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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點五十分,我們抵達了音樂廳?;趾氲慕ㄖ?,各色霓虹燈十分漂亮,門前還有一條橫向的霓虹拱橋,用彩色燈管拼成“夢語交響樂隊”幾個大字。
此時來聽音樂會的人已經(jīng)陸續(xù)進場。我拿著門票,拉著尹灼彥進去。大廳里金碧輝煌,暖黃色的燈光映照著壯觀的音樂大廳,顯得十分典雅,呼吸間似乎都是音樂的氣息。我對照著門票找座位,來來回回好幾圈都沒有找到。尹灼彥拿過門票,看了一眼,說:“笨蛋,這是VIP票,不在這里!”
VIP?慕驊怎么會買VIP票???真是浪費呢!我咬著嘴唇,這個人情欠大了。
我跟著尹灼彥走進安靜的通道,朱紅色的木質(zhì)地板踩上去發(fā)出輕微的聲響,小小的壁燈發(fā)出瑩瑩光芒。
走到包廂的時候,已經(jīng)有穿著燕尾服的侍者等在門口,恭敬地雙手接過尹灼彥遞過去的票,核對之后領(lǐng)著我們走向八號包廂。
將印刷精美的樂章交給我們之后,侍者單手放在胸前,微微躬身行禮,然后退了出去。
我打開樂章,看到上面列著夢語交響樂隊的經(jīng)典曲目以及最新創(chuàng)作的曲子,不禁十分期待。雖然我早已聽過他們的作品,可是聽現(xiàn)場的還是第一次呢。
尹灼彥倒是不怎么激動,隨意翻了翻樂隊的簡介以及樂章之后就放到了一邊。我端坐在座位上,下面的樂池看得一清二楚,各位演奏家已經(jīng)就位,指揮家站在圓形的高臺上正在致演奏詞。
小提琴被緩緩地拉動,優(yōu)雅的音樂響起,如同夜來香的味道一般,在漆黑的夜里靜靜地綻放,從一開始的清香到濃郁的香氣;接著中提琴、大提琴略微低沉的聲音融入進來,如同暴風雨前的烏云,讓人感覺到一陣陣沉重的壓力;長笛、單簧管的加入讓這種氛圍開始皴裂,就好像兩片烏云相互追逐,引來一陣陣悶雷。
氣氛越來越凝重,直到最高潮,短笛一聲脆響,打破了風雨欲來的氣勢,暴雨驟起,夜來香潔白的花瓣落入泥土里,又被水流沖到石板路上、河渠里……
最終暴雨停歇,一切回歸到最初。空氣里充滿泥土的清香,萬籟俱寂,只是夜來香已經(jīng)隨著水流遠去,終化作一絲遺憾縈繞心間。
我聽得入神,直到熱烈的掌聲響起,才驚醒過來,跟著用力地鼓掌,只是在空曠的包廂里顯得有些傻。
“你哭了?”尹灼彥抬手輕輕拂去我臉上的淚珠,在略微昏暗的包廂里,格外觸動人心。他慢慢地說著,目光里帶著一絲疑惑:“不過是一場音樂會,為什么這么投入?”
“真正好的音樂,不僅帶給人視聽的盛宴,更是心靈的共鳴。完整地聽完一首曲子,必然要經(jīng)歷喜悅或者悲傷,是我太認真了?!?/p>
我回答得很刻板,是因為想起他曾彈奏過的《童年》,叮咚的音符,帶著一絲對過去的無憂無慮的向往,當時我也是因為回憶起美好的事情而忘記做飯。
尹灼彥用灼灼的目光看著我,似乎在思索我說的話,只是這時又進入下一個樂章。我顧不上跟他說話,繼續(xù)認真聽了起來。
音樂會進行了三個小時,我們出來的時候已經(jīng)十一點了,這時仍然燈火通明,車水馬龍。我哈著氣,在路上蹦跳,以驅(qū)散寒冷。
尹灼彥騎了山地車過來,看著我可憐兮兮的模樣,想了想,從褲袋里掏出手機,撥了個電話號碼。
因為離得遠,我并沒有聽清楚他講了什么。一會兒后,尹灼彥走了過來,將外套脫下來,執(zhí)意披在我身上,說道:“一會兒便有車過來接我們。今晚你去我那里睡吧?!?/p>
我搖搖頭,想也不想地拒絕道:“不要?!?/p>
“為什么?”
尹灼彥站在我的面前,因為背著光,我看不清楚他臉上的表情,只是感覺很兇惡。
我緊了緊衣服,低下頭:“我一個女孩,跟你單獨住在一起,不好?!?/p>
我們?nèi)缃襁B朋友都算不上,就這樣去他的家里,會不會太不矜持了?
“什么叫不好?上次你怎么沒有反對?還有一大早就看到我光著身子,你怎么也沒有說不好?。俊币茝┥晕⑻岣吡松ひ?,語氣十分不滿,就像是沒得到糖吃的小孩子。
“喂……你小聲點!”我連忙踮起腳捂住他的嘴,不讓他再說下去。
這是在大街上呢,他能不能不要這么毫無顧忌???
手心多了一份溫潤的感覺,他的嘴就像慕斯果凍般柔軟,我的臉騰地紅了。我像是被燙到一般連忙拿開手,轉(zhuǎn)過身背對他,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我……你……對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因為背對著他,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心不受控制地“怦怦”亂跳著。手心熱熱的,仿佛還貼在他的嘴唇上。
“算了,我送你回學校吧?!彼p輕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回過頭,卻對上他滿是星辰般光芒的眼睛。
“尹灼彥,我喜歡你,很久以前就喜歡了?!蔽倚÷暤馗姘祝曇粑⑽㈩澏?。
他果然訝異地睜大眼睛:“你說什么?喜歡我?”
雖然沒有厭惡,可是絕對沒有驚喜。
我連忙吐舌頭,笑著說:“逗你的,今天是愚人節(jié)!誰讓你剛才吃飯的時候逗我!笨蛋,上當了吧?”
“你這個可惡的女人!別跑!”尹灼彥怒火沖天,追著我繞著音樂噴泉來回跑。
他嘴里哈出的白色氣體遇到空氣又很快飄散,就如同我的告白一般,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來啊來啊,抓不到我!”我笑嘻嘻地躲閃著,可是沒幾圈就被他逮到了。
我笑得喘不過氣來,用手撐著膝蓋,大口呼吸:“尹灼彥,你的脾氣太不好了,這樣子沒人會喜歡你的?!?/p>
尹灼彥也學著我,手撐在膝蓋上,一邊平復(fù)呼吸一邊說:“我不用人喜歡,我自己可以過得很好?!?/p>
“哼,就知道說大話,到時候看你孤不孤單。”我說著,神色有些失落,“每個人都應(yīng)該有人喜歡,相互喜歡、彼此相愛、榮辱與共,哪怕全世界都拋棄了你,可是喜歡你的那個人還在。他(她)會像空氣一般,那么自然細微,卻又不能不存在。尹灼彥,我希望以后喜歡你并被你喜歡的女孩能夠讓你永遠快樂?!?/p>
尹灼彥直起身子。
他的身軀已經(jīng)顯得寬闊,能夠承擔生活的重任了。
他點點頭說:“謝謝你?!?/p>
車很快來了。
回去的路上我有些困,腦袋一點一點的,尹灼彥看不慣我小雞啄米的樣子,強硬地拉著我倒在他的肩膀上。我想反抗,卻被這溫柔的對待侵蝕了意志——就今晚這一次,一次就好。
恍惚中似乎又回到了那個下午,我站在尹灼彥的對面,中間隔著一條馬路,那么近,卻又那么遠。他轉(zhuǎn)身要走,我連忙伸手想要抓住,卻抓了個空,往前一撲,一頭撞向座椅。
“搞什么鬼,這也能撞到?”尹灼彥粗魯?shù)卣f著,手卻非常輕柔地撫過我被撞到的地方。
我只覺得心里流過一道暖流,像是春天到來,開滿了鮮花一般。
尹灼彥,尹灼彥!
我在心里叫著,越來越貪戀他霸道的溫柔。
不出意外,寢室樓的門已經(jīng)上鎖了。尹灼彥上前用力拍著寢室管理員阿姨的窗戶。
管理員阿姨打開燈,朝外面喊:“誰?。俊?/p>
我拉住要說話的尹灼彥回答道:“阿姨,對不起,麻煩你幫我開一下門。我生病去打點滴,現(xiàn)在才回來?!?/p>
這個辦法是西西先想出來的,不然管理員阿姨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讓我進去的。
我將尹灼彥推到一邊,將外套脫下來還給他,打著手勢讓他快走。尹灼彥瞪了我一眼,往右走了幾步藏在黑暗的角落里,見我進去之后才轉(zhuǎn)身離開。
我謝過管理員阿姨,輕輕上了樓,到了寢室,一推門,太好了,我就知道西西會為我留門!
沒有洗漱便躺下有點不習慣。
我剛要睡覺,就聽見上鋪西西動彈的響聲,接著,一顆腦袋探了出來:“老實交代,去哪里鬼混了?”
我笑著說:“去聽音樂會了呀。”
西西哼了一聲:“好吧,明天再審問你,啊,好困——”西西像小貓一般輕輕打了一個哈欠,又縮了回去。
寢室里頓時又靜了下來,只有淺淺的呼吸聲。我卻睜著眼睛睡不著。
窗外皎潔的月光傾灑進來,在地上鋪了一層銀白色的光芒。我想起尹灼彥送我回來時的樣子,突然笑了起來。
這個人真的好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