高權(quán)重者到各類仆役,他們之間的交往受到精心設(shè)計的宮廷禮節(jié)與儀式的約束,跟其他地方的宮殿并無二致。宮廷里進行的某些儀式,與更加明確的宗教場合舉行的儀式在結(jié)構(gòu)上很相似。這些儀式既體現(xiàn)了統(tǒng)治者的神圣身份,又涉及宮廷社會中細微分級的社會等級,甚至在禮儀的形式上也常常很相似,例如在歐亞大陸的大部分地區(qū),統(tǒng)治者出現(xiàn)在比較公共的場合時,都會隨身帶著或者豎起各式各樣的華蓋,人們見到統(tǒng)治者也要下跪。

與其他國家一樣,宋朝宮廷里發(fā)生的事情也能迅速散布出去,有些是個人的傳聞,還有一些是關(guān)于新時尚的報告——率先在宮廷里出現(xiàn)的禮儀、娛樂活動和服裝方面的創(chuàng)新。但在這些方面,我們最好也注意與其他國家的差異。盡管宋朝皇宮之外的民眾看起來很快就會仿效宮廷女性的服裝款式,但男性的服裝卻并非如此,宮中男性的衣著似乎從來都不是一個令人感興趣的話題,這也許是因為從某種意義上說,從皇帝以下的所有男性都是統(tǒng)一身穿與官職相配的制服。

在宋朝宮殿里,男女有別是必須遵守的規(guī)矩。在重要的宮廷宴會上,無論是后宮妃嬪還是公主都不能出席。有時候,有誥命的女性(例如高官的妻子)被邀請參加宮廷的女性聚會。然而,那些會使不相關(guān)的男男女女聚在一起的社交場合,則盡可能避免。公主們長到適婚年齡,一般是十五六歲就會結(jié)婚,會有豐厚的嫁妝,通常包括一座宅邸。但她們在宮廷文化中的作用微乎其微,哪怕是她們可能會跟誰結(jié)婚的小道消息也不太多。

皇子與公主在宮廷中長大,沒有什么機會結(jié)識跟他們沒有親戚關(guān)系的同齡孩子。在歐洲,從中世紀開始,貴族就經(jīng)常出現(xiàn)在宮廷里,貴族的兒子會被送進宮做青年男侍,或者僅僅為了接受教育。但在宋朝宮廷沒有類似的情況,除了宗室外,幾乎不存在世襲貴族。徽宗兒時唯一認識的玩伴就是他的兄弟姐妹,官員的兒子與同族人的兒子不會和他在皇宮里一起長大。宮廷里的成年人也與同齡人相隔絕。與歐洲君主不同,哲宗與他的皇后沒有出身貴族的男男女女來服侍,哲宗很多時間與宰輔一起度過,但他們并不幫助哲宗更衣,從事這類個人服務(wù)的是宮里的宦官或?qū)m女,因此,宋朝宮廷遠不像歐洲宮廷那樣具有公共性。哲宗沒有可以與他比較隨意來往的堂兄弟或者其他顯貴親戚一同出去騎馬或狩獵。像他的各位前任一樣,哲宗也舉行宴會,但是只有那些明確被邀請的人才能參加,宗室甚至不能像法國貴族在路易十四的凡爾賽宮那樣,隨意出現(xiàn)在皇宮中并希望獲準參加聚會。

宋朝宮廷文化一個最顯著的特征是統(tǒng)治者相對安靜。在整個18世紀,歐洲大部分統(tǒng)治者都擁有幾處宮殿,他們會花大量時間從一個宮殿前往另一個宮殿,甚至有時也會去拜訪其他統(tǒng)治者。皇室的入城儀式是重大活動,人們用文字和繪畫廣為慶祝。同時,皇室也通過這種旅行,向更廣泛的社會公眾展示著皇室的尊嚴。相比之下,盡管宋朝指定了四座都城,但皇帝從來沒有去過西京(洛陽)、北京(大名府)和南京(歸德府),而是幾乎完全住在開封——名義上的東京。與之相比,唐朝對東都洛陽的利用率要高得多,甚至曾將朝廷移到洛陽。宋朝統(tǒng)治者離開皇宮履行典禮儀式時,場面也確實非常壯觀,但他們通常不會去遠離京都的地方,因此遠離京城的地方民眾也就不太可能見到圣駕。

宋徽宗獲準搬進端王府后,避開了宮廷生活中的許多社會束縛。盡管如此,正如第二章所述,他重新被召回宮廷時,也只是象征性地反對了一下。

  1. 徽宗是他的謚號,并非在世時就被稱作徽宗。他姓趙,名佶,還是皇子時就被封以眾多封號,其中最有名的是“端王”,繼位之后,就變?yōu)椤氨菹隆被颉笆ド稀边@類對皇帝的專稱了。
  2. 哲宗出生在1076年的最后一個月,因此他只有三十天大時,虛歲就已經(jīng)是兩歲了。他在二十三年后駕崩,虛歲是二十五歲,但實際年齡只有二十三歲零一個月。參見本書開篇《關(guān)于年代、年齡與其他慣例的說明》部分。
  3. 《東京夢華錄》卷一,30頁。
  4. 《東京夢華錄》卷六,173頁。《政和五禮新儀》卷二十八,葉1a–6b;卷三十三,葉3a—6b;卷八十三,葉2b—6a;卷一百,葉4b—8a。
  5. 《東京夢華錄箋注》卷一,30—31頁;卷六,167頁,卷十,243頁。周寶珠《宋代東京研究》,開封:河南大學(xué)出版社,1992年,31頁。關(guān)于各類建筑的開間尺寸,參見Guo Qinghua(郭慶華),“Yingzao Fashi:Twelfth-Century Chinese Building Manual.”Architectural History41:1—13。
  6. 《圖畫見聞志》卷四,168—169頁。郭熙《林泉高致》,載潘運告編《宋人畫論》,長沙:湖南美術(shù)出版社,2000年,54頁。Susan Bush(卜壽珊),Hsio-yen Shih(時學(xué)顏),Early Chinese Texts on Painting,Cambridge,MA: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85,p.187.
  7. 《朝野類要》卷一,21—22頁?!墩臀宥Y新儀》,散見各處。
  8. Scarlett Jang(張珠玉),“Realm of the Immortals:Paintings Decorating the Jade Hall of the Northern Song.”Ars Orientalis22,1992,pp.81—96.小川裕充《院中の名畫——董羽·巨然·燕肅から郭熙まで——》,《中國繪畫史論集:鈴木敬先生還暦記念》,東京:吉川弘文館,1981年,23—85頁。
  9. 《林泉高致》,53—54頁;Susan Bush,Hsio-yen Shih,Early Chinese Texts on Painting,pp.189—190.
  10. 英嚴《宋代宮廷的供給制度》,《河北學(xué)刊》1991年第5期,82—87頁。Robert M.Hartwell(郝若貝),“The Imperial Treasuries:Finance and Power in Song China.”Bulletin of Sung-Yuan Studies20,1988,pp.42—43.
  11. 關(guān)于文員,參見James T.C.Liu(劉子?。?,“The Sung Views on the Control of Government Clerks.”Journal of the Economic and Social History of the Orient10,nos.2—3,1967,pp.317—44。梅原郁《宋代官僚制度研究》,京都:同朋社,1985年,501—548頁。關(guān)于技術(shù)專家,參見張邦煒《宋代政治文化史論》,北京:人民出版社,2005年,98—141頁。
  12. 關(guān)于她們的數(shù)量,參見朱瑞熙《宋代的宮廷制度》,60—66頁、26頁;以及Patricia Buckley Ebrey(伊佩霞),“Record,Rumor,and Imagination:Sources for the Women of Huizong's Court Before and After the Fall of Kaifeng”,載鄧小南主編《唐宋女性與社會》,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2003年,46—97頁。
  13. 《皇宋十朝綱要》卷八,葉1a–2a.
  14. 《宋史》卷二百四十三,8625、8630頁。
  15. 關(guān)于宋朝的宦官,參見張邦煒《宋代皇親與政治》,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93年,263—303頁;王明蓀《談宋代的宦官》,《東方雜志》第15卷第5號,1981年,57—60頁;梅原郁《宋代官僚制度研究》,163—165頁。
  16. Robert M.Hartwell,“The Imperial Treasuries:Finance and Power in Song China.”pp.21—26.
  17. 《宋會要輯稿·職官三四》,葉31b。《續(xù)資治通鑒長編》卷三百四十一,8210—8211頁?!段牟s錄》卷三,142—143頁。《石林燕語》卷四,56頁。一個房間單位是四根臺柱之間的區(qū)域。作為一種長度單位,兩根柱子之間的空間被稱為一個“開間”,五個開間長和四個開間寬的一座房屋就是二十個房間單位。
  18. 《宋東京考》卷十三,324頁。
  19. 《皇宋十朝綱要》卷八,葉1b?!端螘嫺濉ず箦?,葉33a—b。
  20. 后來還有記載說,神宗的宰相密謀冊立神宗的弟弟趙顥而不是神宗的兒子為皇帝(《續(xù)資治通鑒長編》卷三百五十一,8409—8412頁。《宋史》卷四百七十一,13703頁)。既然趙顥不需要有攝政,如果宰相意識到太后反對他們及其改革政策,這也許是一種保留權(quán)力的方法。鑒于這段時期的歷史因派系政治斗爭而反復(fù)重修,很難判定這些指責(zé)是否有所依據(jù),但我傾向于不相信這種說法,因為中國傳統(tǒng)對兒子繼承皇位有強烈的偏好。
  21. 關(guān)于唐朝與宋朝的皇后攝政,參見Lee Hui-shu(李慧漱),Empresses,Art,and Agency in Song Dynasty China.Seattle and London:University of Washington Press,2010,pp.6—52。
  22. 《續(xù)資治通鑒長編》卷二百五十二,6169頁。《邵氏聞見錄》卷三,25頁。
  23. 《宋會要輯稿·禮二九》,葉57a—67a。
  24. 關(guān)于陳皇后去世的日期,各種資料說法不一。《宋史》(卷二百四十三,8631頁)記載她終年三十二歲,并暗指她一直在陵墓哀悼。《宋會要輯稿·后妃一》(葉4b)記載她的去世日期是1089年六月;《皇宋十朝綱要》(卷八,210頁)也記錄了相同的離世日期,以及她去世時年齡為三十六歲。
  25. 河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北宋皇陵》,鄭州:中州古籍出版社,1997年,532—533頁。另參見徽宗一位姐姐的碑文,這位姐姐不到四歲就去世了。河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北宋皇陵》,539頁。
  26. 《續(xù)資治通鑒長編拾補》卷二十,207頁。
  27. 我在本書中用名字來稱呼徽宗的兄弟(以及他的兒子)。在當(dāng)時,依據(jù)大量存世史料的記載,他們的稱呼是頻繁變化的封號,比如“魏王”。
  28. 《續(xù)資治通鑒長編拾補》卷二十,707頁。
  29. 《宋大詔令集》卷二十九,153—154頁。另參見《宋史》卷十九,357頁?!端未笤t令集》卷二十八,144頁;卷二十九,152、155頁;卷三十,157—158頁。
  30. 《宋史》卷一百二十一,2841—2842頁。James Liu,“Polo and Cultural Change:From T’ang to Sung China.”Harvard Journal of Asiatic Studies45,no.1,1985,p.217.
  31. 《東京夢華錄》卷六,34—35頁。英譯文見Stephen West(奚如谷),“The Emperor Sets the Pace:Court and Consumption in the Eastern Capital of the Northern Song During the Reign of Huizong.”InSelected Essays on Court Culture in Cross-Cultural Perspective,Edited by Lin Yao-fu,Taipei:National Taiwan University,1999,pp.34—36。另參見Wilt Idema(伊維德)and Stephen West,Chinese Theater,11001450:A Source Book,Wiesbaden:Steiner,1982,pp.31—35。
  32. 《東京夢華錄箋注》卷十,242—243頁。另參見Patricia Ebrey,“Taking Out the Grand Carriage:Imperial Spectacle and the Visual Culture of Northern Song Kaifeng.”Asia Major12,no.1,1999,pp.33—65。
  33. 《蘇軾文集》卷三十五,992—993頁。
  34. 《宋史》卷二百四十三,8632—8633頁。
  35. 《宋史》卷一百一十一,2658—2660頁。
  36. 河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北宋皇陵》,539—541、542—544頁?!端问贰肪矶偎氖?720—8721頁?!缎彤嬜V》卷二十,565頁。
  37. 《北宋皇陵》,540、543—544頁?!端问贰肪矶偎氖?,8721頁。
  38. 《宣和畫譜》卷二十,304—305、307—308頁。《宣和書譜》卷二,15頁?!端螘嫺濉さ巯等?,葉6b—7a。關(guān)于趙頵的愛好,另參見《東都事略》卷十六,5b—6a;《宋史》卷二百四十六,8721頁。
  39. 《揮麈錄·后錄》卷一,53頁。
  40. 指《論語·衛(wèi)靈公》第一條。
  41. 《帝學(xué)》。關(guān)于本書,另參見Marie Guarino的博士論文Learning and Imperial Authority in Northern Sung China(960—1126):The Classics Mat Lectures,1994年,尤其是86—117頁。
  42. 《續(xù)資治通鑒長編》卷四百六十七,11154頁。
  43. 《宋會要輯稿·帝系二》,葉14a。
  44. 《元祐黨人傳》卷三,葉26b。《續(xù)資治通鑒長編》卷四百九十三,11711—11712頁。
  45. 《浮溪集》卷二六,308—311頁?!端卧獙W(xué)案》卷五,100頁?!端问贰肪砣傥迨?,11101頁?!端螘嫺濉さ巯刀?,葉15a。傅楫的傳記補充說,他對管理皇子設(shè)施的宦官避而遠之,從而贏得了皇子的尊重。
  46. Ronald Egan(艾朗諾),Word,Image,and Deed in the Life of Su Shi.Cambridge,MA:Council on East Asian Studies,Harvard University,1994,p.104,援引《宋史紀事本末》卷四四,431—432頁;卷四六,443頁。
  47. 宋朝就已經(jīng)有許多學(xué)者研究開封府了。英語著作中令人滿意的簡短討論,參見Edward Kracke Jr.(柯睿哲),“ Sung K’ai-feng:Pragmatic Metropolis and Formalistic Capital.”In Crisis and Prosperity in Sung China,Edited by John Winthrop Haeger,1975,pp.49–77;Heng Chye Chiang(王才強),Cities of Aristocrats and Bureaucrat:The Development of Medieval Chinese Cityscapes,Honolulu:University of Hawai’i Press,1999,pp.117–135;Dieter Kuhn,The Age of Confucian Rule:the Song Transformation of China .Cambridge,MA:Harvard University Press,2009,pp.191–205;Christian de Pee(裴志昂),“ Purchase on Power:Imperial Space and Commercial Space in Song-Dynasty Kaifeng,960–1127.”Journal of the Economic and Social History of the Orient 53,2010,pp.149–84.中國與日本的學(xué)者進行了非常廣泛的研究,尤其是伊原弘《中國開封の生活と歲時—描かれた宋代都市生活》,東京:山川出版社,1991 年;周寶珠《宋代東京研究》,開封:河南大學(xué)出版社,1992 年;伊永文《行走在宋代的城市》,北京:中華書局,2005 年;久保田和男《宋代開封の研究》,東京:汲古書院,2007 年?!稏|京夢華錄》是所有學(xué)者研究的主要資料來源,也是奚如谷幾項課題研究的主題,尤其參見Stephen West,“The Interpretation of a Dream:The Sources,Evaluation,and Influence of the Dongjing Meng Hua Lu.”T’oung Pao 71,1985,pp.63–108;“Cilia,Scale and Bristle:The Consumption of Fish and Shellfish in the Eastern Capital of the Northern Sung.”Harvard Journal of Asiatic Studies vol.47 No.2,1987,pp.595–634;“Play with Food:Performance,F(xiàn)ood,and the Aesthetics of Artificiality in the Sung and Yuan,”Harvard Journal of Asiatic Studies vol.57,no.1,1997,pp.67–106;“The Emperor Sets the Pace:Court and Consumption in the Eastern Capital of the Northern Song During the Reign of Huizong”;以及“Spectacle,Ritual,and Social Relations:The Son of Heaven,Citizens,and Created Space in Imperial Gardens in the Northern Song.”In Baroque Garden Cultures:Emulation,Sublimation,Subversion,Edited by M.Conan,pp.291–321,Washington DC:Dumbarton Oaks。
  48. 參見久保田和男《宋代開封の研究》,73—92頁。
  49. Christian de Pee,“Purchase on Power:Imperial Space and Commercial Space in Song-Dynasty Kaifeng,960—1127,”p.192.
  50. 參見Robert Hartwell,“A Cycle of Economic Change in Imperial China:Coal and Iron in Northeast China,750—1350.”Journal of the Economic and Social History of the Orient10,no.1,1967,p.126,n.27;周寶珠《宋代東京研究》,346頁;久保田和男《宋代開封の研究》,202—204頁。
  51. Dieter Kuhn,The Age of Confucian Rule:the Song Transformation of China,p.195.關(guān)于長安城的人口,參見Victor Xiong(熊存瑞),Sui-Tang Chang’an:A Study in the Urban History of Medieval China .Ann Arbor:Center for Chinese Studies,the University of Michigan,2000,pp.196–201。
  52. 成尋《參天臺五臺山記》,東京:東洋文庫,1937 年,63 頁。關(guān)于成尋,參見Robert Borgen,“San Tendai Godai San ki as a Source for the Study of Sung History.”Bulletin of Sung Yuan Studies 19,1987,pp.1–16;“Jojin's Travels from Center to Center(with Some Periphery in Between).”in Heian Japan:Centers and Peripheries,edited by Michael S.Adolphson,Edward Kamens,and Stacie Matsumoto,Honolulu University of Hawai’i Press,2007,pp.384–413。
  53. 《東京夢華錄》卷二,14頁;Stephan West,“Recollections of the Northern Song Capital.”in Hawai’i Reader in Traditional Chinese Culture,edited by Victor H.Mair,Nancy S.Steinhardt,and Paul R.Goldin,p.410.參見Wilt Idema and Stephan West,Chinese Theater,1100–1450:A Source Book,pp.15–17。
  54. 《東京夢華錄》11;《鐵圍山叢談》卷四,70頁。英譯文參見Stephan West,“Recollections of the Northern Song Capital”,pp.410—411。
  55. 《東京夢華錄》卷七,40頁。英譯文參見Stephan West,“Spectacle,Ritual,and Social Relations:The Son of Heaven,Citizens,and Created Space in Imperial Gardens in the Northern Song”,p.313。
  56. Stephan West,“Spectacle,Ritual,and Social Relations:The Son of Heaven,Citizens,and Created Space in Imperial Gardens in the Northern Song.”pp.313—317.
  57. Heng Chye Chiang,Cities of Aristocrats and Bureaucrat:The Development of Medieval Chinese Cityscapes,pp.162—163.開寶寺磚塔是開封現(xiàn)存為數(shù)不多的宋朝文物之一。
  58. Alexander C.Soper,“Hsiang-kuo-ssu,An Imperial Temple of Northern Sung.”Journal of the American Oriental Society,68,no.1,1948,pp.24—35.
  59. 《東京夢華錄注》卷三,90—91頁。Alexander C.Soper,“Hsiang-kuo-ssu,An Imperial Temple of Northern Sung.”p.26.
  60. 《宋會要輯稿·帝系二》,葉15a。
  61. 《宋會要輯稿·帝系二》,葉16b?!端问贰肪硎?,349—350頁?!独m(xù)資治通鑒長編》卷四百九十六,11793頁。
  62. 《續(xù)資治通鑒長編》卷五百零三,11979頁?!端螘嫺濉ざY一》,葉33a。關(guān)于青唐戰(zhàn)役,參見Paul Smith,“Irredentism as Political Capital:The New Policies and the Annexation of Tibetan Domains in Hehuang(the Qinghai-Gansu Highlands)under Shenzong and his Son,1068—1126.”InEmperor Huizong and Late Northern Song China:The Politics of Culture and the Culture of Politics,edited by Patricia Buckley Ebrey and Maggie Bickford,Cambridge,MA:Harvard Asia Center,2006,pp.78—130。
  63. 《庭史》卷十,110頁?!度泵藭帯罚缚抵朽?,558頁。
  64. 《揮麈錄·后錄》卷七,176頁。
  65. 關(guān)于王詵,參見Alfreda Murck,Poetry and Painting in Song China:The Subtle Art of Dissent【姜斐德《宋代詩畫中的政治隱情》,北京:中華書局,2009年】,Cambridge,MA:Harvard Asia Center,2000,pp.126—156;Richard Barnhart,“Wang Shen and Late Northern Song Landscape Painting.”載《國際交流美術(shù)史研究會第2次會議論文集》,《アジアにおける山水表現(xiàn)について》,京都:京都國立美術(shù)館、Taniguchi基金會,1983年;“Three Song Landscape Paintings.”Orientations29,no.2,1998,pp.54—58。傅海波主編《宋代名人傳記》(Song Biographies,Wiesbaden:Franz Steiner Verlag,1976)中翁同文撰寫的王詵傳。關(guān)于公主的駙馬,參見John Chaffee(賈志揚),“The Marriage of Clanswomen in the Sung Imperial Clan.”inMarriage and Inequality in Chinese Society,edited by Rubie S.Watson and Patricia Buckley Ebrey,Berkeley: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pp.142—143。
  66. 關(guān)于米芾,參見Lothar Ledderose,Mi Fu and the Classical Tradition of Chinese Calligraphy,Princeton: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1979【雷德侯《米蒂與中國書法的古典傳統(tǒng)》,許亞民、畢斐譯,杭州:中國美術(shù)學(xué)院出版社,2008年】,以及Peter Sturman(石慢),Mi Fu:Style and the Art of Calligraphy in Northern Song China,New Haven:Yale University Press,1997。
  67. 關(guān)于蘇軾的磨難,參見Charles Hartman(蔡涵墨),“Poetry and Politics in 1079:The Crow Terrace Poetry Case of Su Shih.”Chinese Literature:Essays,Articles,Reviews12,1990,pp.15—22;Wang Yugen(王宇根),“The Limits of Poetry as Means of Social Criticism:the 1079 Literature Inquisition against Su Shi Revisited.”Journal of Song-yuan Studies41,2011,pp.29—65。對王詵的指控是,他在公主生病期間與小妾調(diào)情。但很容易懷疑,真實的原因其實是,公主一旦去世,將王詵與蘇軾一起流放就不會再遇到什么阻撓了;神宗去世后,蘇軾被召回京城,王詵也被召回。但是,高太后仍然認為他對女兒不好,她賞識蘇軾,卻對王詵很冷談。三十年后編寫的《宣和畫譜》中記載,王詵做了冒犯無禮的事情,并稱贊神宗在懲罰王詵上的公正無私,還說王詵在流放期間改過自新,縱情書畫(《宣和畫譜》卷十二,204頁)。
  68. Patricia Ebrey,Accumulating Culture:The Collection of Emperor Huizong,Seattle:University of Washinton Press,2008,pp.104—105.
  69. 《鐵圍山叢談》卷一,5—6頁。這本筆記體小說的著者蔡絛在書中也經(jīng)常提到他的父親蔡京,參見Christian Lamouroux(藍克利),“‘Old Models,’ Court Culture and Antiquity between 1070 and 1125 in Northern Song China.”inPerceptions of Antiquity in Chinese Civilization,edited by Dieter Kuhn and Helga Stahl,Heidelberg:Edition Forum,2008,pp.306—309。
  70. 參見Robert Maeda,“The Chao Ta-nien Tradition.”Ar Orientalis8,1970,p.244;《宣和畫譜》卷二十,306頁;John Chaffee,Branches of Heaven:The History of Imperial Clan of Song China【賈志揚《天潢貴胄:宋代宗室史》,趙冬梅譯,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2005年】,Cambridge,MA:Harvard University Asia Center,p.31,p.265,pp.270—271。《宣和畫譜》中包括35幅王詵的畫,24幅趙令穰的畫,189幅吳元瑜的畫,以及241幅崔白的畫(《宣和畫譜》卷十二,204頁;卷十八,285—286頁;卷十九,294—296頁;卷二十,306頁)。
  71. Alfreda Murck,Poetry and Painting in Song China:The Subtle Art of Dissent,pp.142,146.
  72. 《續(xù)資治通鑒長編拾補》卷十三,523—526頁。
  73. 《曾公遺錄》卷九,221頁。
  74. 《宋會要輯稿·帝系二》,葉11b?!对z錄》卷七,84、93頁。
  75. 《宋史》卷二百四十三,8638—8640頁。
  76. 留存下來的三章日志被收入《永樂大典》。三章日志的時間涵蓋了哲宗朝的最后九個月,以及徽宗朝的最初六個月。關(guān)于宋朝大臣記載的各種日志,參見燕永成《北宋宰輔朝政筆記研究》,《文獻》2001年第3期,105—119頁。由于曾布沒有活到徽宗朝的最后,他的日志無法反映出徽宗后期統(tǒng)治的觀點,但其他一些日志在這方面有比較多的體現(xiàn)。關(guān)于曾布的仕途,參見劉子建《兩宋史研究匯編》,臺北:聯(lián)經(jīng)出版公司,1987年,122—134頁;羅家祥《曾布與北宋哲宗、徽宗統(tǒng)治時期的政局演變》,《華中科技大學(xué)學(xué)報》2003年第2期,51—57頁;熊鳴琴《曾布與北宋后期政治》,載張其凡主編《北宋中后期政治探索》,香港:華夏文化藝術(shù)出版社,2005年,177—316頁。
  77. 《曾公遺錄》卷七,108—109、137頁。
  78. 《曾公遺錄》卷八,147、149頁。
  79. 《曾公遺錄》卷八,152—153、155—156頁。
  80. 《曾公遺錄》卷八,158、167頁?!端问贰肪硎?,158頁;卷一百一十一,2657—2660頁。
  81. 鄒浩文集中關(guān)于這份奏疏有兩個版本,一個較為標準,另一個則帶有煽動性,將哲宗比作歷史上最惡劣的暴君。據(jù)說第二個版本是后來偽造的,目的是使鄒浩再次被貶。參見《道鄉(xiāng)集》卷二十三,葉1a—5b(《全宋文》第131冊,140—143頁);《皇宋通鑒長編紀事本末》卷一百二十九,2181—2182頁。
  82. 《宋史》卷三四五,10957頁。
  83. 《曾公遺錄》卷八,208頁。《浮溪集》卷二六,310頁(《全宋文》第157冊,327—329頁)。昌彼得《宋人傳記資料索引》(一),臺北:鼎文書局,1977年,578頁。《續(xù)資治通鑒長編》卷五一六,12275頁。
  84. 《曾公遺錄》卷八,171、173、175頁。《皇宋十朝綱要》葉2a。沒有證據(jù)表明哲宗自己的疾病與兩個孩子夭折之間的聯(lián)系,或許二者之間并無關(guān)聯(lián)。
  85. 《宋會要輯稿·帝系二》,葉16b—17a。
  86. 《曾公遺錄》卷八,200頁。
  87. 關(guān)于皇帝生日慶典,參見《東京夢華錄注》卷九,225—240頁;《東京夢華錄箋注》卷九,829—878頁;《政和五禮新儀》卷一六五;Joseph S.C.Lam(林萃青),“Huizong's Ritual and Musical Insignia.”Journal of Ritual Studies19,no.1,2005,pp.7—8。
  88. 《曾公遺錄》卷八,205—208頁。
  89. 《曾公遺錄》卷九,211—213頁。
  90. 有關(guān)西歐中世紀與早期近代的宮廷文化,參見Peter Burke,The Fabrication of Louis XIV,New Haven:Yale University Press,1992【彼得·伯克《制造路易十四》,北京:商務(wù)印書館,2007年、2015年】;Jeroen Duinham,Myths of Power:Norbert Elias and the Early Modern European Court,Amsterdam:Amsterdam University Press,1994;John Adamson ed.,The Princely Courts of Europe,15001750,London:Seven Dials,1999;David Mateer,Courts,Patrons,and Poets,New Haven:Yale University Press,2000;Malcolm Vale,The Princely Court:Medieval Courts and Culture in North-West Europe,12701380,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01。拜占庭的宮廷文化也是一個很好的對比,參見Henry Maguire ed.,Byzantine Court Culture from 829 to 1204,Washington,DC:Dunbarton Oaks Research Library and Collection,19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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