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點燈
口述|江覺遲(扎西梅朵) 整理|周華誠
那是一個很美、很原始的地方,但我不能告訴你它在哪里。
活佛說,反正你也出不去,不如我讓小喇嘛陪你走走看看。這個機緣,只能說是上天注定要我遇上的。
以前我是個背包客。怎么說呢,簡直到了狂熱的地步。沒事就往外跑,越是山高水遠荒無人煙的地方,越是喜歡去,獨行。
我從2002年開始進入藏區(qū),后來每年會進入一次。2005年,我開始走川藏線,遭遇了一場大塌方。塌方路段大概300米,我從支線繞遠路,用了好幾天時間。驢友都有一種別人難以理解的情結(jié),就是所謂征服,必須真正地走完全程。這個地方塌方了,你繞回來也要把它走完。
我又回頭走這段路,結(jié)果在一條小路里又遇到塌方,困在了山里,糧食也快沒了。有一家藏民對我很好,給我吃的。住呢,可能是他覺得家里太差,不好意思讓客人住,就把我?guī)У搅松较乱粋€寺廟辦的客棧里。說是客棧,其實就是供人歇腳過夜的地方,很簡陋,七八個人睡大通鋪。從寺廟走到這兒,一天,再從這兒往下,還得一天,所以僧侶、信徒、過客都要在這里歇腳,住上一夜,才能出去。
要不怎么說是機緣呢,山上寺廟的活佛下山辦事,因為塌方,他也滯留在客棧。有一天閑來無事,我就對活佛發(fā)感慨:這地方咋這么貧窮呢!
你平常出去旅游,肯定走大路,開發(fā)早,沿線藏民比我們還富。我是走到了真正原始的地方,看到很多人家徒四壁?;罘鹫f,你不知道,上面還有更貧窮的。反正你也出不去,不如我讓一個小扎巴(小喇嘛)陪你走走看看。
再往上,就是高原牧區(qū)。我一看就震驚了。牧民一家就一頂帳篷,沒有床,晚上睡覺直接在地上鋪一張毛氈,上面蓋一床毯子。長年如此。好些小孩在草地里打滾。最后出來的時候,我只留了身上一套衣服出來,什么戶外裝備、衣服,都被我留給了山上的娃娃。
那地方海拔4000米至4700米,自然災(zāi)害多,洪水、泥石流、雪崩,災(zāi)害一過,有孩子就成了孤兒?;罘鹫f,他那個寺廟里收留了5個孤兒,還有周邊一些貧困孩子想收留。他想給孩子們找個老師,教他們知識。那些孩子太需要人了。
這話我也是隨便聽聽,聽著聽著就心下一動,隨口說,有機會我來教他們。我哪知道,這么一說,一粒種子就在我心底種下了呢?
那里非常遙遠。我先坐火車,再換汽車、拖拉機、摩托車,再騎兩天馬,還要步行,翻過大山。
我生活原本很安穩(wěn),單位是安徽安慶最好的大國企。
我也很趕時髦,在許多人連電腦都沒摸過的時候,我就花9600塊錢買了一臺386。剛搬回家,鄰居說,怎么還有白色的電視機?所以你看,我也是過慣了城市生活的人。
我去藏區(qū)支教,根本沒想太多。有句話叫“想到了,就去做”,有些事,你現(xiàn)在放過,以后也就沒了。我父親也是老師,他心地善良,曾幫助一個貧困學(xué)生從初中讀到大學(xué)。我把想法跟他一說,他還是很理解。這樣,我在家人和活佛的支持下,真正到了那片草原所在的山區(qū)……
請原諒,我不能告訴你那個地方的具體地址。我只能說,那片草原在甘孜州,在地圖上看,就是橫斷山脈北段的一道褶皺里。那里非常遙遠。我先坐火車,再換汽車,再換拖拉機,再換摩托車,再騎兩天馬,還要步行,翻過大山。從安慶到草原去一趟,得花七八天時間。
那里沒有公路,至今還不通電。他們的生活跟外面的生活是截然不同的,幾乎沒有任何與現(xiàn)代文明有關(guān)的東西。海拔那么高,即使有米,飯也煮不熟。沒有水果,沒有蔬菜,只有糌粑和酥油。
帳篷外,牧民們站在那里,挽留的話一句也沒有,只是面向我唱起歌來,我的腳步,就再沒邁出去。
你看我,是不是比實際年齡老很多?除了下來治病,我多數(shù)時間都待在那里。這五年中,我連化妝品是什么都快忘記了。
我的主要工作,是尋找那些散布在草原山區(qū)的失學(xué)兒童以及孤兒。我想得挺美好,但是一開始,我就碰上了太多困難。
首先是吃。每天吃糌粑,就著酥油茶,一天四頓。意志再堅強,你的身體也支撐不住。天天吃這個,太干燥了,便秘,肛門出血。在海拔那么高的地方,我就怕出血止不住。就想起媽媽曾說,在1958年饑荒時期,她因為吃油樹皮而導(dǎo)致便秘出血,后來送進醫(yī)院,醫(yī)生什么藥也不用,只給一碗豬油,喝下去,竟然好了。
想起這,我就在風(fēng)干的牛排上尋找牛油,一小撮一小撮摳下來,熬成油,捏著鼻孔一口灌下去,果然后來就好多了。這個也成了我在草原上特有的“秘方”。
好幾年以后,我下山,乘汽車回成都,一路上看見菜園里碧綠的青菜,眼睛都直了。至今我吃飯,只要有青菜,哪怕一小片我都不愿浪費。
睡覺也非常頭痛。晴天還好,一下雨,那真是說不出的受罪。牧民的帳篷大都是牛毛織物,而且編織松弛。所以外面一下大雨,里面必是細(xì)雨蒙蒙。初上高原的人,本來就缺氧,又不能把頭包在毯子里不出來,所以我肯定是打著雨傘睡覺的,要不然,頭發(fā)和臉都會被淋濕。
最折磨人的是洗澡。在當(dāng)?shù)?,是妻子和若干個丈夫共同住在一頂帳篷里,還有一大群孩子。你要想洗個澡,簡直是非常困難的事。就這樣忍著,拖著,感覺身體是不是要發(fā)臭了,有一天我狠狠心跑到小河里用雪化水洗身子,一回帳篷就發(fā)燒,差點因感冒患上肺水腫,從那以后我再也不敢洗了。
從身體到飲食到睡眠到衛(wèi)生,實在有些支持不住,我有點動搖了,想回家。
準(zhǔn)備走的時候,不知道是誰走漏了消息,第二天一大早,我背個包裹從帳篷里出來,發(fā)現(xiàn)帳篷外竟然全是人。牧民們都站在那里,挽留的話一句也沒有,只是有人面向我唱起歌來,我當(dāng)時的腳步,就那樣再沒邁出去。
上高山草場找一個孩子,后腦勺像是有把鋒利的鋼鋸,有節(jié)奏地鋸著。呼吸也不行,就像有人捂我的嘴。
四處去尋找孤兒,是最艱難的。我記得剛開始,由一個寺廟小扎巴帶路。我們幾乎天天在爬山。爬不完的山。一座又一座。
雨季,那些大山危機四伏。山路經(jīng)常是斷的。一些被泥石流沖斷,一些被溪澗淹沒。很多路段上面淌著雨水,下面冒出地泉。一腳搭進去,半褲筒的黑泥。雪山下的叢林道路基本都是這樣。
高山牧場又不一樣,因為海拔高,天氣極度不穩(wěn)定,剛才還艷陽高照,一會兒后冰雹就砸下來了。有些草原六月天也會下雪。身上衣服都是干了濕,濕了干,回憶起來真是痛苦。
有次我上高山草場找一個孩子,不知是不是前一天感冒引起的,突然出現(xiàn)嚴(yán)重的高原反應(yīng)。我后腦勺痛得那個厲害,像是有把鋒利的鋼鋸,有節(jié)奏地鋸著。呼吸也不行,就像有人捂我的嘴。
我往口里倒進一大把仁丹,含在舌頭上。我都懷疑自己快要死了。不是笑話,我當(dāng)時的確是顫抖著手,在一張紙上寫下我姐姐的手機多少多少,我家庭的電話多少多少。這張紙揣在兜里,我想,要是真死了,可以讓身旁人第一時間通知我家人。
開始啞巴對我特別不信任,好像我要帶走他的孩子到哪里賣掉一樣,誰來跟他比畫,解釋,都不行。
尋找到的孩子呢,也不是每一個都能順利帶到學(xué)校來。
我記得有一次,剛上草原不久,因為語言障礙,藏民對我也不是特別信任。他們不知道一個從遙遠地方過來的漢人,到底有多大的能力幫到孩子。所以在草原上,在一個啞巴牧民家,我就遭到了拒絕。
啞巴的老婆病死了,丟下兩個孩子。啞巴一個人拉扯著他們生活。啞巴對我特別不信任,好像我要帶走他的孩子到哪里賣掉一樣,一直嗚啦嗚啦地叫嚷。誰來跟他比畫,解釋,都不行。
我感覺這個事,非常委屈,非常難過。我天沒亮就起床趕路,走到半夜扎帳篷睡覺,走了整整兩天才到你這兒,可你一點都不領(lǐng)情。我就像一個要飯的,低聲下氣跟你討,你還不給。
我不服氣,也不管這事成與不成,只幫他干活。過了兩天,帶我進啞巴家的鄰居無意中說:啞巴家過幾天要耕地,到時要借他家的牛,到時再勸他吧。我就說,那我來幫他犁地吧。
當(dāng)時的確是句玩笑話。但這鄰居卻認(rèn)真地問,你怕不怕牛?我說不怕,牦牛多溫和啊,從來也沒看它們攻擊過人。鄰居說,那好,我今天也要耕地,你來學(xué)怎么樣?
我就學(xué)。耕地不是一般人能學(xué)會的,兩頭牛前面抬著杠,那力氣多大!還要手用力壓犁把,把犁頭插進土地。學(xué)了好久也不太利索,但好歹能像模像樣站在地里了。
第二天,我又去了啞巴家,什么也沒帶,也不跟他打招呼。只和他鄰居趕來兩頭牛。我開始幫啞巴犁地。啞巴吃驚得嘴也合不攏,又是叫又是笑又是拉扯著他的鄰居,像是看到一件稀奇事。
聽到啞巴啞著嗓子笑,我心里樂了,感覺這事成了。你說這是個秀也好,但是做了這個秀,啞巴被感動了,親手倒酥油茶給我喝。我呢,心里高興,手掌上皮都磨破了也不知道。
最后,啞巴很放心地讓我?guī)ё吡怂男鹤印?/p>
啞巴的鄰居,是個很善良的人。他對我們學(xué)校非常支持,只要來學(xué)校,都會帶點東西來。有一天晚上,很黑,他在咚咚地敲門。他也不多說話,把一只大牦牛腿和半袋子面粉送進來。我們第二天就用這牛腿和面粉,做了一鍋香噴噴的“面殼”。后來有孩子見到他,只喊他“面殼”阿爸。
我念“姐姐”,藏文老師說“阿加”,我念“我愛你”,藏文老師說“阿汗那加”。孩子們說“姐姐,我愛你?!?/p>
你問我為什么要四處去尋找孤兒,寺廟里5個孤兒帶帶好就夠了。不,我不是這么想的。如果我在內(nèi)地,不來這兒,我也能創(chuàng)造人生價值。但既然我選擇了這條路,我就要多幫助幾個孩子,盡量把這事做好。
藏地因為信佛,不殺生,女人只要懷孕了就會把孩子生下來。如果非婚媽媽生的孩子特別多,或者生活特別貧困,那她們的孩子就有可能成為孤兒。活佛和喇嘛們四處游歷,去各個寺廟朝拜,在路上遇到孤兒,他們就會帶回來,或者給我們提供信息,然后我們?nèi)フ摇?/p>
學(xué)生慢慢多起來了。我們的學(xué)校是碉樓學(xué)校,一樓教學(xué),二樓生活。目前有27個孩子,年齡在5歲到13歲之間。
那些孩子,這么說吧,野得很!在草原上放牛放馬習(xí)慣了,調(diào)皮得很,哪里坐得?。坎挥脦滋?,就不安分了,想著法子逃跑。跑了,你就得滿山遍野地追,把孩子找回來……
那些孩子,在進學(xué)校之前,就跟小牛小馬一樣,小牛小馬認(rèn)識的世界,就是他們認(rèn)識的世界。我們教這些孩子,就像媽媽教一歲的孩子一樣,從牙牙學(xué)語開始。
學(xué)校除了我,還有一個藏文老師,是寺廟派出的喇嘛。每次上課,我們都一同開始。我說:“阿爸!b—a—ba!”我讓孩子們看我的嘴形,“ba——!”藏文老師再用藏語把意思告訴孩子們。
這個過程很艱難。我念“姐姐”,藏文老師說“阿加”,我念“我愛你”,藏文老師說“阿汗那加”。孩子們學(xué)會了,藏文老師就對他們說,“你去跟扎西梅朵說,姐姐,我愛你。”我的藏文名字就是扎西梅朵,意思是吉祥之花。
只要這個學(xué)校還在,孤兒還在收進來,那么我們永遠要教這一課。對孩子們來說,這是他們?nèi)松械牡谝徽n。我希望他們從這里開始,學(xué)會基本的文化知識,學(xué)會思考,更有方向地把握自己的人生。
我并不是誰派來幫扶這些孩子的,我是來接受孩子們點化的,他們給我的人生打開了另一扇窗。
這么多年,跟孩子在一起,有很多的酸甜苦辣,都很繁瑣、細(xì)碎的事……都不說了吧?
我不想把外面的觀念強加給他們,好好讀書,考個好成績,上個好學(xué)校,最后找個好工作……不是這樣的。我所有努力只有一個目的,就是讓他們學(xué)會思考。
一個孩子逃跑了,我們?nèi)グ阉一貋恚伊苏惶?,全身又累又濕,第二天我生病了,躺在床上起不來。別的孩子要照顧我,我不讓,非讓這孩子照顧。
“你逃跑,你給別人帶來多少痛苦,這樣的行為是不是不對?如果你不跑,老師也不會生病,你也不用在這里陪著我,這會兒早跟大家在外面玩了……”聽我說,他低下頭,不說話了。第二次如果他要跑,他就會想一下:如果我跑了,老師他們會來找我,老師會生病,我也不能出去玩……
是的,就這么瑣碎。
孩子們天性善良。你要跟他狠,他比你更狠。你要是一哭,他們倒軟了。剛來時他們把我弄哭是家常便飯,后來慢慢地,孩子們也都不氣我了。
他們就是我自己的孩子。時間長了,他們也懂得愛,也學(xué)會珍惜。
在高原上待久了,我身體不好,經(jīng)常頭暈、貧血、咳血。有一天,我上課時發(fā)現(xiàn)有三個孩子不見了。到處找,找不到。到很晚的時候,至少九點吧,三個孩子才灰頭土臉地回來。
我已經(jīng)急得沒有力氣責(zé)備他們了。我坐在門檻上,孩子們站在外面,手里拎著一包東西。我說,是什么?你們跑哪里去了!語氣有些沖。
他們有一個在微微笑著,另兩個顯得很委屈。不久,就是我自己特別難過了。原來,孩子們是聽人說,有一種樹根可以治我的貧血。他們跑到山里面尋找這種東西去了。其實找回來的都不是那種樹根,他們挖錯了。
我后來曬干了這些樹根,一直保存。
還有個孩子,父母離世,他自己一只眼睛失明。調(diào)皮的同學(xué)常欺負(fù)他。這孩子最讓我感動的是特別粘我,特別會心疼我。他會不停地給我倒茶水,不喝也給你倒,我想他是沒有別的方式能夠感謝我、報答我。只要有水,他也不管我喝不喝,就給我倒。我身體不好,偶爾回安徽治病。只要他聽說我要回去治病,那幾天他吃飯就少了。
這些事,我都記在心里。有時候,在深夜里面對湛藍的星空,就會想,我并不是誰派來幫扶這些孩子的(當(dāng)?shù)卦胁孛裾f我是菩薩派來的);我來這里,只是來接受孩子們點化的,他們給我的人生打開了另一扇窗。
換了好多醫(yī)院,都查不出我的病因,卻一概地說:“千萬不能再上高原了。”可我怎能不回去呢。
我的心口痛得厲害。有時躺在床上,感覺天旋地轉(zhuǎn)??纫部鹊脜柡?。三個整夜睡不著。我急了,說不行,得趕回老家去。趕回去時,父親已經(jīng)走了。
父親曾對我說,要做,就不要放棄,好好做下去。
還是要上高原。那么多日日夜夜,我無法放棄山上的孩子們,他們也需要我。有人問我,在高原上堅持了五年,你是用什么精神做到的?
我說,堅持的精神,我是沒有的。只是一種責(zé)任感,以及一種情感在支撐我。我已經(jīng)做了五年,沒有理由前功盡棄;孩子們離不開我,我也離不開他們。
因為身體關(guān)系,我不得不回到城市治病,換了好多醫(yī)院,也換了不少醫(yī)生,都查不出什么具體病因,卻一概地說:“千萬不能再回高原上去了?!笨晌易约褐?,我怎能不回去呢。
在高原的每個夜晚,孩子們睡了,我在一盞酥油燈下,對著窗外的清風(fēng)明月寫詩,記日記。幾年下來,每個夜晚都是如此,我記下了幾十萬字日記,還有那些長長短短的詩句,都是我望著天空寫下的。
高原上的夜空,是幽藍幽藍的,云彩一朵一朵漂浮著,月亮和星星就像鉆石一樣掛在頭頂,好像隨時會掉下來似的。
我看著孩子們漸漸地長大,從小牛小馬一樣的無知幼童,長成知情懂事的少年,我像一位母親那樣感到驕傲。
幾年下來,我知道自己也跟從前不一樣了。從前我在城市里生活,覺得經(jīng)濟很重要,房子很重要,我甚至不能理解別人的快樂——我對人家說,干嗎把時間花在打麻將上,有那個時間,不如去爬山,因為爬山對我來說是種快樂。那時我并不理解,人家打麻將也是一種快樂。
現(xiàn)在,我能理解不一樣的人生了,我經(jīng)歷了那么多,有過富足無憂的城市生活,也度過貧窮到一無所有的日子,看過了那么多大苦大難,見過生離死別,我看到每個人都活得那么努力,活得不易。所以,我想明白了,知道了人生中什么東西是你需要用一輩子去追求的。
我只是想讓更多人了解真正的藏區(qū),關(guān)注這片土地,而不是關(guān)注我。我非常害怕那里的寧靜被打破。
我把自己寫的日記整理成一部小說枟酥油枠。我根本沒想到,出版后能引起這么強烈的反響。但是同時,這也給我?guī)砗芏嗟睦_,很多媒體在采訪我、關(guān)注我……有一個星期,我每天不停地在講話,直到聲音嘶啞,再也講不出話來。
其實,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我只是想讓更多人了解真正的藏區(qū)。我想讓更多人關(guān)注這片土地,而不是關(guān)注我。
我非常非常害怕的一件事就是,媒體挖掘出我所在的地方,然后一窩蜂般地?fù)砣?。那里的寧靜一旦被打破,一切就全都沒有了。
我不希望我的孩子們,成為那種照一張相向你要5塊錢的人。真的。所以在一切場合,這三個問題——那個地方在哪里,學(xué)校名稱是什么,孩子們叫什么名字——我一概保密。
真的,我知道,這些天,我的孩子們唯一希望的,就是我能早點回去。
學(xué)?,F(xiàn)在有寺廟庇護,有愛心捐款,生活方面不成問題;孩子們也不在乎物質(zhì)生活,他們只需要一個老師。我多想找到另一個跟我一樣的人,愿意照顧和教育那些孤兒;她一定要比我更有愛心,比我更堅強,身體也比我更好。
因為,我不知道自己在高原還能堅持多久。
目前,我是全身心地投入寺廟孤兒院的工作,完全付出,沒有收入。我個人這些年也是只身一人,生活,并在做著這個事。我希望大家不要關(guān)注我的個人生活,更多地關(guān)注那一片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