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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視閾中的近古文學研究 作者:馮保善 著


在中國小說史上,炫學小說雖然是一種特殊而且重要的創(chuàng)作現(xiàn)象,但與其他品種的作品比,它畢竟是為數(shù)極小的部分,況且,從小說發(fā)展史的主潮流來看,其走向應(yīng)該是逐步靠近寫實與描敘人生,由此種意義上講,炫學小說則步入了一條歧途。因此,要探討炫學小說的發(fā)生,便不能不結(jié)合炫學小說創(chuàng)作者的個人具體因素來談。

清初佩蘅子《吳江雪》中有一段話,概括歷代小說創(chuàng)作云:“原來小說有三等。其一,賢人懷著匡君濟世之才,其所作都是驚天動地,流傳天下,傳訓千古。其次,英雄失志,狂歌當泣,嬉笑怒罵,不過借來舒寫自己這一腔磈磊不平之氣,這是中等的了。還有一等的,無非說牝說牡,動人春興的?!保ǖ诰呕兀┕貌徽撆遛孔拥姆诸惣霸u說是否客觀允當,而他能從作者因素著眼探討作品內(nèi)容,確實堪稱慧眼。其實,在三類中,前兩類多有交叉混合。不憤不作,不平而鳴,以創(chuàng)作虛構(gòu)之境,彌補現(xiàn)實中的不足與殘缺,縮小理想與現(xiàn)實之間的差距,借人物形象去踐履作者的夢想,求得心理上的平衡,這實際上也是抒憤及敘寫不平的一種。就炫學類小說的作者來看,我以為主要有兩種情形:

(一)世無伯樂,大才不被賞識,進而借生花妙筆,通過創(chuàng)作,顯示其經(jīng)世才略與出眾才華。

天花藏主人《合刻七才子書序》中云:“此其悲在生才之難,猶可委諸天地。獨是天地既生是人矣,而是人又篤志詩書,精心翰墨,不負天地所生矣。則吐詞宜為世惜,下筆當使人憐;縱福薄時屯,不能羽儀廊廟,為鳳為麟,亦可詩酒江湖,為花為柳。奈何青云未附,彩筆并白頭低垂;狗監(jiān)不逢,《上林》與《長楊》高閣。即萬言倚馬,止可覆瓿;《道德》五千,惟堪糊壁。求乘時顯達刮一目之青,邈先進名流垂片言之譽,此必不得之數(shù)也。致使巖谷幽花,自開自落;貧窮高士,獨往獨來。揆之天地生才之意,古今愛才之心,豈不悖哉!此其悲則將誰咎?故人而無才,日于衣冠醉飽中矇生瞎死則已耳。若夫兩眼浮六合之間,一心在千秋之上,落筆時驚風雨,開口秀奪山川,每當春花秋月之時,不禁淋漓感慨,此其才為何如?……欲人致其身,而既不能,欲自短其氣,而又不忍,計無所之,不得已而借烏有先生以發(fā)泄其黃粱事業(yè)。有時色香援引,兒女相憐;有時針芥關(guān)投,友朋愛敬;有時影動龍蛇,而大臣變色;有時氣沖牛斗,而天子改容。凡紙上之可喜可驚,皆胸中之欲歌欲哭?!碧旎ú刂魅诉@段文字,非常精辟地剖析了文學創(chuàng)作產(chǎn)生的作者原動力。大才不遇于時,既不能出將入相,又不獲當?shù)勒咦R拔,且不甘于沉寂落寞,乃作小說借烏有公以發(fā)泄其黃粱事業(yè),既顯其文采,又見其經(jīng)濟。這一見解,用來對照炫學小說的作者,十分貼切。據(jù)載,《野叟曝言》作者夏敬渠“抱負不凡,未得黼黻皇朝,至老經(jīng)猷莫展”(20);其自云:“士生盛世,不得以文章經(jīng)濟顯于時,猶將以經(jīng)濟家之言,上鳴國家之盛,以與得志行道諸公相印證”(21)。又據(jù)趙景深先生《〈野叟曝言〉作者夏二銘年譜》考證:夏氏英敏績學,通經(jīng)史,旁及諸子百家、禮樂兵刑、天文算數(shù)之學,靡不淹貫,但其一生不得意于科舉。對夏敬渠之創(chuàng)作《野叟曝言》,趙先生也有評析,謂:“作者一生坎坷,既是‘家貧身老’,抑且‘落第頻年’(《哭妹》第六首),似不曾有甚歡快之事。而他在《野叟曝言》中偏把文素臣寫的備極人間富貴,盡量的做他的‘白日之夢’。這當是缺陷的填補和欲望的滿足?!?sup >(22)再如《鏡花緣》的作者李汝珍,也稱得上碩學名宿,其科舉上也未曾得志,短暫的仕途亦無多少作為,其《鏡花緣》之作,既顯其學博淵深,又見其于社會、政治、婦女等諸多問題的精到見識,這自然也是一種借寄托以求心理平衡,以炫學欲見其不凡。又如《女仙外史》,劉廷璣《在園品題》頗賞識其經(jīng)濟學術(shù),而于其作者,陳香泉《序》中稱之“文章經(jīng)濟,精奧卓拔,當今奇士也”,但其平生,也僅為人幕僚(23),其經(jīng)濟才學,也只能寄托于書中虛構(gòu)的軍師,借此烏有公施展其大才。其他,如《蟫史》、《燕山外史》等,以辭藻文字、布局謀篇,標新立異,則無非為炫其文采,顯其文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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