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七丘山的榮耀

像你這樣的希臘

誰該慶幸，

從這里任何一個角落

都能夠仰望它，

偉岸廊柱支撐的

失落的文明，

是這樣不知疲倦地

睜永夜不寐的眼，

猶如神靈，

執(zhí)拗地尋找著自己

前身不滅的蹤跡。

自從拒絕波塞冬，

接受了油橄欖樹的庇蔭，

阿克羅波利斯呵，

你高丘上的每一座神廟

和城邦中的每塊基石，

就命定被安上了這樣的眼，

還有嘴，來向人重演

完勝埃斯庫羅斯的

離奇的遇合，和脫胎于

克里特與邁錫尼的

偉大劇情。

然而希波戰(zhàn)爭的榮耀，

終究沒擋住神廟的崩塌。

隨同崩塌的還有那些

隨風(fēng)吟唱的叢草的挽歌，

會識別黑海來的干魚

為何還帶著腓尼基椰棗的清香，

此刻不再能烘染所有

墊著迦太基枕頭生出的夢，

包括受它啟發(fā)的

柏拉圖學(xué)院的辯難，

而只能任伯里克利的雄辯

成為寂寞過夕陽的絕響。

按說你既服膺了雅典娜，

就該愛擲鐵餅者甚于持矛者，

并能容忍從米利都到犬儒學(xué)派

不同凡俗的思想。

你既認(rèn)同帕里斯的選擇，

就該放棄追逐黃金，

能愛美甚于世間一切的財貨，

既自豪于競技場上的勝利，

又能渦旋出少女的卷發(fā)于廊柱，

再用莨菪葉擬議她的華貴，

由此能挾復(fù)雜的凹槽隨馬其頓王

遠(yuǎn)征，將自身婀娜玲瓏的至美

傳播到北非西亞。

你驕傲你正是這樣做的。

以至現(xiàn)在殘破的軀體仍可期待人

想象你之所以有大跨度的環(huán)柱結(jié)構(gòu)，

是因為周徹幾何與力學(xué)的奧秘。

你不想要更多的掩飾，

所以決不愿意砌那么多的高墻。

你這樣的開張而且自信滿滿，

是不想統(tǒng)率冥界的魂靈，

只愿有肅穆與崇高

從中楣攀上坡檐，去主張

之所以這樣挽定盾牌，

不是你烈士畏避鋒矢，

只為面對她灼灼而不舍的目光，

仍須堅持自己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