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在十字路口,看人來人往,視線在五彩的霓虹燈下漸漸模糊,眼前的車影人影模糊成一片,我說不出自己哪里難過,只是眼淚忍不住潤濕了眼眶。
(1)
紅色的企鵝在跳動,我拿著白芷的手機,心弦緊繃著,手顫抖地點開了那跳動的企鵝。
“在干嗎?”
我將手機朝身旁的白芷晃著,轉(zhuǎn)述道。
白芷趴在桌上,一副很累的樣子,瞇著眼瞟了我一眼,懶洋洋地回答:“睡覺,好累?!?/p>
我按照白芷的意思,將她的回答發(fā)了回去。
看著企鵝旁邊的備注,我的眼睛有些微酸。
白芷因為上次打人事件認識了敕封翊,之后她想方設法得到了敕封翊的聯(lián)系方法,包括最常用的QQ號。
白芷跟敕封翊很聊得來,兩人很快成了好友,而我則成了幫他們傳遞信息的人。
“哦,那睡吧!”
許久,企鵝再次跳了起來,溫柔的笑臉刺痛了我的眼。
我忍著鼻酸繼續(xù)跟白芷說道,白芷此時已經(jīng)困得睜不開眼了。
“你幫我繼續(xù)回吧!我困死了,不過別讓他發(fā)現(xiàn)不是我就行了。”白芷朝我擺擺手打著哈欠道。
輕微的鼾聲響起,她睡著了。
我拿著白芷的手機沒有繼續(xù)再回,心里很難受,望著窗外,眼淚全吞回了肚子里。
我知道白芷喜歡上了敕封翊,我也知道敕封翊只認白芷為干姐姐,我更知道,這“干姐弟”是多曖昧的關(guān)系,就像我撞見敕封翊跟肖茜接吻,幫白芷跟敕封翊在QQ上發(fā)“我想你”那般曖昧不清。
肖茜曾是敕封翊的干姐姐,白芷告訴我,她說她不會成為第二個肖茜,被敕封翊撇得一干二凈。
自從上次敕封翊救了肖茜,肖茜再也沒有露過面,聽人說她住院了,斷了三根肋骨,小腿也骨折了。如果白芷再下手重點,她可能就癱了。不過肖茜的家人知道了白芷打肖茜的原因,所以也沒有將事情鬧大,雙方也就都不了了之了。
我曾試圖問過白芷,到底為什么毒打肖茜?可是,白芷每次都是滿眼怨恨地回我一句“她活該”,然后就沒再回答我了。
我也只好作罷。
我一直幫白芷跟敕封翊聊天,連發(fā)短信息,白芷也要讓我代勞,由她嘴上說,而我就幫忙打字。白芷說,她經(jīng)常會打錯別字,她不想讓敕封翊覺得自己是一個沒有文化的人,所以就讓我?guī)退恕?/p>
敕封翊是學校里赫赫有名的才子,成績好,又長得帥,還會玩。
這樣的男生,自然很容易吸引一大群青春期萌動的少女。比如肖茜,比如白芷,比如更多更多,也比如……一直癡迷著記憶中的他的我。
我以為我可以躲著他,一直偷偷地看他,用白芷的口吻、用永不見面的方式說“我想他”“我愛他”。雖然我每次看到他回復的笑臉或者擁抱都會覺得心刺痛刺痛的,但我還是慶幸自己能對他說出這樣的話。
無論是借別人的口,抑或是通過手機這種不見面的方式,開玩笑似的傳達著這些話,我心里依然很感動。我想我這輩子都不會有機會當面對敕封翊說這些話了。
白芷無疑給了我一個表白心聲的機會,然而這機會又是那么痛徹心扉。
我最終還是見到了敕封翊,面對面的,措手不及,讓我連逃跑的機會都沒有。
(2)
“蘇然?”
敕封翊靠在路邊的榕樹上,滿臉醉意地用手指著我,眼神有些恍惚。
白芷正在一旁打電話,嘴里罵罵咧咧的。而我則站在原地,仿佛被釘住了雙腳一般一步也移不開。
白芷打電話過來讓我到校門外接她,她說她喝了酒。
我以為是她喝醉了,萬萬沒想到喝醉酒的人不是白芷,而是我躲著不敢見的敕封翊。
“是蘇然嗎?”敕封翊雙眼迷蒙地一步步朝我走來,身子搖晃著最終停在我的身前,雙手按著我的肩膀,低著頭看我,他原本黑亮的眼眸在路燈下顯得幽暗。
“蘇然!你幫我把敕封翊帶回他們班,交給他的同學。我有些事,得先走,麻煩你了!”
遠處的白芷沒有聽到敕封翊喊我。她掛掉電話,朝我大喊道,然后急切地攔了輛出租車鉆了進去。
我像沒聽見似的,僵愣在原地。我的肩膀被敕封翊壓著無法動彈,我低下頭,不去看那張我只敢在回憶里獨自想念的臉。
“喂!是蘇然嗎?怎么不說話!你明明就是蘇然!蘇然,說話呀!”敕封翊用手推著我,有些不耐煩地說道。
我依舊沒有抬頭。
“蘇然!”
失去重心的敕封翊突然朝我倒了下來,整個身體壓在我的肩上。
我的雙手像灌了鉛似的舉不起來,任由滿身酒氣的敕封翊慢慢地從我的身上往地上滑去。
“蘇然,我就說,上次看見的就是你?!彪贩怦粗钢倚Φ?。
他的臉上掛著幾絲落寞,整個人倒在了地上,嘴里還在咕噥著。
“蘇然,你什么時候開始會耍人了,那天我等了一個晚上,你沒來。晚上冷死了,我快凍死了,你竟然沒來。第二天,我雖然發(fā)燒了,但還是想去學校見你,讓你內(nèi)疚一下,你竟然還是沒來。然后,你就一直都沒出現(xiàn)了,我還以為這輩子都不能讓那個肆意妄為的蘇然內(nèi)疚了,沒想到還是被我遇到了。蘇然,你欠我一個道歉??!蘇然!”
“蘇然,開學那么久了,你這會兒才出現(xiàn),你是在躲我嗎?”敕封翊躺在地上,臉色微紅地帶著醉意道。
我站在一旁,眼淚早就落了一地。
“蘇然,那天我等了一夜?!彼f。
“蘇然,我以為再也遇不到你了?!彼f。
“蘇然,你為什么要躲我?”他說。
昏暗的路燈下,敕封翊躺在馬路邊上,昏睡過去。我蹲在他的身邊,望著燈光下那張白皙清秀的臉,手捂著心口,痛得快要窒息。
敕封翊,你知道嗎?
那天,我的沫沫……死了!
(3)
“敕封翊,我有話要跟你說,你晚上在街心花園等我。”
“姐,你是要去跟那個人表白嗎?帶我去好嗎?我想看看你喜歡的人是什么樣的?!?/p>
嬌柔的聲音傳來,我轉(zhuǎn)過身望著揪著我的袖子,容貌跟我相同的女生,笑著搖頭拒絕:“沫沫,你身體不好,要待在家里休養(yǎng)。媽要是知道我?guī)愠鋈?,會罵死我的?!?/p>
“姐,我只是體質(zhì)比別人弱了一點,但不至于要天天待在家里不出門啊!前幾天媽還帶我去外婆家了,外婆一開始還把我當做是你呢!姐,我身體沒你們想的那么糟糕,就是媽太小心翼翼了。我不過就是出生的時候胎氣不足,沒必要把我當洋娃娃似的一直藏在家里的。我從小到大都沒有去過學校,沒有接觸過同學,什么都只能從你嘴里聽說。姐,我只是想看你幸福的樣子。姐,你不知道你每次講到那個人時,臉上的笑容看上去有多幸福?!?/p>
沫沫拉著我的手繼續(xù)懇求道,看著那張熟悉而又親切的臉上期盼的神情,我終于心軟地點頭答應。
爸媽不在家,我用腳踏車載著沫沫出去了。
沫沫很少出去玩,為了帶她多玩一會兒,我們特意早早地出了門,結(jié)果逛了一圈到街心花園時,還不到我跟敕封翊約定的時間。
“姐,我們好像來早了?!?/p>
沫沫看了看天色,滿臉抱歉地朝我吐著舌頭道。
我瞥了一眼沫沫的臉色,看上去有些蒼白。沫沫不能在外面逗留太久,她身體虛,容易感到累。這會兒她陪我一起等在花園外,沒地方坐肯定是累了。
“沫沫,我先把車停一下,你在這里等我,我一會兒就回來,然后帶你先進公園里面坐坐?!?/p>
我朝沫沫說道,從包里拿了本書放在花壇上,讓沫沫先暫時坐下來休息一會兒。
“姐,你去吧!我在這里等你回來?!?/p>
沫沫朝我笑著,露出潔白的牙齒,笑容很是燦爛。
我懂事的沫沫,一直那么的可愛漂亮。
我朝沫沫擺了擺手,便推著車朝馬路對面的停車場走去。
我不知道,我這一走,跟沫沫竟然成了永別。
傍晚的陽光依然耀眼,我怕沫沫在陽光下坐著太熱,堅持不了,便急急地鎖好車就要往回走。這時,幾個人突然走了上來,將我團團圍住。
“蘇然!你果然來了。怎么,真打算今天在街心花園跟敕封翊表白嗎?就憑你,你不看看你這張臉敕封翊會看得上嗎?別以為他平時跟你玩得好,他就喜歡你了,敕封翊對所有女生都挺好的,你別妄想他喜歡你了。”
上次表白被敕封翊拒絕的柳星語帶著一大幫女生將我圍住,面色陰冷地朝我說道。
看到柳星語的出現(xiàn),我愣了一下,沒有想到她會出現(xiàn),并且知道我要向敕封翊表白??墒俏覔哪?,沒有去多想原因,此刻,我只想快點兒離開,快點兒回到沫沫身邊。
我瞥了柳星語一眼,沒有理會她,她只是仗著她表哥是學校的老大才敢這么囂張。
實際上,柳星語比我小一屆。她那在學校叱咤風云的表哥韓明曾經(jīng)還跟我做過一陣子的同桌,不難相處,跟我也算得上是半個朋友,所以我對柳星語的威脅并不放在心上。
我推開柳星語的手,要離開車棚,那群圍著我的女生突然沖了上來。
我還未反應過來,拳頭便像雨點般落在了我的身上。
“蘇然,敕封翊是我的,我不會讓給你的!今晚你休想見到他,你死心吧!”
柳星語在我耳邊憤怒地咆哮著,我感覺全身上下疼得跟散架了似的,好不容易從那幫人的魔爪下爬出來,又被人拉了回去。
“把她給我攔住,往死里打!”
不知道被那些女生壓在地上打了多久,等我再度從地上爬起來的時候,太陽已經(jīng)西斜,我的身上沾滿了污漬,伸手一碰鼻子,我當場疼得縮回手去,鼻血已經(jīng)流出來了。
柳星語已經(jīng)帶著那幫人走了,她知道我這副樣子是不可能再跟敕封翊見面了。
的確,我是不敢見了。
眼淚在眼里打轉(zhuǎn),我忍痛擦了把鼻血,拖著滿是傷痕的身體朝沫沫等我的方向走去。
耽擱太久了,沫沫一定很擔心我。
我心里一陣焦急,腳上雖然疼得沒力氣,但還是加快了步伐。
然而,馬路邊上根本沒有任何人,望著地上被遺落的書本,我心里頓時覺得一陣慌亂。
尖叫聲,急吼聲不時地穿透我的耳膜,我捂著耳朵慢慢地朝馬路中央望過去。
當我看到血泊中被眾人圍著的少女時,我猛地僵住了身子,屏住呼吸,眼睛睜大著,一步一步地走到了人群中央。
我小心翼翼地將地上的女生抱進了懷里,手指顫抖地擦干她臉上的鮮血,當我睜大眼睛看清那張臉時,剎那間,我的心口像被人狠狠地刺上了一刀,痛得我的眼淚霎時奪眶而出。我終于歇斯底里地狂叫了起來:“沫沫!沫沫啊!你醒醒啊!沫沫!姐回來了!沫沫!”
我像瘋了一般拼命地喚著沫沫,沫沫卻一直緊閉著眼不回答我。
她一定是生氣了,我把她丟下那么久,她一定是生我氣了,所以才不理我的。
“沫沫!醒醒啊!沫沫!你還要陪姐去看敕封翊的!沫沫??!你說要看姐幸福的啊!”
“沫沫??!你別睡了,我們回家睡?。∧銊e再睡了!我們回家??!媽等急了!我們回家吧!你快起來?。∧?!”
沫沫……
(4)
蹲在地上哭了好久,我感覺所有的力氣都消失殆盡時才勉強從地上站了起來,從敕封翊的身上找到了他的手機。
我從電話簿里找到了“從子清”的名字,撥打過去。
香中高一有兩大帥哥,一個敕封翊,一個從子清,因為他們倆同班,又幾乎形影不離,所以總是能夠引起無數(shù)花癡女的無限想象。
我想到了當年初中時跟敕封翊玩得很好的李辰,當年他們也幾乎天天玩在一起。這個從子清,應該跟敕封翊走得更近吧?
在我打完電話沒多久,一個黑色的身影從校門口跑了過來。
從子清跟敕封翊在長相上屬于同一類人,兩個人都是白皮膚,尖下巴,穿著打扮也很相似,不知道的人估計會誤以為他們倆是有血緣關(guān)系的兄弟。
敕封翊不矮,初中時就已經(jīng)超過一米七了,現(xiàn)在應該接近一米八了吧!從子清比敕封翊稍微矮一些,但也絕對超過一米七了,因為他比我高了大半個頭。我記得初中的時候,敕封翊就高我大半個頭,走在他身邊,我眼睛稍微往上看一些,就能看到他臉上羞澀的紅暈。
“你是誰?”從子清將敕封翊從地上扶了起來,朝我問道。
“蘇……蘇然,白芷的同桌,她讓我把他交給你們,不過我拉不動他?!蔽业椭^如實說道。
從子清的表情有些驚愕,仔細地打量了我一番,頓悟道:“原來你就是蘇然啊!”
“你認識我?”我驚訝地抬頭朝從子清問道。
從子清搖了搖頭,眼睛朝敕封翊瞥過去,臉上掛著笑意。
“感覺耳熟而已。”從子清說道,將敕封翊扶好,朝學校附近的小旅館走去。
敕封翊現(xiàn)在這個樣子,不可能回去上課了。從子清帶著他一起逃了晚上的晚自習。
我猛然想起自己也是逃了晚自習出來的,班主任這會兒一定在教室里罵翻天了。
跟白芷成為朋友后,我逃的課似乎很多。
“蘇然,你不跟過來?”從子清在前面朝我揮著手喊道。
望著他懷里醉醺醺的敕封翊,我搖了搖頭。
夜晚的風吹起我額前的劉海,丑陋的疤痕顯露起來,我看到了從子清眼里的震驚,心里一陣苦澀。
一場年少的暗戀,我害死了沫沫,慘遭毀容,又被父母丟棄。
這樣的我,怎么能當做什么事也沒有發(fā)生一般,那么坦然地出現(xiàn)在敕封翊的面前呢?
(5)
我獨自走在荒涼的街道上,沒有回學校。
不用多久晚自習結(jié)束的鈴聲就會響起,然后很多人會蜂擁出來,走向他們各自的家。
我似乎早已不再害怕被老師罵,有些事一旦習慣就會變得無關(guān)痛癢。
夜晚,我突然覺得孤寂得可怕,不知道要走向哪里。走了一路,我才赫然想起,自己并沒有家。
我蹲在十字路口,看人來人往,視線在五彩的霓虹燈下漸漸模糊,眼前的車影人影模糊成一片,我說不出自己哪里難過,只是眼淚忍不住潤濕眼眶。
就在這時,尖厲的碰撞聲突然在耳邊響起,鮮紅的血染紅了凄迷的夜,很多人都像螞蟻般朝路口中心聚攏過去,焦黑的柏油馬路上蔓延著一灘鮮紅的血漬。
我被那鮮紅的顏色所吸引,像被勾了魂似的慌亂地朝人群走去,眼前的場景如此熟悉,仿佛電影般天天在我的眼前循環(huán)播放。
我走到了人群中央,不顧眾人訝異的目光,蹲下身子,將地上血肉模糊的軀體抱在了懷里,像哄小孩入睡般低喃著:“沫沫,姐又看到了你了,沫沫……”
所有人都在驚叫,臉上帶著恐怖的表情。我滿身是血,抱著還溫熱的軀體,在燈光迷亂的霓虹燈下,朝那群膽小鬼大笑著,眼淚從眼角滴落。
有人沖過來,哭倒在我的面前,伸手要搶我懷中的人。
我緊張地緊緊護住懷里的軀體,眼神兇狠地瞪著那群要搶“沫沫”的人,嘴角咬出了血。此刻如果我還清醒,我想我一定會像那群人一樣,被自己詭異的樣子嚇到。
“瘋子!”他們惡毒地朝我啐罵道。
我早已熟悉了那種恐懼顫抖卻又強裝堅強的腔調(diào)。剛到外婆家的那段時間,我經(jīng)常光著腳游走在一條條大馬路上,我循著鮮血的腥味,一路前行。
所有人都罵我瘋子,我知道我沒有瘋,我只是在執(zhí)著地尋找沫沫的身影,那飄浮在眼前不曾散去的身影,那全身是血的身影。
我的心還在跳動,雙胞胎的連體反應,我能感覺到沫沫還在我的身邊,對我說:“姐,要幸福?!?/p>
我被眾人從車禍地點拉開,死者的家人哭著撲上去,我目光空洞地望著抱著孩子大哭的婦女,想起了媽媽當初撕心裂肺的哭吼。
身上的血腥味讓我難受,被人鉗制著雙手的我掙脫不開,我哇的一聲吐了。
(6)
如同做了一場噩夢,等我醒過來,四周一片黑暗,沒有光。
滿身的血跡讓我恐懼又害怕,憑著印象,我慌亂地奔回學校,徑直跑到自己的宿舍。
宿舍沒有其他人,只有我。以前跟我一起住的何韻詩也因為上次的事申請離校居住了,讓本就人煙稀少的宿舍樓顯得更為陰寒。
天色已晚,臨近午夜,沒人看到我狼狽而詭異的樣子。我蹲在浴室里,緊緊地抱著自己,頭上的蓮蓬頭不停地朝我的身上噴著熱水,滿室熱氣蒸騰著,可我依舊覺得寒冷。
在浴室里幾乎泡掉了一層皮,我才昏昏沉沉地走出來,將臟的衣服丟進垃圾桶里,穿著睡衣躺在床上,手里拿著幾顆藥。
外婆說這是安眠藥,能有助于我的睡眠。
我靜靜地躺在空蕩蕩的宿舍床上,慢慢地閉上眼,眼前出現(xiàn)無數(shù)的影子。
沫沫的、敕封翊的、爸爸媽媽的、外公外婆的、白芷的、驚慌的路人的……
太多太多……
第二天,我被白芷的電話聲吵醒。
白芷也是寄宿生,不過她沒有和我同住一間宿舍。雖然這樣,她仍然很少住學校,大部分時間,她都住在外面。
白芷在學校外面有套別墅,是她爸爸買給她的。白芷的母親在她很小的時候就死了,因為白芷爸爸搞外遇,還跟外遇對象生了孩子,她媽媽知道后,一時受不了刺激吞藥自殺了。后來白芷他爸娶了他的外遇對象,也就是白芷的阿姨。白芷的爸爸心里一直覺得對不起白芷,所以白芷上高中后,他為了讓她有個好的生活環(huán)境,特意給白芷在學校附近買了套別墅,讓用人伺候她。但白芷還是選擇了寄宿,將用人全部趕走,只留了別墅的鑰匙。
白芷高一的時候還沒現(xiàn)在玩得厲害,晚上還是會回宿舍的,但是現(xiàn)在干脆就跟朋友們住在她家的別墅內(nèi)了。白芷說我如果愿意,也可以搬出去跟她一起住,我拒絕了。
我不喜歡嘈雜的生活,我喜歡安靜的日子。
我習慣了宿舍這種寂寥的日子,搬出去我可能會不習慣,而且白芷也會因為要顧忌我,玩得受拘束。
我簡單地梳洗了一下,拎著垃圾袋出了宿舍門。
我怔怔地站在原地,望著裝著血衣血褲的黑色垃圾袋沒入擁擠的垃圾桶里,思緒有些混亂。
突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我怔愕地抬頭,看到了嚼著口香糖的白芷。
“看什么呢?走了?!?/p>
我被白芷拉走,離那場血腥越來越遠。
閉上眼,我有種想落淚的沖動。
“昨晚麻煩你了,把敕封翊送到他同學手上了嗎?”白芷一手搭在我的肩上,出聲問道。
我急忙整理好自己的思緒,沉默地點了點頭。
白芷放心地嘆了一口氣,忽又笑道:“沒想到他酒量這么差,喝了一罐啤酒就醉了。以后請他吃飯再也不喝啤酒了。要不是昨晚我朋友有些事,我就帶他去我家了。他醉成這樣回去,肯定被他老師罵了。我一想到他一個好孩子因為跟我吃頓飯醉成那樣,我就想笑。”
我望著白芷開懷的笑臉,僵硬地配合著笑著,心里卻掠過一絲苦澀。
(7)
“蘇然,你幫我把暖寶寶貼送到敕封翊手里,今天都零下五度了,他就穿一件呢子大衣,也不怕凍死?!卑总茝臅锾统鰩讖埮瘜殞氋N遞給我說。
我從位子上站起來,緊緊地握著暖寶寶,腳步像被釘住了似的移不開來。
先是幫忙聊QQ,后是幫忙發(fā)短信,現(xiàn)在又是幫忙送東西,不知道我跟敕封翊認識的白芷一定想不到我有多么不愿與敕封翊見面。
“你知道我如果親自去送,很快人家就會亂傳,說我白芷追求敕封翊。我口碑那么差,到時候肯定會對敕封翊有影響的。你幫我去送就不一樣啊,你這么低調(diào),一般沒人認識你。他們就知道有個差生叫蘇然的,不知道你就是蘇然,對吧!”白芷朝我解釋道。
望著她臉上期盼的表情,我深吸了一口氣,僵硬地轉(zhuǎn)過身去,走出了教室。
白芷不知道,他們班所有人都不知道我是蘇然,但敕封翊知道。
我知道,我終究躲不過。
香中那么小,我想躲敕封翊一輩子,想法是那么天真。
在敕封翊的教室門口躊躇了好久,我最終還是拉了個男生說明了來意。那男生眼神曖昧地打量了我一番,然后面帶笑容地走進了教室大喊道:“敕封翊,有人找!”
我能感覺到他們班上很多人的目光透過單薄的玻璃窗朝我射過來,我低著頭站在走廊里,手握著白芷的暖寶寶貼,默默地等著那個人的到來。
白色的運動鞋進入我的眼簾,然后是修長筆直的細腿,然后是暗黑色的呢子大衣。
我不敢再往上抬頭,只是伸手將暖寶寶貼遞了過去。
不用看,我就知道站在我面前的這個人是敕封翊。
他的身材打扮,他的一切,這三個月,我一直在偷偷地看著,小心翼翼地記在心里。
“蘇然,把頭抬起來?!鼻謇涞穆曇魝鱽?,帶著些霸道。
聲音沒了以往我熟悉的溫柔,我突然有些鼻酸。將暖寶寶貼放到了那只白皙修長的手里,我低著頭強忍著酸楚平靜地開口道:“這是白芷給你的,說看你穿得少,怕你冷?!?/p>
話傳達完,我便低著頭轉(zhuǎn)身離開。沒走幾步,手上突然一股勁力襲來,敕封翊一把抓住我的手,冷著臉將我拉到了樓梯間。
我被重重地推在墻上,后背因為劇烈的撞擊有些疼。
敕封翊站在我的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我,縱使低著頭,我依舊能感受得到他那冷冽的目光。
我以為敕封翊對所有女生都是溫柔的,卻錯了,至少現(xiàn)在他對我來說是狂烈暴怒的。
“蘇然,把頭抬起來,我再說一遍,把頭抬起來!你什么時候變成這種死性子了?才半年不見,你要么背著我跑開,要么低著頭不看我,我有這么討人厭嗎?要你這么躲著?你把頭抬起來,阿清說你額頭上有疤是怎么一回事?你把頭抬起來讓我看看!”敕封翊提高了聲音朝我逼近一步冷聲道。
我用力地攥緊拳頭,咬著唇,依舊一動不動。眼里又一次濕潤起來,他的每一句話每一個舉動,都能輕易地讓我落淚。
我忍著眼淚不掉下來,低著頭就要繞開敕封翊離開。
敕封翊手臂一伸就攔住了我的去路,他一手抓住我的肩,一手扣在我的頭上,力道強勁,迫使我不得不抬頭。
十二月的寒風吹亂了我額前遮掩的劉海,我紅著眼對上敕封翊黑亮的眸子。
敕封翊猛地震了一下,錯愕地松開鉗制住我的手,踉蹌地往后退了一步,一臉驚恐地望著我。
我知道,他被我的丑陋嚇著了。
連我自己看到那塊疤都會被嚇到,何況是他。
我本就不白皙的額頭上好幾塊腐肉凝結(jié)成疤,上面還殘留著玻璃碎渣刺破的坑洞,光想想就瘆人。
“怎么弄的?”敕封翊吸了一口寒氣,喘著粗氣問我。
望著他驚魂未定的樣子,我笑了起來,心里卻苦澀萬分。
“走路不小心摔到的?!蔽疫o拳頭云淡風輕地說道,心卻在不停地滴血。
上課鈴聲一響,不等敕封翊回答,我已經(jīng)轉(zhuǎn)過身去,朝自己的教室跑了過去。
他問我怎么弄的?我該怎么回答!
難道要告訴他,是因為我想跟他表白所以害死了妹妹,接著被媽媽趕出殯儀館,最后磕頭磕得頭破血流弄的嗎?
難道要告訴他,我因為喜歡他,不僅毀了自己的臉,還丟了妹妹的命,更被父母當做害死妹妹的罪人而殘忍地拋棄了嗎?
不,原諒我說不出口,我怕一說出來,自己就會心痛得死去。
我還沒有做到沫沫所說的幸福,我怎么能就這么死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