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亞平寧:20個月且戰(zhàn)且退800英里
1943年6月末,德軍駐意大利第6集團軍(負責西西里島防御)的聯(lián)絡官森格爾在羅馬面見凱塞林時,發(fā)現(xiàn)南線總司令對于守住西西里島的樂觀態(tài)度,與他剛剛見到的凱特爾和瓦利蒙(最高統(tǒng)帥部作戰(zhàn)部副部長)等大員形成了鮮明對照。森格爾后來曾寫道:“……在北非時,就有許多軍官指責凱塞林對戰(zhàn)場態(tài)勢的過于樂觀,造成對局勢評估更準確的隆美爾的影響力受到了不應有的制約。我在某種程度上發(fā)現(xiàn)這些指責確有實據(jù),凱塞林顯然樂觀地認為有可能成功守住西西里島。”42凱塞林的確樂觀,他覺得自己不僅能守住西西里島,還能守住從意大利的最南端直至那不勒斯—薩勒諾的整個西海岸!
在盟軍發(fā)起代號“愛斯基摩人”的西西里島登陸戰(zhàn)之前,駐島守軍主要是意大利第6集團軍的20萬人,訓練和裝備最差的海岸警衛(wèi)部隊被部署在海岸沿線,他們身后是意軍步兵建立的支撐點,而德軍第15裝甲擲彈兵師和“赫爾曼·戈林”師則按凱塞林的要求被部署在島南,因為他認定這里將是盟軍登陸的主攻方向。果然如其所料,盟軍7月10日在西西里島的南部和東南海岸強行登陸。由于意大利人的防線很快瓦解,凱塞林認為必須由德軍主導防務,他在7月12日派第1傘兵師的1個團趕來增援,次日又把第29裝甲擲彈兵師和第1傘兵師余部從意大利本土調(diào)入西西里島。希特勒在批準這些調(diào)動前曾考慮過放棄西西里島,但凱塞林的說辭——“意大利人的士氣正處于關(guān)鍵臨界點”——讓元首改變了想法,同時,授權(quán)胡貝的第14裝甲軍軍部負責指揮駐島所有德軍。為確定總指揮人選,據(jù)說隆美爾曾與戈林較勁,隆美爾力薦獨臂將軍胡貝,戈林則以駐島部隊多為空軍為由,試圖讓空軍將領施塔赫爾(Rainer Stahel)出任總指揮。據(jù)說,當希特勒決定任用胡貝將軍時,凱塞林還曾表示過不滿——倒不是對胡貝的能力有何疑慮,凱塞林“猜想”隆美爾并非真心推薦,而是認為胡貝肯定會失敗。凱塞林可能覺得,渴望戰(zhàn)場指揮權(quán)的隆美爾“或許想先制造一場災難,到局勢大亂時再出馬收拾殘局,這樣才符合他的英雄形象”。不論凱塞林是否真的度君子之腹,還是隆美爾果有私心,胡貝倒是很快就讓凱塞林刮目相看,他不僅沒有隆美爾的那種悲觀情緒和獨立王國作風,也沒有希特勒及其幕僚完全脫離現(xiàn)實的狂熱,凱塞林戰(zhàn)后曾坦承自己與胡貝合作得很好,這位將軍確實是在合適的時間出現(xiàn)在正確地點的最佳人選。
拍攝時間不詳,右為意大利皇太子翁貝托(Umberto),中間是德國駐意大利總部聯(lián)絡官林特倫(Enno von Rintelen)將軍。
或攝于1943年,墨索里尼探訪位于羅馬東南的弗拉斯卡蒂(Frascatti)的凱塞林總部。
攝于1943年的弗拉斯卡蒂,卡瓦萊羅元帥(中)準備登車離開凱塞林總部時的場景,后排兩人從里到外分別為凱塞林和德國駐意大利大使麥肯森(Hans Georg vonMackensen)。
攝于1943年夏秋,凱塞林(前右)與忠實于墨索里尼的國防部長格拉齊亞尼(Rodolfo Graziani,前左)元帥面晤的情形。右一似為凱塞林的首席作戰(zhàn)參謀克林科斯特倫(Karl-Heinrich Graf vonKlinckowstroem)上校。
攝于1943年9月,凱塞林的參謀長韋斯特法爾(左二)少將送別意大利軍官的場景。意大利當時宣布倒向盟軍,凱塞林奉命進攻羅馬,幾天后守軍宣布投降,這些軍官就是到凱塞林總部來簽署投降協(xié)議的。
攝于1943年的意大利某地,凱塞林坐在1輛IV號突擊炮上,有人說他正在檢驗這種武器,也有人說他正在前線偵察。
攝于1943年末,凱塞林離開第1傘兵師師部的場景,他的身后是該師師長海德里希(RichardHeidrich)。在卡西諾山之戰(zhàn)中,第1傘兵師是最頑強,給盟軍造成最大困難的部隊。
凱塞林在檢閱傘兵部隊。1943年秋時,部署在羅馬附近的傘兵主要是第1和第2傘兵師。
攝于1943年夏秋的意大利某地,凱塞林正在品嘗普通士兵的食物。
胡貝不愧為德軍最優(yōu)秀的前線指揮官之一,他把4個師集中在西西里東北部的防御周邊上,借助崎嶇的地形展開了頑強的延遲阻擊,早早剝奪了盟軍迅速奪島的機會。令凱塞林擔憂的是,一旦意大利最高統(tǒng)帥部決定將本土獻給盟軍,胡貝的歸路將被斬斷,突尼斯橋頭堡式的慘敗噩夢將會再現(xiàn)。凱塞林認定,必須有計劃、有步驟地把部隊撤至意大利本土,墨索里尼政府在7月25日的突然倒臺,更是堅定了他的撤退決心。27日,凱塞林通知胡貝,意軍如有倒戈跡象,第14裝甲軍必須立即與敵脫離接觸并盡快撤離。凱塞林把幾位優(yōu)秀的??哲娷姽俳唤o胡貝,在后者的直接指揮控制下,墨西拿海峽兩側(cè)的撤退準備很快取得了重大進展,不僅組建了高效率的渡運船隊,還大大加強了兩岸岸防和防空的炮火,其防空火力之集中嚴密,使盟軍的空軍在白天不敢輕易出動,海軍艦艇也因德軍的兇猛火力而無法靠近。在西西里島一側(cè),胡貝為保證撤退不至變成潰逃,營建了5道主防線,每條防線之間筑有多處過渡陣地,大體上沿著東北西西里的楔形形狀漸次縮短正面,最后匯聚于墨西拿。胡貝要求部隊在每條防線上固守一天,盟軍進攻時務必造成對手的重大傷亡,而后可在夜間進入下一防線。胡貝的部隊從8月11日夜開始交替掩護撤離,凱塞林派出空軍在海峽上空形成保護帶,海軍則負責阻止盟軍艦只的逼近和干擾。到16日晨,除最后一道防線上的后衛(wèi)部隊外,所有德軍都攜帶著武器裝備渡過了海峽。
西西里島之戰(zhàn)中,德軍4個師在胡貝的領導下與40多萬盟軍周旋了整整38天,不僅造成對手傷亡2萬余人,最后還帶著幾乎全部重武器裝備成功撤離。奪取空城墨西拿的巴頓,對這場戰(zhàn)事以如此方式收尾“深感失望”。這次被稱為“德軍的敦刻爾克”的撤退行動,無疑是一次重大的戰(zhàn)術(shù)勝利,胡貝及其手下的執(zhí)行軍官固然功不可沒,凱塞林對三軍幾近完美的協(xié)調(diào)也是成功的重要因素,有后人曾稱:“這一特定作戰(zhàn)展示出了凱塞林最出色的一面——有能力在政治紛爭和諸多不確定性中,仔細地計劃極其復雜的調(diào)動?!?sup>
西西里島之戰(zhàn)爆發(fā)前,希特勒就曾預感意大利有可能退出戰(zhàn)爭或倒向盟軍。1943年5月17日,他命令隆美爾在慕尼黑組建B集團軍群,以備突然事發(fā)時能迅速占領意大利全境。不過,該計劃制定之初并沒有知會凱塞林,因為希特勒認為他“過于樂觀,親意大利的立場也使他無法現(xiàn)實地評估局勢”。凱塞林從自己的管道獲悉了計劃,也了解到隆美爾的立場——一旦意大利退出戰(zhàn)爭,駐守南部的德軍立即就有被切斷之虞,因而不應固守意大利的南部和中部,應在波河(Po)河谷南面的亞平寧山脈建立最后的防線。凱塞林的看法與隆美爾完全相反,據(jù)第10集團軍指揮官維廷霍夫戰(zhàn)后所言,隆美爾的方案將“造成相當大的政治傷害,放棄非常重要的意大利戰(zhàn)爭工業(yè)和農(nóng)業(yè),將波河流域拱手予人,不僅使盟軍空軍能在此處集結(jié)龐大的力量,也將導致德國在巴爾干和法國的總體局勢的完全逆轉(zhuǎn)……”希特勒對兩位元帥的分歧一時拿不定主意,但他知道凱塞林防御意大利全境的計劃有一個前提,即意大利將繼續(xù)與德國并肩作戰(zhàn)。對此,納粹元首難以認同,因而,他在內(nèi)心里更傾向于隆美爾的方案。當墨索里尼7月25日被捕時,憤怒的希特勒曾沖著凱塞林大嚷:“不要再被蒙蔽,趕快清醒過來準備最壞的情形!”凱塞林自然也很震驚,不過,當意大利新首腦巴多格利奧(Pietro Badoglio)向他保證意大利將與德國共進退時,他又一次輕信了對方。8月5日,凱塞林致電大本營索要防御意大利南部的部隊,他在電文開頭就寫著“此刻,我確信意大利領導人和意國武裝力量想同我們合作……”本身就是陰謀家的希特勒當然不是傻瓜,他一口拒絕了增兵要求,還在8月15日正式任命隆美爾出任北意大利的最高指揮官。凱塞林意識到元首對自己的方案沒有信心,與隆美爾“分疆而治”的局面也令人不快,于是他提出請辭。由于不完全確定最佳的防御方案,希特勒決定暫時保留一南一北兩個最高長官的局面,因而拒絕了凱塞林的辭呈。希特勒命令在意大利南部組建第10集團軍,把第14和第76裝甲軍統(tǒng)一置于維廷霍夫(8月22日到任)麾下,一旦盟軍入侵意大利南部,這些部隊將逐步撤至羅馬南面。如果發(fā)現(xiàn)意大利倒向盟軍,隆美爾和凱塞林都將執(zhí)行代號“軸心”的作戰(zhàn)——全面解除意軍武裝,撤出撒丁島和科西嘉島德軍,第10集團軍撤至羅馬南面后繼續(xù)向北亞平寧撤退。表面上看起來可謂算無遺策,但希特勒和凱塞林都未料到,盟軍登陸、意大利投降這兩個“噩耗”竟同時出現(xiàn)了。
9月8日,盟軍通過廣播宣布意大利已無條件投降。消息傳來時,據(jù)說凱塞林曾氣憤地對左右稱“這是最無恥的陰謀背叛……現(xiàn)在,我對意大利人只剩下仇恨”。比凱塞林更氣憤的還是希特勒,他在當晚8時下令啟動“軸心”計劃,命令德軍立即占領意大利的戰(zhàn)略要地和解除意軍武裝。隆美爾的8個師需要迅速越過阿爾卑斯山進入意大利北部和西海岸布防,同時還要解除意大利第4、第5和第8等三個集團軍的武裝,任務之艱巨可想而知。凱塞林的8個師也面臨著類似困難,尤其是羅馬周邊部署有大批意大利裝甲部隊和精銳步兵,包括在北非曾與德軍并肩作戰(zhàn)的“半人馬”、“白羊座”等裝甲師。凱塞林把南面的任務交給維廷霍夫,自己則運用外交手腕、積累的人脈威逼利誘羅馬守軍放下武器。凱塞林部署在羅馬南北兩面的第2傘兵師和第3裝甲擲彈兵師雖與意軍發(fā)生過小規(guī)模交戰(zhàn),但最后還是成功說服了意大利最高統(tǒng)帥部下令放下武器。幾天里,約有100萬意軍被解除武裝,另有250萬官兵消失得無影無蹤(許多人回到了家里,或躲進山林加入了游擊隊)。在這一現(xiàn)代軍事史上史無前例的事件中,德軍槍殺了大約7000至12000名試圖反抗的意軍官兵,雖然多數(shù)殺戮都發(fā)生在隆美爾的區(qū)域,
但是,在凱塞林依然“敦厚”的笑容下同樣殺機重重,他也曾下令“屠殺任何敢于抗拒之人”。
9月9日,盟軍克拉克(Mark W.Clark)將軍的第5集團軍在薩勒諾地區(qū)成功登陸。凱塞林命令第14裝甲軍代軍長巴爾克(胡貝正在休假)把駐防那不勒斯灣的“赫爾曼·戈林”裝甲師派來,增援駐防薩勒諾的第16裝甲師。同時,他指示維廷霍夫不要在南面與蒙哥馬利的第8集團軍糾纏,命令后者將部分兵力撤至福賈(Foggia)布防,迅速將第29裝甲擲彈兵師和第4傘兵團調(diào)往薩勒諾,準備以凌厲的反擊把盟軍驅(qū)逐入海。凱塞林充分估計到反擊失敗的可能性,命令工兵部隊立即開始構(gòu)筑橫貫意大利東西海岸的堡壘防線,他的想法是,如果維廷霍夫不能鏟除薩勒諾登陸盟軍,那么,第10集團軍將以延遲阻擊的方式漸次撤到這條新防線。
9月12日,隨著第29裝甲擲彈兵師和第4傘兵團的抵達,維廷霍夫發(fā)起了反擊,旨在楔入英軍和美軍的結(jié)合部并分而殲之。13日夜,德軍幾乎殺出了直抵海岸的一條血路,克拉克陷入恐慌,曾一度打算把一只軍裝船派去增援另一個軍的灘頭陣地。德軍在幾天的激戰(zhàn)中取得了若干局部成功,但無法實現(xiàn)分割殲滅對手的意圖,盟軍的艦載火炮大量殺傷了德軍,戰(zhàn)略轟炸機的首次地毯式轟炸也造成了德軍指揮系統(tǒng)的大范圍混亂。15日,凱塞林將第26裝甲師調(diào)至薩勒諾地區(qū),維廷霍夫命令該師由東向西、“赫爾曼·戈林”裝甲師自北向南發(fā)起最后一次反擊。兩部逼近薩勒諾時,盟軍艦載火炮再次發(fā)威,挫敗了德軍的反擊勢頭。維廷霍夫當日致電凱塞林時聲稱,由于英軍第8集團軍正從南方迫近,一旦盟軍再在薩勒諾以北的某地登陸,第10集團軍將有被圍之虞。凱塞林批準維廷霍夫向東北方撤退,但必須展開延遲阻擊,以便于他在那不勒斯和羅馬之間搶筑防御工事。
維廷霍夫的撤退大致可分作三個階段,核心任務是盡可能地遲滯盟軍,為凱塞林爭取足夠的時間來完成“古斯塔夫”防線。第一階段從撤離薩勒諾直至9月28日,第10集團軍的9個師占據(jù)了一條西起那不勒斯南面、東至亞德里亞海的泰爾莫利(Termoli)東南的完整防線。28日當日,凱塞林命令維廷霍夫準備撤往“A”防線——始于地中海海岸的沃爾圖諾(Volturno)河,向東經(jīng)卡薩卡倫達(Casacalenda)和帕拉塔(Palata)等地,最后直達亞德里亞海海岸。維廷霍夫所部于10月8日進入“A”防線,完成了第二階段撤退。這時,凱塞林要求維廷霍夫務必在此堅守到11月1日,之后可撤入當時名為“B”防線、后被稱作“伯恩哈特”(Bernhardt)的首條主防線。凱塞林營造的主防御體系在西面其實包括三條防御帶:第一條名為“芭芭拉”(Barbara),位于后兩條防御帶的東南,實際上是一系列前哨陣地;第二條就是“伯恩哈特”防線,從加利格里阿諾(Garigliano)河口向東延伸至中部山區(qū);最后一條、也是最強的一條即“古斯塔夫”防線,與“伯恩哈特”防線一樣始于加利格里阿諾河口,充分利用拉皮多(Rapido)河、加利格里阿諾河、卡西諾山區(qū)的天然屏障,向東北穿越馬泰塞(Matese)山脈后,延伸至亞德里亞海岸的桑格羅(Sangro)河河口地區(qū)。凱塞林打算讓第10集團軍盡可能久地守住前兩條防御帶,無論如何也要在“古斯塔夫”防線徹底擋住盟軍。維廷霍夫以富有技巧的防御戰(zhàn)完成了第三階段的撤退,于11月4日開始進入“伯恩哈特”防線。
10月中下旬時,隨著盟軍奪取那不勒斯并逼近羅馬南面的主防線,希特勒準備任命隆美爾出任意大利戰(zhàn)場總司令,凱塞林將被派往挪威。稍后不久,由于第10集團軍成功地阻擊著對手,并在“芭芭拉”和“伯恩哈特”防線前如鐵閘般擋住了盟軍的去路,希特勒對凱塞林的領導能力和防御理念恢復了信心,也相應地改變了想法。11月4日,希特勒將兩名元帥召至狼穴,最后一次詢問他們對守住“伯恩哈特”防線的看法。凱塞林聲稱自己至少能在羅馬南面堅守6個月,而隆美爾依然悲觀地認為,面對盟軍的壓倒優(yōu)勢,唯一的出路是在北意大利布防,甚至退至阿爾卑斯山南麓才有可能擋住對手。這一態(tài)度促使希特勒做出了最后的決定——他在11月6日下令撤銷B集團軍群總部,隆美爾到法國巡視“大西洋壁壘”,南線總司令部即日改稱西南戰(zhàn)區(qū)總司令部,凱塞林擔任總司令兼C集團軍群指揮官。這樣,凱塞林就成為意大利戰(zhàn)場的最高指揮官。
第10集團軍占據(jù)的“古斯塔夫”防線無疑是一道堅實的天然屏障,凱塞林雖然面對很多困難,如兵力不足、缺乏大炮和坦克、空軍無力支援地面部隊和轟炸盟軍運輸線等,但盟軍在這道堅若磐石的防線面前還是長時間無所作為。凱塞林把步兵和山地兵部署在前沿陣地,把機動性更強的部隊留作反擊預備隊。由于擔心盟軍在正面重擊“古斯塔夫”防線的同時,在羅馬附近或別的地方發(fā)起兩棲登陸,凱塞林千方百計地籌組預備隊,同時要求下屬指揮官任何時刻都要手握一定數(shù)量的預備隊。除將一線部隊輪流撤下休整和充任預備隊以外,凱塞林還指定第1傘兵軍軍部為阻遏盟軍登陸或突破的反擊總部,把第4傘兵師、第3和第29裝甲擲彈兵師等置于該軍之下進行重組。凱塞林還準備了多達5套的應急方案,目標是在盟軍突然登陸羅馬附近時,他能立即派出3個師應急,24小時內(nèi)可抽調(diào)5至8個師展開反擊。
1944年1月12日,克拉克第5集團軍最右翼的法國遠征軍發(fā)起了奪取卡西諾山北面高地的作戰(zhàn),但三日后被擋在“古斯塔夫”防線的主陣地前。16日,克拉克中路的美軍第2軍奪取了拉皮多河南面的高地,20日強渡拉皮多河后進入了利里(Liri)河谷。1月17日,盟軍左路的英軍第10軍越過了加利格里阿諾河,試圖奪取從南面控制利里河谷的高地。維廷霍夫和第14裝甲軍軍長森格爾對法軍和美軍方向的攻勢沒有太在意,倒是對英軍第10軍的進攻感到憂慮,他們一致要求凱塞林派出預備隊支援。凱塞林當時也面臨著兩難境地,既不能坐視“古斯塔夫”防線失守,又不能不提防盟軍在羅馬突然登陸。但他沒有太多時間考慮,準備接受有算計的風險——他肯定要投入預備隊,但相信盟軍突然登陸時,還有時間撤出部隊及時反擊。18日,凱塞林決定把第90、第29裝甲擲彈兵師及第1傘兵軍軍部全數(shù)調(diào)往危急地段,羅馬周邊只剩下2個營和正在重組的第4傘兵師。
1月22日凌晨,盧卡斯(John P.Lucas)的美軍第6軍在羅馬南面的安齊奧(Anzio)成功登陸。凱塞林當時雖然大吃一驚,但沒有一絲一毫的慌亂。除立即通知最高統(tǒng)帥部準備啟動應急方案外,他冷靜地拒絕了維廷霍夫的撤退請求,命令后者繼續(xù)死守“古斯塔夫”防線,C集團軍群總部將直接負責安齊奧灘頭的作戰(zhàn)。凱塞林以很高的效率調(diào)整了部署:第4傘兵師和戈林裝甲師一部守住安齊奧通往內(nèi)陸的道路;第1傘兵軍軍部和第29裝甲擲彈兵師調(diào)回羅馬;第3和第15裝甲擲彈兵師、第71步兵師、第1傘兵師和第26裝甲師等各派一部開赴安齊奧;北意大利的第14集團軍速派3個師南下支援羅馬和安齊奧。到當日下午時,凱塞林自信已化解了一場大危機,事實上,到23日下午,美軍第6軍已無可能實現(xiàn)突破,更勿論切斷德軍第10集團軍與羅馬的聯(lián)系——盧卡斯的4萬人馬很快就需要為生存而戰(zhàn)。為減輕盧卡斯的壓力,克拉克向“古斯塔夫”防線發(fā)動了更猛的進攻,但每次都以失敗告終。盟軍原本希望一舉突破“古斯塔夫”防線,而后與沖出安齊奧橋頭堡的第6軍攜手進軍羅馬,這個愿望現(xiàn)在已經(jīng)落空了。
1月25日,凱塞林命令第14集團軍指揮官麥肯森負責鏟除安齊奧橋頭堡的作戰(zhàn)。他與麥肯森仔細分析了各種方案,出于對盟軍艦載火炮威力的顧慮,他們一致同意沿著阿爾巴諾(Albano)至安齊諾的公路楔入盟軍橋頭堡,哪怕這個方向的盟軍力量最為雄厚。但是,兩人在反擊時間上的分歧嚴重:凱塞林要求盡快反擊,因為必須把有些部隊及時歸還給吃緊的第10集團軍,同時也必須抓住盟軍立足未穩(wěn)的時機;麥肯森則要求仔細籌劃,務求一擊成功,理由是德軍沒有足夠的力量再度反擊。兩人僵持不下,麥肯森在2月初兩度要求辭職,但凱塞林拒絕接受,只好做了些讓步。2月16日,麥肯森終于發(fā)起了反擊,第4傘兵師和戈林裝甲師負責輔攻,第3裝甲擲彈兵師、步兵教導團、第114和第715步兵師為首波進攻部隊,第29裝甲擲彈兵師和第26裝甲師為第二波部隊。德軍的重拳基本都落在了沿著阿爾巴諾—安齊奧公路布防的美軍第45步兵師身上,但美軍在空軍和艦載火炮的幫助下挺過了艱難的一日。凱塞林見無法突破防線,強烈建議麥肯森投入第二波部隊強行殺出血路,但后者對此置之不理。后續(xù)兩日里,麥肯森的反擊部隊曾幾乎突破到美軍灘頭陣地,盧卡斯的防線雖被扭曲到危險的臨界點,但始終沒有斷裂,反而在各種火炮和空軍幫助下?lián)踝×说萝?美軍每日發(fā)射炮彈25000發(fā),德軍僅有1500發(fā),其中的差異或可解釋德軍為何無法取得決定性突破)。19日夜,凱塞林和麥肯森被迫決定取消徒勞的反擊。雖然反擊未能得手,但美軍也無力沖出橋頭堡,雙方形成了僵局。某種程度上,凱塞林也算達到了目的。不過,盧卡斯的第6軍就像一把頂住后背的短劍,隨時都有可能給凱塞林造成致命的傷害。
攝于1944年初,一幅關(guān)于卡西諾山戰(zhàn)場的圖片。
攝于卡西諾山戰(zhàn)場,正在研究作戰(zhàn)地圖的凱塞林,他的右邊是第1傘兵師師長海德里希。
攝于1944年4月的卡西諾戰(zhàn)場,凱塞林正在視察部隊。
攝于1944年5月卡西諾山之戰(zhàn)結(jié)束時,這是第435高地(即“劊子手”山)最后的模樣。
被炸成廢墟和齏粉的卡西諾山一角。令人難以置信的是,第1傘兵師在盟軍轟炸后竟然還能據(jù)守著圖中的這一隅。
攝于安齊奧戰(zhàn)役期間,凱塞林正在里希特霍芬的前沿指揮部觀察敵情。圖中最右邊借助望遠鏡觀察的是凱塞林。
攝于1944年2月的安齊奧戰(zhàn)役期間,凱塞林(左一)正在指揮部署,右一是參謀長韋斯特法爾,前景是第2航空隊指揮官里希特霍芬元帥。
攝于安齊奧戰(zhàn)役期間,遠處正在觀察的是凱塞林,左二是里希特霍芬,左三是波爾將軍(Maximilian vonPohl,時任第2航空隊“近距離支援航空軍”指揮官,兼任中意大利空軍指揮官)。
攝于1944年,凱塞林與將領們研究形勢。左一為第10集團軍指揮官維廷霍夫,左三為第14裝甲軍軍長森格爾,右一是參謀長韋斯特法爾。
3月15日,盟軍575架重型和中型轟炸機向卡西諾城和修道院進行了鋪天蓋地的轟炸,拉開了持續(xù)8日的“第二次卡西諾戰(zhàn)役”的序幕。不過,被炸得堆積如山的廢墟,無意間反倒成為德軍極好的反坦克陷阱,擔負主攻的新西蘭部隊每前進一步都要付出高昂的代價。負責8英里長的卡西諾防線的第1傘兵師,在師長海德里希(Richard Heidrich)的率領下,把卡西諾變成了自己和對手共同的地獄。3月23日,“古斯塔夫”防線上的槍炮聲再次趨于平靜。此后一個半月里,盟軍一邊尋求新的策略,一邊試圖摧毀凱塞林為第10集團軍提供支援補給的交通線,但這一目的從未真正地實現(xiàn)過。盟軍統(tǒng)帥亞歷山大的參謀長哈爾丁(John Harding)將軍窮極思變,根據(jù)他擬定的新計劃,右翼的英軍第8集團軍將有大批部隊被調(diào)往左翼的美軍第5集團軍,目的是集中力量在卡西諾—加利格里阿諾河一線進行全力一擊(到5月11日時盟軍在此方向上集結(jié)了21個師)。同時,盧卡斯的第6軍也將從安齊奧橋頭堡沖出后朝東北進攻,以切斷德軍的退路為目標。5月11日,所謂的“第三次卡西諾戰(zhàn)役”正式打響,這一次盟軍終于突破了德軍防線,率先打開缺口的是法國遠征軍所屬的摩洛哥山地兵,這些勇敢的殖民地老兵從南面打開了通向利里河谷的道路,迫使第10集團軍在17日放棄已失去完整性的“古斯塔夫”防線。盧卡斯所部在22日從安齊奧橋頭堡破繭而出,一向會變魔術(shù)的凱塞林似乎也沒有辦法阻止第10集團軍被圍。但是,奇跡就在此刻閃現(xiàn),盟軍的合作再次出現(xiàn)問題,一向輕視英軍的克拉克一門心思地試圖率先奪取羅馬,他命令盧卡斯改變原定攻擊方向,拒絕與英軍形成雙重合圍對手的態(tài)勢。結(jié)果,凱塞林在宣布羅馬為不設防城市后,從容地把第10集團軍撤至下一防線,并與第14集團軍恢復了聯(lián)系,盟軍的前方又平地豎起了一道屏障。
6月4日,克拉克如愿以償?shù)芈氏冗M入覬覦了整整7個月的羅馬。當盟軍在諾曼底成功登陸并試圖突出灘頭時,凱塞林又開始了頑強的延遲阻擊戰(zhàn),6月20日至23日,德軍第14集團軍安全撤入沿特拉西梅諾(Trasimeno)湖兩側(cè)修建的“阿爾貝特”(Albert)防線。隨后一個半月里,對抗盟軍主攻的是在亞平寧山脈西側(cè)布防的第14集團軍,第10集團軍負責提供必要的增援,而凱塞林就像一個焦慮的“大廚”,在缺少“調(diào)料”的情況下竭盡全力地搜羅增援部隊。7月19日,凱塞林獲得了第14枚鉆石騎士勛章,次日便發(fā)生了刺殺希特勒的事件,他在驚愕之余迅速致電大本營表示忠誠。返回前線后,隨著一系列城池的陸續(xù)陷落,凱塞林在8月2日下令放棄佛羅倫薩,所屬各部全部撤往“哥特”(Gothic)防線,而盟軍也在8月的第一周結(jié)束時逼近了這條防線。
意大利戰(zhàn)場態(tài)勢圖(1943年7月至1945年5月)
1944年7月19日,凱塞林獲得了第14枚鉆石騎士勛章。這張照片與他1939年獲得騎士勛章時拍攝的照片幾乎完全一樣,當然本圖中的他是佩戴鉆石騎士勛章的元帥,但面部表情的細節(jié)幾乎一樣,或許本圖是在1939年那張照片的基礎上修飾的。
攝于1944年8月,凱塞林正在視察希佩爾(Ferdinand Hippel)上校的第253擲彈兵團。
攝于1944年8月的意大利某地,凱塞林與時任第34步兵師第253擲彈兵團團長(后任師長)的希佩爾上校。
攝于1944年8月的意大利某地,凱塞林視察第34步兵師所部的場景。
攝于1944年8月,凱塞林視察第34步兵師后,與送行的軍官們告別。
攝于1944年,意大利戰(zhàn)場的幾名德軍將領,從左至右依次為第14裝甲軍軍長森格爾,第14集團軍指揮官、裝甲兵將軍萊梅爾森(Joachim Lemelsen),第75軍軍長、步兵將軍多斯特勒爾(Anton Dostler),第14集團軍參謀長豪塞爾(Wolff Hauser)少將。
亞歷山大和參謀長哈爾丁原準備集中兵力強攻德軍防線,但右翼的第8集團軍指揮官利斯(Oliver Leese)不以為然,由于對克拉克之前的搶功作為記憶猶新,他堅決反對一體作戰(zhàn),要求英軍沿著亞德里亞海岸獨立行動。盟軍的不團結(jié)很快又結(jié)出了惡果,利斯8月末發(fā)起攻勢后,加拿大第1軍和英軍第5軍一度曾突破到德軍第10集團軍防線的后方10英里處,但凱塞林利用英美各自為戰(zhàn)的機會,迅速從西邊的第14集團軍抽調(diào)3個師的增援,最終擋住了對手的繼續(xù)推進??死说牡?集團軍于9月12日開始進攻時,凱塞林又湊足4個師前去支援第14集團軍。就這樣,在忙亂的拆東墻補西墻之中,凱塞林迎來了除地形外的另外兩位“老朋友”——意大利的雨季和四處泛濫的洪水。到10月中下旬,“哥特”防線上的激戰(zhàn)漸漸平息下來,凱塞林靠著運氣、天氣和前線官兵的頑強抵抗,又一次挽救了意大利戰(zhàn)場,迫使盟軍不得不在波河南面多待上一個冬天。“哥特”防線的激戰(zhàn)被稱為意大利戰(zhàn)場消耗物資最多的一戰(zhàn),雙方投入的兵力高達120萬,僅是飽受空襲的里米尼(Rimini)城,就受到了盟軍147萬發(fā)炮彈的洗禮!
“哥特”防線之戰(zhàn)也是凱塞林在意大利的最后一次主要作戰(zhàn)——10月23日,他在探視駐博洛尼亞(Bologna)的第29裝甲擲彈兵師時,乘坐的車輛撞上了一門大炮的炮管,他的面部和頭部遭受重創(chuàng),昏迷了12個小時后被送回本土治療。在凱塞林養(yǎng)傷的近3個月里,維廷霍夫代理C集團軍群指揮官,以酷似凱塞林的能量和防御策略挫敗了盟軍所有的攻勢。1945年1月中旬,在身體尚未完全復原的情況下,凱塞林迫不及待地回到了意大利戰(zhàn)場。雖然前線相對平靜,但凱塞林知道,一旦天氣好轉(zhuǎn)盟軍勢必再度進攻,而報告表明盟軍在戰(zhàn)術(shù)和戰(zhàn)斗力方面已有顯著提高,德軍卻普遍缺乏補給、運輸工具、油料和彈藥,意大利戰(zhàn)場最好的一些部隊都已被調(diào)到西線。整個2月,凱塞林都在巡視前沿和部隊,像往昔一樣督促各部強化防御工事。當然,他也關(guān)注著逼近奧得河的蘇軍,還有正大踏步邁向萊茵河西岸的英美盟軍。
3月8日,凱塞林意外地收到速至柏林的命令。9日到達總理府地堡后,他從凱特爾處獲知自己將取代倫德施泰特出任西線總司令。凱塞林有些吃驚,對凱特爾說意大利戰(zhàn)場還需要自己,另外他對西線也沒有足夠的了解。希特勒出現(xiàn)后與凱塞林開始討論局勢,聲稱倫德施泰特“又老又軟”,他需要一個既年輕靈活,又有對付西方盟軍經(jīng)驗的指揮官。萊茵河畔雷馬根(Remagen)的魯?shù)堑婪虼髽蛴?月7日被美軍第9裝甲師一部意外奪取,這給了希特勒換帥的借口——戈培爾曾在日記中稱,如果凱塞林不是在1944年10月出了車禍,幾個月前元首就會派他去取代倫德施泰特。希特勒對凱塞林表示,他理解穩(wěn)定西線局勢的任務的確非常困難,但相信后者會盡一切努力。希特勒還要求對凱塞林離開意大利的消息嚴加保密,以防“哥特”防線和北亞平寧突然崩潰。
對凱塞林離開意大利感到高興的,無疑有盟軍第15集團軍群的新指揮官克拉克將軍——他在1956年的著作中曾寫道:“……凱塞林元帥是希特勒軍隊最有能力的將領之一……他無論是作為指揮官還是行政官員都很稱職。在意大利的兩年里,他指揮軸心國部隊作戰(zhàn)時表現(xiàn)得很出色,之后他被調(diào)去指揮西線德軍,我很高興看到他終于離開了?!?sup>還有后人曾對凱塞林在意大利戰(zhàn)場的表現(xiàn)做出過精當?shù)脑u價:“……意大利戰(zhàn)場一度最有可能出現(xiàn)的局面是,盟軍最遲也會在1944年夏叩開奧地利的大門。這一局面之所以未能出現(xiàn),主要是因為凱塞林的能力和技巧,他在1943至1944年間的成就無需多做評論。他令人羨慕地擁有一些能干的下屬——維廷霍夫、麥肯森、萊梅爾森、赫爾(Traugott Herr)、森格爾和海德里希等。他也有著所有將領無不渴求的運氣:對手不斷地重復犯錯,惡劣的天氣也讓對手舉步維艱。凱塞林自己犯的錯誤也不少,這也一再讓他處于災難的邊緣。但是,這個人真正的不凡之處在于,他擁有彌補過失,然后再打好下一場、下一日的戰(zhàn)斗的杰出才能?!?su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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