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文藝復(fù)興與人文主義：莎士比亞

文化背景

文藝復(fù)興運動于中世紀(jì)晚期發(fā)源于佛羅倫薩，16世紀(jì)時已擴展至歐洲各國。那時的意大利人重新思考?xì)v史，認(rèn)為文藝復(fù)興重現(xiàn)了古希臘、羅馬時期的輝煌，而此前的中世紀(jì)則是“黑暗的”。歐洲歷史被劃分為中世紀(jì)史與現(xiàn)代史，文藝復(fù)興被后世認(rèn)為揭開了現(xiàn)代史的序幕。

中世紀(jì)曾被認(rèn)為是一個野蠻落后的黑暗時期，其實并不盡然。近年來，許多歷史學(xué)家指出中世紀(jì)并不是“黑暗的”，這一時期的文學(xué)藝術(shù)與自然科學(xué)等領(lǐng)域成果頗豐，為文藝復(fù)興積蓄了力量。中世紀(jì)與文藝復(fù)興這兩個時期既非一脈相承，也非完全斷裂。但不可否認(rèn)的是，中世紀(jì)的神學(xué)將人與自然割裂開來，教會宣揚的是人生來有罪，要將一切奉獻給上帝，以獲得靈魂的救贖，人性在對原罪的無盡懺悔中被長期壓抑。這樣的神學(xué)固定了人世間的一切秩序，它本身的完善且永恒不變使得人只能聽命于秩序的安排。

與這種否定現(xiàn)世、壓抑人性的思想相抗?fàn)幍氖俏乃噺?fù)興時期的人文主義思想。文藝復(fù)興時期的歐洲社會經(jīng)歷了深刻的變化：工商業(yè)的發(fā)展、王權(quán)的鞏固、海外的擴張與殖民、地理與科學(xué)的新發(fā)現(xiàn)等在促進資本主義經(jīng)濟發(fā)展的同時，極大地開闊了人們的眼界，鼓勵人們探索人存在的價值與現(xiàn)實生活的意義。“人文主義者”一詞產(chǎn)生于15世紀(jì)中期，學(xué)生們稱教授人文學(xué)科的教師為“人文主義者”。人文主義者首先針對宗教神學(xué)中的禁欲主義，強調(diào)人不應(yīng)該聽命于神或命運的安排，而應(yīng)汲取人類文明，在奮發(fā)圖強精神的感召下掌控自己的命運。他們不重來世，而重現(xiàn)世，強調(diào)人通過努力會擁有輝煌的未來、創(chuàng)造偉大的業(yè)績。人文主義者認(rèn)為人人生來平等，反對以出身、門第來決定個人社會地位的封建等級制度。他們還主張加強對人的研究，以此提升人的價值。人的歷史、人的命運、甚至人的身體本身應(yīng)該成為被關(guān)注的中心，正如意大利詩人彼特拉克所說，“人應(yīng)該成為研究的主題。”此時的人不再是固定秩序中毫無意義的存在，人的價值在于能夠工作、創(chuàng)造。他們看不起書齋式的讀書人，而推崇能文能武的文藝復(fù)興式“巨人”。

文藝復(fù)興運動在繪畫、雕塑、文學(xué)等方面都取得了卓越的成就，其中的代表作品包括達·芬奇的壁畫與肖像畫、拉斐爾的圣母畫像、米開朗琪羅舉世聞名的巨像雕刻《大衛(wèi)》。這一時期的文學(xué)創(chuàng)作以人文主義思想為主題內(nèi)容，意大利詩人但丁、彼特拉克，小說家薄伽丘等人是意大利和歐洲早期人文主義文學(xué)的杰出代表，他們在文學(xué)領(lǐng)域取得的重大成就為近代歐洲文學(xué)的發(fā)展奠定了基礎(chǔ)。法國文藝復(fù)興運動中涌現(xiàn)出來的拉伯雷的小說、七星詩社和蒙田的散文等豐富了法國及歐洲的人文主義文學(xué)。16世紀(jì)以后，西班牙和英國的資本主義迅速發(fā)展，出現(xiàn)了維迦、塞萬提斯、斯賓塞、馬洛、莎士比亞等一批杰出的人文主義作家，詩歌、小說、戲劇和散文創(chuàng)作在西班牙和英國全面繁榮。

伴隨著文藝復(fù)興運動的蓬勃開展，人文主義思想日臻成熟，英國的文學(xué)藝術(shù)步入了輝煌的時代。伊麗莎白時代的英國戲劇是英國文藝復(fù)興時期所有文學(xué)形式中最為輝煌的一種，代表了英國乃至整個歐洲文藝復(fù)興時期文學(xué)創(chuàng)作的最高成就。16世紀(jì)八九十年代，英國戲劇舞臺上出現(xiàn)了一群接受過大學(xué)教育，具有較高文化修養(yǎng)和非凡藝術(shù)才能的“大學(xué)才子派”劇作家。在他們的努力下，此前呆板的道德劇和稚嫩的編年史劇演變成較為成熟的新型戲劇。大學(xué)才子派代表人物馬洛在其代表作《帖木兒大帝》（Tamburlaine，1587—1588）中描繪了一個叱咤風(fēng)云卻又野心勃勃的征服者，塑造了具有堅強個性和旺盛生命力的“巨人”形象?！熬奕恕笨释J(rèn)識一切、征服一切，成為文藝復(fù)興時期朝氣蓬勃的時代精神的化身。其后，莎士比亞繼承并發(fā)揚了馬洛的傳統(tǒng)，塑造了更多富有人文主義精神的“巨人”形象。正如恩格斯所說，文藝復(fù)興時代“是一次人類從來沒有經(jīng)歷過的最偉大的進步的變革，是一個需要巨人而且產(chǎn)生了巨人——在思維能力、熱情和性格方面，在多才多藝和學(xué)識淵博方面的巨人的時代?！鄙勘葋啿皇浅蓟虼髮W(xué)才子，原本只是一個接受正規(guī)教育不多的鄉(xiāng)下青年，但在人文主義思想的熏陶下卻成長為文藝復(fù)興時代的文化巨人。他本人成才的特殊經(jīng)歷恰恰踐行了不問出身、注重創(chuàng)造與實踐的人文主義思想。莎士比亞以精湛的藝術(shù)手法塑造了一系列個性鮮明的人物形象，宣揚了人文主義與個性解放的時代精神。

威廉·莎士比亞

作家簡介

威廉·莎士比亞（William Shakespeare，1564—1616），戲劇家、詩人。生于艾馮河畔的斯特拉福德（Stratford-upon-Avon），并在那里度過了童年和青少年時代。1586年左右離開故鄉(xiāng)前往倫敦，在劇場做過一段時間雜活，后來開始參與一些次要角色的演出。從1590年至1613年，他共創(chuàng)作戲劇38部（另一說39部），包括喜劇、編年史劇、悲劇、傳奇劇等，其中最著名的戲劇包括《羅密歐與朱麗葉》（Romeo and Juliet，1595）、《威尼斯商人》（The Merchant of Venice，1596）、《亨利四世（上篇）》（Henry Ⅳ，Part Ⅰ，1597）、《第十二夜》（Twelfth Night，1600）、《哈姆萊特》（Hamlet，1601）、《奧賽羅》（Othello，1604）、《李爾王》（King Lear，1605）、《麥克白》（Macbeth，1606）、《冬天的故事》（Winter's Tale，1610）、《暴風(fēng)雨》（The Tempest，1611）等。莎士比亞還創(chuàng)作了154首十四行詩和兩首長詩。1613年，莎士比亞返回故鄉(xiāng)，3年后與世長辭。他在遺囑中曾經(jīng)說過：“我希望并堅定地相信，我的靈魂將成為永恒生命的一部分”。這句話得到了印證——他的輝煌藝術(shù)的確與日月同輝，永世長存。

《羅密歐與朱麗葉》內(nèi)容提要

貴族青年帕里斯向凱普萊特家族的朱麗葉求婚，在為此舉行的宴會上，蒙太古家族的羅密歐卻與朱麗葉一見鐘情。他們不顧一切地相愛了，但因為兩個家族是不共戴天的世代仇敵，無法將戀情公開，只能在朱麗葉乳母的幫助下私下會面，互訴衷腸。好心的神父希望二人的愛情能夠化解兩家的仇恨，便為他們舉行了秘密婚禮?？墒牵_密歐因失手殺了朱麗葉的堂兄提伯爾特而被驅(qū)逐出城，朱麗葉的父母又執(zhí)意要將她嫁給帕里斯。在神父的幫助下，朱麗葉在婚禮的前一天喝下藥酒，佯裝死去，以便被送進家族墓穴后與羅密歐見面。然而，這個消息未能及時報知羅密歐。他在墓穴附近殺死帕里斯后進入墓室，以為朱麗葉真已死去，絕望地服毒自殺。醒來的朱麗葉看到羅密歐已死，悲痛中用匕首自殺身亡。年輕戀人的死亡使雙方家庭哀痛欲絕，但也終使兩個家族的仇恨化解。

選文賞析

《羅密歐與朱麗葉》選篇出自第二幕第二場。羅密歐來到朱麗葉家的花園，看到朱麗葉在窗邊的剪影，情不自禁地道出這段獨白。朱麗葉聽見窗下有人說話，發(fā)現(xiàn)正是自己所愛的羅密歐。盡管難以抑制對他的愛戀，朱麗葉卻又為他來自世仇家族而頗感無奈。樓臺會向來被認(rèn)為是劇中最美的一幕，莎士比亞以浪漫、詩意的語言，表現(xiàn)了羅密歐對朱麗葉的由衷贊美與無限愛慕之情。在羅密歐眼中，朱麗葉就是那美麗的太陽，離開這愛情的光芒，自己只能傷心孤獨，表達了對朱麗葉真摯的愛慕。如果說太陽象征純真的愛情，那么黑暗的夜色則象征家族怨仇與世俗禮教，光明與黑暗的較量表現(xiàn)出堅貞純潔的愛情必將戰(zhàn)勝家族怨仇與世俗禮教的美好愿望。愛情的力量終將沖破世俗仇恨的阻攔，這樣的信念體現(xiàn)了重視人類情感、歌頌自由戀愛的人文主義精神。朱麗葉的名句“我們叫作玫瑰的這一種花，要是換了個名字，它的香味還是同樣的芬芳”是對千百年來人們所尊崇的門第觀念的批判，同時也揭示了名實之間的指涉關(guān)系。選文片段通篇洋溢著文藝復(fù)興時期自由平等的精神與對美麗愛情的憧憬，辭藻華麗，極富詩意。

《羅密歐與朱麗葉》（1595）

第二幕

第二場 同前 凱普萊特家花園

（羅密歐上）

羅密歐 沒有受過傷的才會譏笑別人身上的創(chuàng)痕。（朱麗葉自上方出現(xiàn)。她立在窗前）輕聲！那邊窗子里亮起來的是什么光？那就是東方，朱麗葉就是太陽！起來吧，美麗的太陽！趕走那妒忌的月亮，她因為她的女弟子比她美得多，已經(jīng)氣得面色發(fā)白了。既然她這樣妒忌著你，你不要皈依她吧；脫下她給你的這一身慘綠色的貞女的道服，它是只配給愚人穿著的。那是我的意中人。啊！那是我的愛。唉，但愿她知道我在愛著她！她欲言又止，可是她的眼睛已經(jīng)道出了她的心事。待我回答她吧；不，我不要太魯莽，她不是對我說話。天上兩顆最燦爛的星，因為有事離去，請求她的眼睛替代它們在空中閃耀。要是她的眼睛變成了天上的星，天上的星變成了她的眼睛，那便怎樣呢？她臉上的光輝會掩蓋了星星的明亮，正像燈光在朝陽下黯然失色一樣；在天上的她的眼睛，會在太空中大放光明，使鳥兒們誤認(rèn)為黑夜已經(jīng)過去而唱出它們的歌聲。瞧！她用纖手托住了臉龐，那姿態(tài)是多么美妙！啊，但愿我是那一只手上的手套，好讓我親一親她臉上的香澤！

朱麗葉 唉！

羅密歐 她說話了。??！再說下去吧，光明的天使！因為我在這夜色之中仰視著你，就像一個塵世的凡人，張大了出神的眼睛，瞻望著一個生著翅膀的天使，駕著白云緩緩駛過天空一樣。

朱麗葉 羅密歐啊，羅密歐！為什么你偏偏是羅密歐呢？否認(rèn)你的父親，拋棄你的姓名吧；也許你不愿意這樣做，那么只要你宣誓做我的愛人，我也不愿再姓凱普萊特了。

羅密歐 （旁白）我是繼續(xù)聽下去呢，還是現(xiàn)在就對她說話？

朱麗葉 只有你的姓名才是我的仇敵；你即使不姓蒙太古，仍然是這樣的一個你。姓不姓蒙太古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它又不是手，又不是腳，又不是手臂，又不是臉，又不是身體上任何其他的部分。??！換一個姓名吧！姓名本來是沒有意義的；我們叫作玫瑰的這一種花，要是換了個名字，它的香味還是同樣的芬芳；羅密歐要是換了別的名字，他的可愛的完美也絕不會有絲毫改變。羅密歐，拋棄了你的名字吧；我愿意把我整個的心魂，賠償你這一個身外的空名。

羅密歐 那么我就聽你的話，你只要把我叫作愛，我就有了一個新的名字；從今以后，永遠不再叫羅密歐了。

朱麗葉 你是什么人，在黑夜里躲躲閃閃地偷聽人家說話？

羅密歐 我沒法告訴你我叫什么名字。敬愛的神明，我痛恨我自己的名字，因為它是你的仇敵；要是把它寫在紙上，我一定把這幾個字撕得粉碎。

朱麗葉 我的耳朵里還沒有灌進從你嘴里吐出來的一百個字，可是我認(rèn)識你的聲音；你不就是羅密歐——蒙太古家里的人嗎？

羅密歐 不是，美人，要是你不喜歡這兩個名字。

朱麗葉 告訴我，你怎么會到這兒來，為什么到這兒來？花園的墻這么高，不是容易爬得上的；要是我家里的人瞧見你在這兒，他們一定不讓你活命。

羅密歐 我借著愛的輕翼飛過圍墻，因為瓦石的墻垣是不能把愛情阻隔的；愛情的力量所能夠做到的事，它都會冒險嘗試，所以我不怕你家里人的干涉。

朱麗葉 要是他們瞧見了你，一定會把你殺死的。

羅密歐 唉！你的眼睛比他們20柄刀劍還厲害；只要你用溫柔的眼光看著我，他們就不能傷害我的身體。

朱麗葉 我怎么也不愿讓他們瞧見你在這兒。

羅密歐 朦朧的夜色可以替我遮過他們的眼睛。只要你愛我，就讓他們瞧見我吧；與其因為得不到你的愛情而在這世上挨命，還不如在仇人的刀劍下喪生。

朱麗葉 誰叫你找到這兒來的？

羅密歐 愛情慫恿我探聽出這一個地方；他替我出主意，我借給他眼睛。我不會操舟駕舵，可是倘使你在遼遠遼遠的海濱，我也會踏著風(fēng)波把你尋訪。

朱麗葉 幸虧黑夜替我罩上了一重面幕，否則為了我剛才被你聽去的話，你一定可以看見我臉上羞愧的紅暈。我真想遵守禮法，否認(rèn)已經(jīng)說過的言語，可是這些虛文俗禮，現(xiàn)在也只好把一切置之不顧了！你愛我嗎？我知道你一定會說“是的”，我也一定會相信你的話；可是也許你起的誓只是一個謊，人家說，對于戀人們的寒盟背信，上蒼是一笑置之的。溫柔的羅密歐??！你要是真的愛我，就請你誠意告訴我；你要是嫌我太容易降心相從，我也會堆起怒容，裝出倔強的神氣，拒絕你的好意，好讓你向我宛轉(zhuǎn)求情，否則我是無論如何不會拒絕你的?？⌒愕拿商虐?，我真的太癡心了，所以也許你會覺得我的舉動有些輕浮；可是相信我，朋友，總有一天你會知道我的忠心遠勝過那些善于矜持作態(tài)的人。我必須承認(rèn)，倘不是你趁我不備的時候偷聽去了我的真情的表白，我一定會更加矜持一點的；所以原諒我吧，是黑夜泄漏了我心底的秘密，不要把我的允諾看作了輕狂。

羅密歐 姑娘，憑著這一輪皎潔的月亮，它的銀光涂染著這些果樹的梢端，我發(fā)誓——

朱麗葉 啊！不要指著月亮起誓，它是變化無常的，每個月都有盈虧圓缺；你要是指著它起誓，也許你的愛情也會像它一樣無常。

羅密歐 那么我指著什么起誓呢？

朱麗葉 不用起誓吧；或者要是你愿意的話，就憑著你優(yōu)美的自身起誓，那是我所崇的偶像，我一定會相信你的。

羅密歐 要是我的出自深心的愛情——

朱麗葉 好，別起誓啦。我雖然喜歡你，卻不喜歡今天晚上的密約；它是太倉促，太輕率，太出人意料了，正像一閃電光，等不及人家開一聲口，已經(jīng)消隱了下去。好人，再會吧！這一朵愛的蓓蕾，靠著夏天的暖風(fēng)的吹噓，也許會在我們下次相見的時候，開出鮮艷的花來。晚安，晚安！但愿恬靜的安息同樣降臨到你我兩人的心頭！

羅密歐 ??！你就這樣離我而去，不給我一點滿足嗎？

朱麗葉 你今夜還要什么滿足呢？

羅密歐 你還沒有把你的愛情的忠實的盟誓跟我交換。

朱麗葉 在你沒有要求以前，我已經(jīng)把我的愛給了你了；可是我很愿意再把它重新收回來。

羅密歐 你要把它收回去嗎？為什么呢，愛人！

朱麗葉 為了表示我的慷慨，我要把它重新給你?？墒沁@樣等于希望得到自己擁有的東西：我的慷慨像海一樣浩渺，我的愛情也像海一樣深沉；我給你的越多，我自己也越是富有，因為這兩者都是沒有窮盡的。（乳媼在內(nèi)呼喚）我聽見里面有人在叫；親愛的，再會吧！——就來了，好奶媽！——親愛的蒙太古，愿你不要負(fù)心。再等一會兒，我就會來的。（自上方下）

羅密歐 幸福的，幸福的夜啊！我怕我只是在晚上做了一個夢，這樣美滿的事不會是真實的。（朱麗葉自上方重上）

朱麗葉 親愛的羅密歐，再說三句話，我們真的要再會了。要是你的愛情的確是光明正大，你的目的是在于婚姻，那么明天我會叫一個人到你的地方來，請你叫他帶一個信給我，告訴我你愿意在什么地方什么時候舉行婚禮；我就會把我的整個命運交托給你，把你當(dāng)作我的主人，跟隨你到世界的盡頭。

乳媼 （在內(nèi)）小姐！

朱麗葉 就來——可是你要是沒有誠意，那么我請求你——

乳媼 （在內(nèi)）小姐！

朱麗葉 等一等，我來了?！Ｖ鼓愕那髳?，讓我一個人獨自傷心吧。明天我就叫人來看你。

羅密歐 憑著我的靈魂——

朱麗葉 一千次的晚安?。ㄗ陨戏较拢?/p>

羅密歐 晚上沒有你的光，我只有一千次的心傷！戀愛的人去赴他情人的約會，像一個放學(xué)歸來的兒童；可是當(dāng)他和情人分別的時候，卻像上學(xué)去一般滿臉懊喪。（退后）（朱麗葉自上方重上）

朱麗葉 噓！羅密歐！噓！唉！我希望我會發(fā)出呼鷹的聲音，召這頭鷹兒回來。我不能高聲說話，否則我要奪取厄科的洞穴，讓她的無形的喉嚨因為反復(fù)叫喊著我的羅密歐的名字而變成嘶啞。羅密歐！

羅密歐 那是我的靈魂在叫喊著我的名字。戀人的聲音在晚間多么清婉，聽上去就像最柔和的音樂！

朱麗葉 羅密歐！

羅密歐 我的小鳥！

朱麗葉 明天我應(yīng)該在什么時候叫人來看你？

羅密歐 就在九點鐘吧。

朱麗葉 我一定不失信！挨到那個時候，該有20年那么長久！我記不起為什么要叫你回來。

羅密歐 讓我站在這兒，等你記起來告訴我。

朱麗葉 你這樣站在我的面前，我一心想著多么愛跟你在一塊兒，一定永遠記不起來了。

羅密歐 那么我就永遠等在這兒，讓你永遠記不起來，忘記除了這里以外還有什么家。

朱麗葉 天快要亮了，我希望你快去，可是我就好比一個被慣壞的女孩子，像放松一個囚犯似地讓她心愛的鳥兒暫時跳出她的掌心，又用一根絲線把它拉了回來，愛的私心使她不愿意給它自由。

羅密歐 我但愿我是你的鳥兒。

朱麗葉 好人，我也但愿這樣；可是我怕你會死在我的過分的愛撫里。晚安！晚安！離別是這樣甜蜜的凄清；我真要向你道晚安直到天明！（自上方下）

羅密歐 但愿睡眠合上你的眼睛！

但愿平和安息我的心靈！

我如今要去向神父求教，

把今宵的艷遇訴他知曉。（下）

《哈姆萊特》內(nèi)容提要

丹麥國王死后不久，在國外求學(xué)的王子哈姆萊特回國奔喪，卻參加了母后與叔父克勞迪斯的婚禮。先王的鬼魂在夜間出現(xiàn)，告訴哈姆萊特陰謀殺害自己的兇手正是登上王位的克勞迪斯，并囑他報仇。為了替父報仇，哈姆萊特開始裝瘋，有意疏遠戀人奧菲莉婭。他請來戲班，安排演員們演出王后與情夫合謀殺害國王的故事。在證明克勞迪斯確實犯下了鬼魂所說的罪行后，哈姆萊特出劍，刺中的卻是戀人奧菲莉婭的父親?？藙诘纤刮止啡R特再生事端，便派人將他送往英國，并指使仆人帶信讓英王處決哈姆萊特。哈姆萊特改寫了信的內(nèi)容，得以脫險，回國后得知奧菲莉婭因喪父精神失常，溺水而亡。奧菲莉婭的哥哥雷厄提斯憤怒地提出與哈姆萊特決斗，克勞迪斯意欲利用他的憤怒除掉哈姆萊特，便設(shè)計讓雷厄提斯在擊劍比賽中用沾了毒藥的劍將哈姆萊特刺死。哈姆萊特被毒劍刺中，雷厄提斯也受了致命傷，王后誤喝了克勞迪斯為哈姆萊特準(zhǔn)備的毒酒而身亡。雷厄提斯臨死前說出真相，哈姆萊特刺死克勞迪斯后也最終死去。

選文賞析

《哈姆萊特》選篇出自第三幕第一場。哈姆萊特得知父親死因后立志替父報仇，卻又不知如何行動，便想到以自殺來了卻一切煩惱和痛苦。痛苦與猶豫的哈姆萊特把是否結(jié)束自己的生命看作一個復(fù)雜深刻的邏輯命題，仔細(xì)權(quán)衡了生存和死亡的道德利弊，由此道出數(shù)百年來劇中最為膾炙人口的獨白之一：

生存還是毀滅，這是一個值得考慮的問題；默然忍受命運暴虐的毒箭，或是挺身反抗人世無涯的苦難，在奮斗中掃清那一切，這兩種行為，哪一種更高貴？

這段獨白吸引了一代又一代的讀者和觀眾，因為哈姆萊特的困惑是身處不同時代、不同社會的所有人的困惑。任何處于矛盾之中的人都會感受到這種困惑，尤其是在一個劇烈變革的歷史時刻。哈姆萊特能夠采取開明的、人文主義的態(tài)度處理事情，同時又猶豫、懷疑。他由此及彼，想到了整個人類的處境。面臨兩難選擇的哈姆萊特對于生與死的感喟超越了個人榮辱，具有普遍意義和現(xiàn)代性。

哈姆萊特的猶豫也反映了西方傳統(tǒng)觀念中人對于死亡的沉思與對未知世界的恐懼。人死后雖如同進入睡眠般忘卻煩憂，卻會進入一個有去無回的未知世界。哈姆萊特那充滿激情的個性混雜著沉穩(wěn)的邏輯思辨，促使他冷靜地思考結(jié)束人生磨難的途徑。他自問自答，“倘不是因為懼怕不可知的死后，懼怕那從來不曾有一個旅人回來過的神秘王國，沒有人會選擇活下去”。對死后的恐懼使人沉溺于道德的思慮，從而無法行動，“是它迷惑了我們的意志，使我們寧愿忍受目前的折磨，不敢向我們所不知道的痛苦飛去”。對不可知的死后的畏懼使得人們屈從于生活的磨難，拒絕選擇另一種或許更加可怕的存在。

猶豫的另一個原因是，哈姆萊特認(rèn)為人的生命極為重要。對父親魂魄所說的話他必須反復(fù)求證以辨真?zhèn)危蟛拍懿扇⌒袆?，因為他的行動將危及他人的生命。劇中另有一段哈姆萊特的臺詞曾被反復(fù)引用，被看作文藝復(fù)興時期人類意識覺醒的典范：“人類是一件多么了不起的杰作！多么高貴的理性！多么偉大的力量！多么優(yōu)美的儀表！多么文雅的舉動！在行為上多么像一個天使！在智慧上多么像一個天神！宇宙的精華！萬物的靈長！”表現(xiàn)了哈姆萊特對于世界和人類抱有巨大的熱情和美好的希望，以此贊美人性的光輝，體現(xiàn)了莎士比亞的人文理想。這段臺詞反映了走出中世紀(jì)之后，神權(quán)壓抑下的人性得到解放，也解釋了此處哈姆萊特的猶豫不決：人是“了不起的杰作”，任何人在意欲結(jié)束他人的生命之前，都必須找到充足的理由和證據(jù)。但在這段話之后，哈姆萊特緊接著說：“可是在我看來，這一個泥土塑成的生命算得了什么？”可見在內(nèi)心深處，他并非相信人是“了不起的杰作”，至少現(xiàn)實生活中的人并非如此。這正是哈姆萊特的理想與殘酷的現(xiàn)實之間的矛盾，也是古往今來所有人不得不面對的矛盾。

《哈姆萊特》（1601）

第三幕

第一場 城堡中一室

哈姆萊特 生存還是毀滅，這是一個值得考慮的問題；默然忍受命運的暴虐的毒箭，或是挺身反抗人世的無涯的苦難，在奮斗中掃清那一切，這兩種行為，哪一種更高貴？死了，睡去了，什么都完了。要是在這一種睡眠之中，我們心頭的創(chuàng)痛，以及其他無數(shù)血肉之軀所不能避免的打擊，都可以從此消失，那正是我們求之不得的結(jié)局。死了，睡去了；睡去了也許還會做夢。嗯，阻礙就在這兒：因為當(dāng)我們擺脫了這一具朽腐的皮囊以后，在那死的睡眠里，究竟將要做些什么夢，那不能不使我們躊躇顧慮。人們甘心久困于患難之中，也就是為了這一個緣故。誰愿意忍受人世的鞭撻和譏嘲、壓迫者的凌辱、傲慢者的冷眼、被輕蔑的愛情的慘痛、法律的遷延、官吏的橫暴和俊杰大才費盡辛勤所換來的得勢小人的鄙視，要是他只要用一柄小小的刀子，就可以清算他自己的一生？誰愿意負(fù)著這樣的重?fù)?dān)，在煩勞的生命的壓迫下呻吟流汗，倘不是因為懼怕不可知的死后，懼怕那從來不曾有一個旅人回來過的神秘王國，是它迷惑了我們的意志，使我們寧愿忍受目前的折磨，不敢向我們所不知道的痛苦飛去？這樣，重重的顧慮使我們?nèi)兂闪伺撤?，決心的熾熱的光彩，被審慎的思維蓋上了一層灰色，偉大的事業(yè)在這一種考慮之下，也會逆流而退，失去了行動的意義。且慢！美麗的奧菲利婭！——女神，在你的祈禱之中，不要忘記替我懺悔我的罪孽。

奧菲利婭 我的好殿下，您這許多天來貴體安好嗎？

哈姆萊特 謝謝你，很好，很好，很好。

《李爾王》內(nèi)容提要

李爾王因年事已高，決定把不列顛的國土分給三個女兒。他要求每個女兒表達自己對父親的感情，以此作為分封的依據(jù)。長女戈納瑞和次女里甘都用甜言蜜語哄騙李爾王，父親因此龍顏大悅，而小女兒科迪利婭卻出語率直，結(jié)果惹怒了李爾。他當(dāng)即與科迪利婭斷絕父女關(guān)系，取消她的繼承權(quán)，并將她遠嫁到法蘭西。長女、次女分得國土后很快對父親忘恩負(fù)義，她們虐待李爾王直至將其逼瘋。李爾王在黑夜里離開宮廷奔至荒野，被迫在暴風(fēng)雨中流浪?？频侠麐I聞訊后從法國興師前來討伐兩個忤逆的姐姐。父女相見，但李爾王已經(jīng)神志不清。交戰(zhàn)中法軍戰(zhàn)敗，李爾王和科迪利婭被俘?？频侠麐I被秘密處死，李爾王也在悲痛瘋癲中死去。戈納瑞和里甘彼此之間因爭風(fēng)吃醋而以刀兵相見，最后也不得善終。

選文賞析

《李爾王》選篇出自第一幕第一場，圍繞國土的分配展開了關(guān)于“誠實”的討論。身為不列顛國王的李爾王尚處權(quán)力巔峰，本應(yīng)深知權(quán)力場上爭奪的險惡，但在分配國土和指定權(quán)力繼承方面，卻沒有表現(xiàn)出一國之君的風(fēng)范，而更像一位昏庸老朽的國王。李爾王年邁的耳朵已經(jīng)習(xí)慣于頌歌婉轉(zhuǎn)，兩個姐姐審時度勢，以甜言蜜語博得父王歡心，得到自己的一份國土與權(quán)力?？频侠麐I的真心話則惹得父王勃然大怒，同時也讓兩個姐姐顏面掃地，結(jié)果被盛怒的父親斷絕父女關(guān)系、剝奪繼承權(quán)并遠嫁法蘭西?？频侠麐I的話語是真心誠實之語，但面對一位昏聵年邁的當(dāng)政者，面對一個黑白顛倒的世界，這樣的直率只能帶來傷身之禍。在現(xiàn)實生存的競爭中，科迪利婭這般的“誠實”常常令其處于劣勢，因為他們?nèi)狈σ宰儜?yīng)變的能力。實際上，兩位姐姐的虛偽、老父親的糊涂世人皆知，老人無非希望滿足虛榮之心，聽些悅耳之語，科迪利婭確實不必將人世間的殘酷與真實一語道盡。如果她能夠迎合父親，表達一番對父親的愛，在不列顛擁有一塊領(lǐng)土與一份權(quán)力，李爾王也不至于流落荒野。更何況，科迪利婭對父親深沉而真摯的愛并不需要她說出違心的話語。

與科迪利婭相映生輝的誠實之人是老臣肯特。他盡忠職守，直言善諫，堅持認(rèn)為“君主干下愚蠢的事情，直言極諫就是光榮的”。但是在失去理智的李爾王面前，他的明智之言不過是對牛彈琴?？咸氐闹易兂闪擞拗遥赀~國王的耳朵無法抵擋頌歌極強的腐蝕力。我們不妨參考儒家思想中的為臣標(biāo)準(zhǔn)——“以道事君，不可則止”：用道義侍奉君主，行不通就辭職，即不可為之事不必勉強。儒家的教旨是反對愚忠的，歸納起來就是：“君有過則諫，反復(fù)之而不聽，則去?！奔热痪醪涣x，臣子可不仕，那么國王不義，大臣也不必舍身以保愚忠之名。

《李爾王》（1605）

第一幕

第一場 李爾王宮中大廳

（肯特、葛羅斯特和埃德蒙上）

肯特 我原來以為王上對奧本尼公爵比對康華爾公爵更有好感。

葛羅斯特 我們一向都覺得是這樣；可是這次在國土的劃分中，卻看不出他對這兩位公爵中的誰更看重；因為他分配得那么平均，無論他們怎樣斤斤較量，都不能說對方比自己占了便宜。

肯特 大人，這位是令郎嗎？

葛羅斯特 他的出生要歸我負(fù)責(zé)；我常常不得不紅著臉承認(rèn)他，現(xiàn)在慣了，也就臉皮厚了。

肯特 我不懂您的意思。

葛羅斯特 不瞞您說，這小子的母親沒有嫁人就大了肚子生下他來。您想這應(yīng)該不應(yīng)該？

肯特 生下的兒子這樣好，我不能但愿這錯誤不曾發(fā)生。

葛羅斯特 我還有一個合法的兒子，年紀(jì)比他大一歲，然而我并不更喜歡他。這畜生雖然不等召喚就自己莽莽撞撞來到這世上，可是他的母親是個迷人的東西，我們在制造他的時候，曾經(jīng)有過一場銷魂的游戲，這孽種我不能不承認(rèn)他。埃德蒙，你認(rèn)識這位貴人嗎？

埃德蒙 不認(rèn)識，父親。

葛羅斯特 肯特勛爵。從此以后，你該記好他是我尊貴的朋友。

埃德蒙 大人，我愿意為您效勞。

肯特 我一定會喜歡你，希望以后能夠常常見面。

埃德蒙 大人，我一定盡力不辜負(fù)您的垂愛。

葛羅斯特 他已經(jīng)在國外九年，不久還是要出去的。王上來了。（喇叭奏花腔。李爾、康華爾、奧本尼、戈納瑞、里甘、科迪利婭及侍從等上）

李爾 葛羅斯特，你去招待招待法蘭西國王和勃艮第公爵。

葛羅斯特 是，陛下。（下）

李爾 現(xiàn)在我要向你們說明我的心事。把那地圖給我。告訴你們吧，朕已經(jīng)把朕的國土劃成三部分；朕因為年紀(jì)老了，決心擺脫一切公務(wù)和操心事的牽累，把責(zé)任交卸給年輕力壯之人，好讓自己脫去負(fù)擔(dān)，慢慢地走向死亡?？等A爾和奧本尼兩位賢婿，為了預(yù)防他日的爭執(zhí)，我想還是趁現(xiàn)在把我的幾個女兒的嫁奩加以公布。法蘭西和勃艮第兩位君主正在競爭我的小女兒的愛情，他們?yōu)榱饲蠡槎≡陔薜膶m廷里已經(jīng)有好多時候了，現(xiàn)在該得到答復(fù)。孩子們，在我即將放棄我的統(tǒng)治權(quán)、領(lǐng)土和國事的重任的時候，告訴我，你們中間哪一個最愛我？我要看看誰的天性之愛最值得獎賞，我就給她最大的恩惠。戈納瑞，我的大女兒，你先說。

戈納瑞 父親，我對您的愛，不是言語所能表達；我愛您勝過視力、世界和自由；超越一切可以估價的貴重稀有的事物；不亞于兼有天恩、健康、美貌和榮譽的生命；不曾有一個女兒這樣愛過他的父親，也不曾有一個父親這樣被他的女兒所愛；這種愛使口舌和言辭都無能為力；我對您的愛比所有上述都加起來還要多。

科迪利婭 （旁白）科迪利婭應(yīng)該怎么說呢？只好默默地愛著吧。

李爾 在這些疆界以內(nèi)，從這條線到這條線，所有濃密的森林、膏腴的平原、富庶的河流、廣大的牧場，都要奉你為女主人；這一塊土地永遠歸你和奧本尼的子孫所有。我的二女兒，最親愛的里甘，康華爾的夫人，你怎么說？

里甘 我跟姐姐是一樣的，您憑著她就可以判斷我。在我的真心之中，我覺得她剛才所說的話，正是我愛您的實際的情形，不過她還說得不夠：我宣布厭棄敏銳的知覺所能感受到的其他一切快樂，只有您陛下的愛才是我的幸福。

科迪利婭 （旁白）那么，科迪利婭就可憐了！可是也不盡然，因為我深信我的愛心比我的口才更為豐富。

李爾 這一塊從朕的美好的王國中劃分出來的三分之一的沃壤，將是你和你的子孫永遠世襲的產(chǎn)業(yè)，和戈納瑞所得到的一份同樣的廣大，同樣的富庶，也是同樣的佳美?，F(xiàn)在，我的寶貝，雖然是最后的一個，卻并非最不重要的；法蘭西的葡萄和勃艮第的牛奶在競爭得到你的青春之愛；你有些什么話，可以換到一份比你兩個姐姐更富庶的土地？說吧。

科迪利婭 父親，我沒有話說。

李爾 沒有？

科迪利婭 沒有。

李爾 沒有只能換到?jīng)]有，重新說過。

科迪利婭 可嘆我不會把我的心事從嘴里說出來；我愛您只是按照我的義務(wù)，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李爾 怎么，科迪利婭！把你的話修補一下，否則你要毀了你自己的幸運了。

科迪利婭 父親，您生我，養(yǎng)我，愛我，我理當(dāng)盡義務(wù)回報，服從您，愛您，敬重您。如果我的姐姐們說要用她們整個的心來愛您，那她們?yōu)槭裁匆姓煞蚰兀坑幸惶煳页黾蘖?，那接受我的忠誠誓約的丈夫，將要得到我一半的愛、我一半的關(guān)心和義務(wù)；假如我只愛我的父親，我一定不會像我的姐姐們一樣去嫁人的。

李爾 這些話果然是從你心里說出來的嗎？

科迪利婭 是的，好父親。

李爾 年紀(jì)這樣輕，卻這樣沒有良心嗎？

科迪利婭 父親，我年紀(jì)雖輕，心是忠實的。

李爾 好，那么讓你的忠實做你的嫁奩吧。憑著太陽神圣的光輝，憑著黑夜的神秘，憑著主宰人類生死的星球的運行，我在這里宣布和你斷絕一切父女之情和血親的關(guān)系，今后永遠把你當(dāng)作一個路人看待。啖食自己兒女的野蠻的生番，比起你，我的舊日的女兒來，也不會更受我的憎恨。

肯特 陛下——

李爾 閉嘴，肯特！不要來批怒龍的逆鱗。我本來最愛她，想要在她的殷勤看護之下終養(yǎng)我的天年。去，不要讓我看見你！讓墳?zāi)棺鑫野蚕⒌拿叽?，我從此割斷對她的父愛了！叫法蘭西王來！都是死人嗎？叫勃艮第來！康華爾和奧本尼，你們已經(jīng)分到我的兩個女兒的嫁奩，現(xiàn)在把我第三個女兒的那一份也拿去分了吧；讓驕傲，她自己稱之為坦白的，和她結(jié)婚吧。我把我的權(quán)力、至高無上的地位和君主一切的尊榮一起給了你們。我自己只保留一百名騎士，在你們兩人的地方按月輪流居住，由你們負(fù)責(zé)供養(yǎng)。我只保留國王的名義和尊號，所有行政的大權(quán)、國庫的收入和大小事務(wù)的處理，完全交在你們手里；為了證實我的話，兩位賢婿，我賜給你們這一頂寶冠，歸你們分享。

肯特 尊嚴(yán)的李爾，我一向敬重您為國王，愛您如父親，追隨您為主人，我在祈禱中總是祝福您為偉大的恩主——

李爾 弓已經(jīng)彎好拉滿，你留心躲開箭鋒吧。

肯特 讓它落下來吧，即使箭鏃會刺進我的心里。李爾既發(fā)了瘋，肯特只好不顧禮貌了。你究竟要怎樣，老頭兒？你以為在權(quán)力向諂媚低頭的時候，盡忠守職的臣僚就不敢說話了嗎？君主干下愚蠢的事情，直言極諫就是光榮的。保留你的權(quán)力，仔細(xì)考慮一下，停止這一可怕而魯莽的舉措吧。我以生命擔(dān)保我的判斷：你的小女兒并不是愛你最少的一個；微弱的聲音也并不反映空虛和假心假意。

李爾 肯特，你要是想活命，趕快住嘴。

肯特 我的生命本來是預(yù)備向你的仇敵拋擲的；為了你的安全，我也不怕把它失去。

李爾 走開，不要讓我看見你！

肯特 瞧明白些。李爾，還是讓我永遠留在你的眼前吧。

李爾 憑著阿波羅起誓——

肯特 憑著阿波羅，老王，你向神明發(fā)誓也是沒用的。

李爾 啊，可惡的奴才?。ㄒ允职磩Γ?/p>

奧本尼、康華爾 陛下請息怒。

肯特 好，殺了你的醫(yī)生，把你的惡病養(yǎng)得一天比一天厲害吧。趕快撤銷你的贈予，否則只要我的喉舌尚在，我就要大聲疾呼，告訴你做了錯事啦。

李爾 聽著，逆賊！如果你還是臣子，聽我說！你想要使我毀棄我的不容更改的誓言，以你不法的傲慢對我的命令和權(quán)力妄加阻撓，這種態(tài)度，我的天性和地位都不能容忍；為了維持王命的尊嚴(yán)，不能不給你應(yīng)得的處分。我現(xiàn)在寬容你五天的時間，讓你預(yù)備些應(yīng)用的衣服、食物，以抵御塵世的困苦；在第六天上，你那可憎的身體必須離開我的王國；要是在此后十天之內(nèi)，我們的領(lǐng)土上再發(fā)現(xiàn)了你的蹤跡，那時候就要把你當(dāng)場處死。滾吧！憑著朱庇特發(fā)誓，這一判決是無可改變的。

肯特 再會，國王，你既不知悔改，囚籠里也沒有自由存在。（向科迪利婭）神明庇護你，善良的女郎！你想得正確，說得十分恰當(dāng)。（向里甘、戈納瑞）愿你們照你們的夸口去做，愛的言辭會變成事實。各位王子，肯特從此遠去；到新的國土走他的舊路。（下）（喇叭奏花腔。葛羅斯特帶法蘭西國王、勃艮第及侍從等重上）

葛羅斯特 陛下，法蘭西國王和勃艮第公爵來到。

李爾 勃艮第公爵，現(xiàn)在我先對您說話：您跟這位國王爭著要得到我的女兒。您希望她至少要有多少陪嫁的奩資，否則寧愿放棄對她的追求？

勃艮第 最尊敬的陛下，照著您所已經(jīng)答應(yīng)的數(shù)目，我就很滿足了；想來您也不會再吝惜的。

李爾 尊貴的勃艮第，當(dāng)她為我所寵愛的時候，我是把她看得非常珍重的，可是現(xiàn)在她的價格已經(jīng)跌落了。公爵，她站在那兒，一個弱小的身軀，要是除了我的憎惡以外，我什么都不給她，而您仍然覺得她有中意的地方，或者整個兒使您滿意，那么她就在那兒，您把她帶去好了。

勃艮第 我不知道怎樣回答。

李爾 她只是纖弱一身，沒有親友的照顧，新近遭到我的憎恨，咒詛是她的嫁奩，我已經(jīng)發(fā)誓和她斷絕關(guān)系，您還是愿意要她呢，還是把她放棄？

勃艮第 恕我，陛下，在這種條件之下，決定取舍是不可能的事。

李爾 那么放棄她吧，公爵。憑著造物主起誓，我已經(jīng)告訴您她的全部財富。（向法蘭西國王）至于您，偉大的國王，我不愿把一個我所憎惡的人匹配于您而致失去您的友誼；所以請您還是丟開這個幾乎為自然所羞于承認(rèn)的人，另找一個更值得的佳偶吧。

法蘭西國王 這太奇怪了，她剛才還是您的眼中的珍寶、您的贊美的題目、您的老年的安慰、您的最心愛的人兒，怎么轉(zhuǎn)瞬間就會干下這么一件罪大惡極的行為，以致喪失了您的深恩厚愛！她所犯的一定是違背天性的惡行，不然一定是您以前公開宣布的愛心變了質(zhì)；可是除非那是一樁奇跡，我無論如何不相信她會干那樣的事。

科迪利婭 我再次請求陛下——如果我缺少油滑的口才，不會講違心的話，因為凡是我心里想到的事，我總是先做后說——我請求您讓世人知道，我所以失去您的歡心，并不是因為我有什么丑惡的污點、淫邪的行動，或是不名譽的舉止；而只是因為我缺少像人家那樣的一雙經(jīng)常獻媚乞求的眼睛，一條我認(rèn)為可恥的善于逢迎的舌頭，雖然沒有了這些使我失去您的寵愛，可是唯其如此，卻使我格外充實。

李爾 你不能討我高興，還不如沒有把你生養(yǎng)下來的好。

法蘭西國王 只是為了這一個原因嗎？一種天生的口齒的遲鈍，它常常使想做的事未經(jīng)說出？勃艮第公爵您對這位公主意下如何？愛情要是摻雜了和它本身不相關(guān)涉的考慮，那就不是真的愛情。您愿不愿意娶她？她自己就是一注無價的嫁奩。

勃艮第 尊嚴(yán)的李爾，只要把您原來已經(jīng)允許過的那一份嫁奩給我，我現(xiàn)在就可以使科迪利婭成為勃艮第公爵的夫人。

李爾 什么都不給；我已經(jīng)發(fā)過誓，我已經(jīng)決定了。

勃艮第 那么我很遺憾，您失去父親的方式使您必須再失去一個丈夫了。

科迪利婭 愿勃艮第平安！既然他所愛的只是財產(chǎn)，我也不愿意做他的妻子。

法蘭西國王 最美麗的科迪利婭！你因為貧窮，所以是最富有的；因為被遺棄，所以是最可貴的；因為遭輕視，所以最蒙我憐愛。我現(xiàn)在把你和你的美德一起攫在我的手里；人棄我取是合法的。天啊天！想不到他們的冷酷的輕視，卻激起我熱烈的敬愛；陛下，您的沒有嫁奩的女兒由命運摔了給我，現(xiàn)在是我的王后、我全部財產(chǎn)的王后、我們美麗的法蘭西的王后了；沼澤之邦的勃艮第所有的公爵都不能從我手里買去這無價之寶的女郎?？频侠麐I；向他們告別吧，雖然他們是這樣無情；你失去了故土，將要得到一個更好的家鄉(xiāng)。

李爾 你帶了她去吧，法蘭西王，讓她歸你吧，我沒有這樣的女兒，也再不要看見她的臉，因此走吧，既沒有我的恩寵和愛，也沒有我的祝福。來，尊貴的勃艮第。（喇叭奏花腔。）（李爾、勃艮第、康華爾、奧本尼、葛羅斯特、埃德蒙及侍從等同下）

法蘭西國王 向你的姐姐們告別。

科迪利婭 父親眼中的兩顆寶玉，科迪利婭用淚洗過的眼睛向你們告別。我知道你們是怎樣的人，因為礙著姊妹的情分，我不愿直言指斥你們的錯處。好好對待父親，你們自己說是孝敬他的，我把他托付給你們了?？墒?，唉！要是我沒有失去他的歡心，我一定給他找一個更好的地方。再會了，兩位姐姐。

里甘 用不到你教訓(xùn)我們盡責(zé)。

戈納瑞 你還是去小心伺候你的丈夫吧，他接受你是作為命運的施舍；你自己不愿順從，今天空手而去也是活該。

科迪利婭 時間將會顯示奸詐所包藏的是什么；誰掩飾過錯，最后免不了出乖露丑。愿你們繁榮昌盛！

法蘭西國王 來，我美麗的科迪利婭。（與科迪利婭同下）

戈納瑞 二妹，我有許多對我們兩人切身有關(guān)的事要跟你談。我想，父親今晚就要離開此地。

里甘 那當(dāng)然，他要住到你們那兒去；下個月跟我們住。

戈納瑞 你瞧他現(xiàn)在老了，脾氣多么變化不定；我們已多次注意到這點了。他一向最愛小妹，現(xiàn)在他把她攆走，可見他多么糊涂。

里甘 這是他老年的昏悖，而且他向來缺乏自知之明。

戈納瑞 他年輕健壯的時候性子就很急躁，現(xiàn)在他老了，我們得準(zhǔn)備不僅對付他的長期形成的壞習(xí)慣，而且對付身體衰弱加火性給他帶來的喜怒無常了。

里甘 他把肯特也放逐了。我們也可能會遇到他這種突如其來的任性行為。

戈納瑞 法王回國，跟他還有一番辭行的禮節(jié)。讓我們商量一下；要是父親憑著他這種脾氣濫施威權(quán)起來，這一次的讓權(quán)只會損害我們。

里甘 我們還要仔細(xì)考慮一下。

戈納瑞 我們必須想個辦法，而且要趁熱打鐵。（同下）

《麥克白》內(nèi)容提要

蘇格蘭大將和班戈在討伐叛亂、抵御外敵的戰(zhàn)斗中取得勝利。在班師回朝的途中，他們遇見三個女巫，得到麥克白將成為未來君王、班戈將成為君王們祖先的預(yù)言。女巫的預(yù)言、自己的野心、加上妻子的慫恿，麥克白終于趁鄧肯王來他城堡做客的機會，殺死國王并篡奪了王位。鄧肯的兒子麥爾康和多拉班分別逃往英格蘭和愛爾蘭。為了確保王位的鞏固，麥克白謀殺了班戈，但班戈之子逃走。在慶祝登基的宴會上，班戈的鬼魂突然出現(xiàn)在宴會桌上。麥克白受到驚嚇后又向女巫詢問自己未來的命運，女巫要他留意貴族麥克德夫，并告訴他“除非勃南森林移到鄧西嫩，他永遠不會被擊敗”，“凡是婦人所生的男子都不能傷害他”。他立即返回，企圖殺害麥克德夫，但后者已經(jīng)聞訊潛逃。麥克白便連夜突襲麥克德夫的城堡，將他的妻子和兒女全都?xì)⒑Α４藭r的麥克白眾叛親離，妻子也發(fā)瘋身亡。麥克德夫和鄧肯的兒子麥爾康在英國組織軍隊討伐麥克白，麥爾康的軍隊偽裝成移動的樹林，在一番激戰(zhàn)之后終于打敗了他，麥克白被麥克德夫斬首。在貴族和民眾的歡呼擁戴下，麥爾康登上了蘇格蘭的王位。

選文賞析

《麥克白》選篇出自第一幕第七場。麥克白深得國王鄧肯器重，在聽得三個預(yù)言之后野心開始膨脹，但還是有所猶豫，因為預(yù)言實現(xiàn)要以現(xiàn)任國王的死亡為代價。麥克白夫人心腸狠毒，敦促麥克白下定決心殺掉國王。正是麥克白夫人的慫恿促使麥克白伸出了殘忍的罪惡之手，從而走上毀滅之路。權(quán)力激發(fā)了人性中黑暗血腥的一面，誘發(fā)了人類的貪婪與欲望、虛榮與愚蠢、野心與嫉妒。在通往權(quán)力的道路上，追逐者們不顧道德倫理，處心積慮，不擇手段。

實際上，麥克白夫人的性格并不像表面上那般明晰，其復(fù)雜性遠甚于麥克白。她像催化劑一般把麥克白對權(quán)力的欲望激發(fā)到了極致：自大、貪婪、冷酷。她看到麥克白猶豫不決，顧慮重重，便毅然打斷了丈夫的思慮，嗤笑他缺乏男子漢氣概，不敢履行自己的諾言。盡管她以無所畏懼的強悍激勵丈夫采取行動，其果敢、堅毅甚至超過了麥克白，但是從生理和心理上來說，她畢竟是女人，依然有其脆弱的一面。正是由于這種脆弱，她難以對熟睡中的鄧肯下手，因為他睡著的樣子很像自己的父親。麥克白夫人被罪疚感折磨，被撞見在夢游時嘗試洗掉手上實際并不存在的血污。最終，她精神崩潰，負(fù)罪自殺。麥克白與其夫人敏銳的想象力與復(fù)雜的思想感情使他們帶有現(xiàn)代文學(xué)作品中某些人物的特質(zhì)，莎士比亞為自己的創(chuàng)作開辟了新境界。

《麥克白》（1606）

第一幕

第七場 同前 城堡中一室

（高音笛奏樂。室中遍燃火炬。一司膳及若干仆人持肴饌食具上，自臺前經(jīng)過。麥克白上）

麥克白 要是干了以后就完了，那么還是快一點干；要是憑著暗殺的手段可以攫取美滿的結(jié)果；要是這一刀砍下去，就可以完成一切，終結(jié)一切；那么，那么……面對時間的激流險灘我們不妨縱身一躍，不去顧忌來世的一切。可是在這種事情上，我們往往可以看見冥冥中的裁判：教唆殺人的人，結(jié)果反而自己被人所殺；把毒藥投入酒杯里的人，結(jié)果也會自己飲鴆而死。他到這兒來是有兩重的信任：第一，我是他的親戚，又是他的臣子，按照名分絕對不能干這樣的事；第二，我是他的東道主，應(yīng)當(dāng)保障他身體的安全，怎么可以自己持刀行刺？而且，這個鄧肯秉性仁慈，處理國政從來沒有過失，要是把他殺死了，他生前的美德，將要像天使一般發(fā)出喇叭一樣清澈的聲音，向世人昭告我的弒君重罪；憐憫像一個御氣而行的天嬰，將要把這可憎的行為揭露在每一個人的眼中，使眼淚淹沒了天風(fēng)。沒有一種力量可以鞭策我前進，可是我躍躍欲試的野心，卻不顧一切地驅(qū)著我去冒顛躓的危險。（麥克白夫人上）

麥克白 ??！什么消息？

麥克白夫人 他快要吃好了。你為什么跑了出來？

麥克白 他有沒有問起我？

麥克白夫人 你不知道他問起過你嗎？

麥克白 我們不要進行這一件事情了。他最近給我極大的尊榮；我也好不容易從各種人的嘴里博到了無上的美譽，我的名聲現(xiàn)在正在發(fā)射最燦爛的光彩，不能這么快就把它丟棄了。

麥克白夫人 難道你把自己沉浸在里面的那種希望，只是醉后的妄想嗎？它現(xiàn)在從一場睡夢中醒來，因為追悔自己的孟浪，而嚇得臉色這樣蒼白嗎？從這一刻起，我要把你的愛情看作同樣靠不住的東西。你不敢讓你在行為和勇氣上跟你的欲望一致嗎？你寧愿像一只畏首畏尾的貓兒，顧全你所認(rèn)為生命的裝飾品的名譽，不惜讓你在自己眼中成為一個懦夫，讓“我不敢”永遠跟隨在“我想要”的后面嗎？

麥克白 請你不要說了。只要是男子漢做的事，我都敢做；沒有人比我有更大的膽量。

麥克白夫人 那么當(dāng)初是什么畜生使你把這一種企圖告訴我呢？是男子漢就應(yīng)當(dāng)敢作敢為；要是你敢做比你更偉大的人物，那才更是一個男子漢。那時候，無論時間和地點都不會給你下手的方便，可是你卻居然會決意實現(xiàn)你的愿望；現(xiàn)在你有了大好的機會，你又失去勇氣了。我曾經(jīng)哺乳過嬰孩，知道一個母親是怎樣憐愛那吮吸她乳汁的子女；可是我會在他看著我的臉微笑的時候，從他柔軟的嫩嘴里摘下我的乳頭，把他的腦袋砸碎，要是我也像你一樣，曾經(jīng)發(fā)誓下這樣毒手的話。

麥克白 假如我們失敗了——

麥克白夫人 我們失??！只要你鼓足你的全副勇氣，我們絕不會失敗。鄧肯趕了這一天辛苦的路程，一定睡得很熟；我再去陪他那兩個侍衛(wèi)飲酒作樂，灌得他們頭腦模糊，記憶化成了一陣煙霧；等他們爛醉如泥，像死豬一樣睡去以后，我們不就可以把那毫無防衛(wèi)的鄧肯隨意擺布了嗎？我們不是可以把這一件重大的謀殺罪案，推在他酒醉的侍衛(wèi)身上嗎？

麥克白 愿你所生育的全是男孩子，因為你無畏的精神，只應(yīng)該鑄造一些剛強的男性。要是我們在那睡在他寢室里的兩個人身上涂抹一些血跡，而且就用他們的刀子，人家會不會相信真是他們干下的事？

麥克白夫人 等他的死訊傳出以后，我們就假意裝出號啕痛哭的樣子，這樣還有誰敢不相信？

麥克白 我的決心已定，我要用全身的力量，去干這件驚人的舉動。去，用最美妙的外表把人們的耳目欺騙；奸詐的心必須罩上虛偽的笑臉。（同下）

十四行詩內(nèi)容提要

在歐洲文學(xué)史上，最初用十四行詩體創(chuàng)作詩歌的是14世紀(jì)意大利詩人彼特拉克，其作品以愛情為主要內(nèi)容，這一主題決定了后人十四行詩的愛情傳統(tǒng)。伊麗莎白時代的英國，十四行詩風(fēng)靡一時。莎士比亞的十四行詩是在彼特拉克式十四行詩的基礎(chǔ)上發(fā)展而來的，全詩十四行分為四節(jié)，前三節(jié)均為四行，最后一節(jié)由兩個對句組成，押尾韻abab cdcd efef gg，其結(jié)構(gòu)和語言都具有很強的藝術(shù)性。這種形式的十四行詩現(xiàn)在被通稱為“莎士比亞式十四行詩”。在主題方面，莎士比亞式十四行詩多為感嘆人生、歌頌友誼、表達愛情。關(guān)于其具體內(nèi)容，從18世紀(jì)起形成一個傳統(tǒng)的解釋，即按不同人物分為兩部分：前126首寫給一位年輕貴族，詩人熱烈地歌頌這位青年的美貌和詩人與他的友誼；后26首寫給一位黑皮膚、黑眼睛的女人，即“黑女郎”。這154首十四行詩遵循著一條主線，即友誼和愛情關(guān)系的變化和發(fā)展，形成一個有機整體，但同時每首詩又自成一體。詩人歌頌友誼和愛情，將二者看做人與人之間和諧關(guān)系的象征，特別強調(diào)忠誠、諒解以及心靈的契合，堅信美好的事物將永存于世。

選文賞析

選篇為莎士比亞十四行詩的第18首、第46首、第91首和第105首，它們的中心主題是愛情和友誼，抒發(fā)詩人對愛情、友誼的理解和體會。第18首的主題是藝術(shù)創(chuàng)作能夠令易逝的美與真長存，使青春永駐。詩人首先熱情洋溢地贊美了友人如花似玉的美貌和永不凋謝的青春年華，表達了他所憧憬的美常留、詩永恒的理想境界。自然界的夏季縱然美妙，友人的青春縱然瑰麗，然而都不及不朽的藝術(shù)創(chuàng)作。唯有反映人類生命之美的藝術(shù)才可以戰(zhàn)勝時間，永不凋謝，“你借我的詩行便可長壽無疆”，詩人希望以自己的詩篇使他愛慕的友人名垂千古。

第46首以別致的方式表達了追求外表與內(nèi)在統(tǒng)一的愛情觀。詩歌以原告喻心，以被告喻眼睛，以法官喻沉思，判決的結(jié)果是亮眼與柔心，各得權(quán)利如下：“你外表的美由我的眼睛占有，/你內(nèi)在的愛由我的心兒消受。”眼睛享有外表的儀態(tài)，柔心占有內(nèi)心的愛。美的事物包括外在的形式、內(nèi)在的內(nèi)容、將二者統(tǒng)一起來的思想這三方面內(nèi)容。

第91首討論了精神財富與物質(zhì)財富的關(guān)系，認(rèn)為愛遠勝過高門顯爵、家財萬貫、錦衣千柜。有了愛，世界才亮麗而多姿，“我便是王中王”；沒有了愛，生命變得沒有意義，“天下皆樂我獨愁”。高官厚祿、榮華富貴不過是過眼云煙，唯有純真、熱烈的相互愛戀，才能使人永沐甜美與幸福。友人的愛“勝過高門大第，/勝過萬貫金銀，勝過華服奇裝”。

第105首歌頌了愛情的千古守恒、堅貞不渝，強調(diào)感情的持久性和恒久不變。同時，詩人對于文學(xué)藝術(shù)永恒的生命力進行了崇高禮贊，有限的個體生命只有通過并借助于無限的藝術(shù)生命，才得以進入“永恒”的境界。而文學(xué)藝術(shù)的創(chuàng)作主體正是人類，此處無疑宣揚了人類的偉大與不朽。此外，就文藝創(chuàng)作與審美觀點的關(guān)系問題，作者提出了真、善、美的三位一體說。詩人對于藝術(shù)作品如何能夠具備充沛、感人的力量這一問題提出了自己的見解：“美、善、真，淘盡我胸中詩句，/美、善、真，概括我全部的詩魂”；“三題合一，直令人神往心馳”。只有達到真善美的統(tǒng)一才能創(chuàng)造真正的、美好的藝術(shù)作品，只有這樣的藝術(shù)作品才能發(fā)散出無窮的魅力，才能在人類歷史的長河中芬芳永蘊。

十四行詩

18

或許我可用夏日將你作比方，

但你比夏日更可愛也更溫良。

夏風(fēng)狂作常會摧落五月的嬌蕊，

夏季的期限也未免還不太長。

有時候天眼如炬人間酷熱難當(dāng)，

但轉(zhuǎn)瞬又金面如晦常惹云遮霧障。

每一種美都終究會凋殘零落，

或見棄于機緣，或受挫于天道無常。

然而你永恒的夏季卻不會終止，

你優(yōu)美的形象也永遠不會消亡，

死神難夸口說你在它的羅網(wǎng)中游蕩，

只因你借我的詩行便可長壽無疆。

只要人口能呼吸，人眼看得清，

我這詩就長存，使你萬世留芳。

46

我的眼睛和心正吵成一團，

爭搶著要分享你的芳顏。

眼睛不許心兒親睹你的倩影，

心兒不許眼睛把你自由觀看。

心兒聲稱你本來就棲居在它的領(lǐng)土，

無人能窺其堂奧，縱有雪亮的眼珠。

然而眼睛全不認(rèn)心的申訴，

堅持說惟明眸方使你花容長駐。

這一場公案究竟如何定，

起伏心潮，終須斷案有主。

左思右想才定出一個判詞兒，

使亮眼不虧，柔心不負(fù)：

你外表的美由我的眼睛占有，

你內(nèi)在的愛由我的心兒消受。

91

有人因門第而貴，有人因才智而彰；

有人夸富比大海，有人詡力大無雙。

或忘形于華服，不自省其丑陋式樣；

或溺志于鷹犬，覺馬背上樂也泱泱。

人生各有其癖便自然各有其樂，

人人都認(rèn)為己之所樂為萬樂之王。

可所有這一類快樂都非我的理想，

我將這一切快樂全都匯為一汪！

你的愛對于我遠勝過高門大第，

勝過萬貫金銀，勝過華服奇裝，

比起鷹犬、比起馬更令我心醉，

只要有了你，我便是王中王。

怕只怕生變故，你一旦出走，

則萬事皆休，天下皆樂我獨愁。

105

不要說我的愛只是對偶像的崇敬，

也不要把我的愛說成祭壇上的天神

盡管我所有的贊美歌千篇一律，

唱之、頌之、今朝今日、來世未生，

善良是我今日的愛，明日也如斯，

有美輪妙質(zhì)，越千古亦守恒。

所以我的歌只歌唱堅貞不渝，

長誦一個主題，哪怕千聲萬聲。

美、善、真，淘盡我胸中詩句，

美、善、真，概括我全部的詩魂。

縱橫衍變，耗盡我壯采奇思，

三題合一，直令人神往心馳。

美、善、真，從來獨立各擅其長，

只在今朝，喜見三長共體同彰。

※ 思考題

1．莎士比亞的戲劇長演不衰，且跨越國界，為世界各國人民所接受，其原因是什么？

2．你如何理解人文主義？

3．試舉例比較莎士比亞戲劇與中國戲劇的異同。

※ 網(wǎng)站鏈接

http://shakespeare.com

關(guān)于莎士比亞作品的開放式討論區(qū)。

http://internetshakespeare.uvic.ca

提供莎士比亞作品全集、生平年表、相關(guān)評論。

http://www.shakespeareswords.com

提供莎士比亞作品全集、時間年表、索引、主題、人物。

1. 厄科是希臘神話中的仙女，因戀愛美少年那喀索斯不遂而形消體滅，化為山谷中的回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