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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浩然之“人事代謝”:夢里花落知多少

唐詩中的成語 作者:單昌學(xué)


孟浩然之“人事代謝”:夢里花落知多少

【成語】人事代謝

【釋義】代謝:更迭,交替。泛指人世間的事新舊交替。

【出處】唐·孟浩然《與諸子登峴山》詩:“人事有代謝,往來成古今?!?/b>

說好的一起在這鹿門山隱居的,可張子容還是沒耐得住這份寂寞,他要去京城應(yīng)舉考試了。孟浩然說:“你去就去吧,我送你,但要記住,金榜題名后可不要忘了我哦?!?/p>

張子容這一去,竟考中了,之后,一切都改變了。

成了吃皇糧的人,擺在面前的便是一條閃光的仕途,鄉(xiāng)親再見到張子容的家人,眼光里盡是艷羨討好,說話的語氣里都帶了誠惶誠恐的味道。

孟浩然心里起了小波瀾,他在努力平復(fù)心情后,對自己說:我要等,我就不信沒有識才的人。

等啊等,直等到鹿門山的花兒開了又謝了,謝了又開了,要等的人依然杳無蹤影。

又是一個春天來了,眼見著花開了,又要謝了。夜晚,下起雨來,窗外的風(fēng)雨聲傳進(jìn)耳中,讓人遲遲無法入睡。次日清晨出門一看,但見院中那幾棵桃樹下,落紅滿地。孟浩然心中悵然,不覺吟道:

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

夜來風(fēng)雨聲,花落知多少。

(《春曉》)

讀了滿肚子詩書,在這山野之地卻找不到可以交流的人,想進(jìn)入文人圈子,那就得去京城,可京城里又沒有親朋。

“誰能為揚雄,一薦甘泉賦?”(《田園作》)孟浩然在詩中發(fā)問,但無人回應(yīng)。

看來,要想有人引薦,還須先去求見啊。正巧,宰相張說被貶到了岳州當(dāng)刺史,岳州離襄陽又不遠(yuǎn),孟浩然心頭一亮,即刻起程。

途中,孟浩然精心打磨了一首詩——《望洞庭湖贈張丞相》,見到張說,表明身份后,立即獻(xiàn)了詩:

八月湖水平,涵虛混太清。

氣蒸云夢澤,波撼岳陽城。

欲濟(jì)無舟楫,端居恥圣明。

坐觀垂釣者,空有羨魚情。

張說讀完詩,連連點頭,尤對“氣蒸云夢澤,波撼岳陽城”一聯(lián)贊賞有加,但點完贊,卻沒有打賞,因為身處逆境,既不能給面前這個年輕人“魚鉤”,也不能給他“魚”。

孟浩然只得失望而歸,在隱身之處,繼續(xù)面對花開花落。

這一年,孟浩然已經(jīng)三十七歲了。

一天,出蜀漫游的李白來到襄陽,和孟浩然相遇了。

當(dāng)李白真實地站在這個年長自己十來歲的隱士面前,他很是激動,當(dāng)場贈詩,表達(dá)對“偶像”的崇拜之情:

吾愛孟夫子,風(fēng)流天下聞。

紅顏棄軒冕,白首臥松云。

醉月頻中圣,迷花不事君。

高山安可仰,徒此揖清芬。

(《贈孟浩然》)

兩人一見如故,同游同飲同賦詩,自是不在話下。襄陽一別,次年兩人又在江夏(今武昌)相遇,李白在黃鶴樓邊送孟浩然去揚州。在去揚州的船上,孟浩然默念完李白送他的那首《黃鶴樓送孟浩然之廣陵》,又自語道:年輕就是資本啊,太白說我“迷花不事君”,那是我沒有機(jī)會啊,我不能再這樣被動等下去了。

開元十六年(公元728年),四十歲的孟浩然來到長安,他要通過考試給自己的命運一個說法。

考試結(jié)果是:落榜。

之后幾日,孟浩然用一千個理由安慰自己,然后開始面對現(xiàn)實,嘗試走進(jìn)京城的文人圈。

他見到了王維,見到了王昌齡,還得到一個去秘書省參加聯(lián)句賦詩活動的機(jī)會。那天,他的那句“微云淡河漢,疏雨滴梧桐”可真是大大出了彩!

他更沒想到的是,自己竟會見到當(dāng)今皇上。

那日,孟浩然應(yīng)王維之邀去翰林院玩,沒過多久,外面突報皇帝駕到。毫無思想準(zhǔn)備的孟浩然,一慌就鉆到床底下去了。王維不敢隱瞞,只能如實相告。好在玄宗素聞孟浩然之名,知其詩才,便讓他出來獻(xiàn)詩。慌亂之中,孟浩然背了不久前寫的詩《歲末歸南山》:

北闕休上書,南山歸敝廬。

不才明主棄,多病故人疏。

白發(fā)催年老,青陽逼歲除。

永懷愁不寐,松月夜窗虛。

玄宗聽其中有“不才明主棄”之句,很不高興,道:“你之前又沒來求過官,我如何能棄你?你這不是誣陷我嗎?我看你還是回你的南山隱居去吧!”言畢,甩手而去。

一個大好的機(jī)會,就這樣被孟浩然浪費掉了。

在皇帝面前出了這么大一個丑,孟浩然沮喪至極,他走出長安,東去南下,放逐山水。在吳越之間漫游了兩三年,才回到襄陽老家。

想想還是不甘心,在家中待了兩年后,孟浩然再次去了長安。

王維還是一如既往的熱情,可他卻不再支持孟浩然入仕了:“還是回家去吧,置身田園,詩酒相伴,何必來蹚官場這汪渾水呢?”

連最好的朋友都這樣說,孟浩然頓生無望之感。“當(dāng)路誰相假,知音世所稀”(《留別王維》),夢,還沒醒,但他必須再次原路返回了。

還有機(jī)會嗎?有。

孟浩然四十七歲這一年,荊州刺史韓朝宗想推他入朝,可他卻在約定同行的當(dāng)天,因飲酒而失了約。機(jī)會,再次錯過。

兩年后,宰相張九齡被貶為荊州長史,孟浩然投奔他,做起了幕僚。久已習(xí)慣了寄情山水的生活,再入衙門,孟浩然心里總是感覺不得勁,不僅心里不得勁,連身體也不得勁了:不到一年,他的背部就長了個大瘡。

病了,該回家了。在臥床養(yǎng)病的日子里,他想到那年從長安歸來后,曾與幾個朋友一起爬峴山,他輕聲誦起當(dāng)時寫的那首《與諸子登峴山》:

人事有代謝,往來成古今。

江山留勝跡,我輩復(fù)登臨。

水落魚梁淺,天寒夢澤深。

羊公碑字在,讀罷淚沾襟。

是啊,花開花又落,人事有代謝,這一切都是自然規(guī)律,個人又能改變多少呢?就是爬得再高,人最后還不得歸于塵土?想到這些,孟浩然心下釋然很多。

這是開元二十八年(公元740年)里的一天,遭貶后又遇赦北歸的王昌齡突然到訪,孤獨已久的孟浩然驚喜萬分,全然忘記了身體病痛,只管與好友笑談古今,把酒言歡。不料,酒后病情加劇,不治而亡。

孟浩然走了,隨他而逝的還有他的兩個夢:一個隱士夢;一個入仕夢。

詩人卡片

孟浩然(689—740),名浩,字浩然,號孟山人,襄州襄陽(今湖北襄陽)人,世稱“孟襄陽”。一生多隱于家鄉(xiāng)鹿門山,是盛唐山水田園詩派的代表人物,與王維并稱“王孟”。代表作品《過故人莊》《春曉》《宿建德江》《望洞庭湖贈張丞相》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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