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仁英,1913年生,天津人。著名婦產科、婦女保健專家,被譽為“我國圍產保健之母”。20世紀70年代,她帶領婦產科臨床醫(yī)師從臨床醫(yī)學研究轉為預防醫(yī)學研究,逐漸推開中國圍產醫(yī)學的大門。她率先增設早孕門診,使孕婦可以在早孕期得到醫(yī)生的保健指導,并創(chuàng)建了北京大學婦兒保健研究培訓中心,開始步入以降低孕產婦和圍產兒死亡率為目標的科研工作。她以經濟欠發(fā)達、死亡率高的農村為重點,借鑒國外高危管理方法進行圍產保健的干預工作。經過努力,圍產兒死亡率由27‰降至1 7‰。在順義縣圍產兒死因的調查中,嚴仁英發(fā)現神經管畸形是新生兒死因的首位,其原因與孕婦在妊娠期缺乏葉酸有關。她親自指導在江蘇、浙江、河北、山西等省的30個縣設立了預防神經管畸形的研究基地,進一步證實了新婚準備生育的婦女和懷孕前三個月的孕婦服用小劑量的葉酸增補劑可以減少70%神經管畸形的發(fā)生,得到衛(wèi)生部采納,使中國神經管畸形的發(fā)生率在原有基礎上下降了50%,即每年減少5萬例先天畸形兒童的出生。嚴仁英不僅為降低圍產兒死亡率嘔心瀝血,也為降低孕產婦死亡率而牽腸掛肚。在調查的基礎上,她推動建立健全農村三級婦幼保健網及孕婦分級管理和高危轉診制度,培訓提高鄉(xiāng)、村二級婦幼保健人員醫(yī)療、保健水平,加強對孕產婦的健康教育等工作。在她的領導下成立了中華圍產學會,創(chuàng)辦了《中華圍產醫(yī)學雜志》。
我現年九旬,尚能勝任半日工作。常有人問我健康長壽秘訣,我的回答是:“能吃能睡,沒心沒肺”。所謂沒心沒肺,就是心胸寬大,不計較名利得失,對人友善,能寬容,能合作,就寢時就能心情平定安然入睡。但這種“隨遇而安,知足常樂”的人生觀,也有其不利的一面,從學校畢業(yè)以來,60年中學術成就很少,真愧對恩師厚愛呀!
—摘自嚴仁英自述《我這九十年》
1950年初夏的一個傍晚,北京大學紅樓后的操場上,一輛“二八”型女自行車晃晃悠悠地移動著。車上坐著一個六齡男童,張著小嘴,邊大口喘著氣,邊時不時地發(fā)出亢奮的叫聲。他忙不迭地倒騰著兩條小腿兒奮力蹬著,上半身為能緊緊抓住車把吃力地向前傾去。
一位身材修長的女子扶著車后座輕快地跟著,笑聲中頻頻提醒孩子“往左一點”或“往右一點”保持平衡。男童一次次從車上掉下來,又被女子一次次扶起。很快,他掌握了技巧,箭一般地沖了出去,身后傳來女子開心的叮嚀:“夢凱,小心點兒,等等媽媽!”夕陽將人和車的影子拉得越來越長,陽光慷慨地灑在并不平整的地面上,反射出一團柔和明亮的暖色。操場真大,怎么騎也騎不到邊……
那一個傍晚,她是男童的母親,是保護自己孩子學騎車的媽媽;半個多世紀后的今天,她被譽為“中國圍產保健之母”,是為我國千百萬母嬰的生命與健康保駕護航的長者!鉛華洗盡,素面朝天,永遠不變的是一顆博大的仁愛之心。
時光轉瞬間將我們帶回21世紀的今天,一位耄耋老人就這樣坐在筆者面前,靜靜地等待下一個提問,不時用手輕撫額前和鬢角的銀發(fā),大方地舒展著素顏上的每一條皺紋?!皦魟P一個晚上就學會了騎車,我當時特別高興?!痹捯粑绰洌先四樕弦讶环浩鹆诵腋5臐i漪,“鶴發(fā)童顏”的比喻在此刻顯得如此立體。
這位老人,名叫嚴仁英。
從足不出戶的學生,到編外的醫(yī)預科生
天津市紅橋區(qū)文昌宮大街附近有一個嚴翰林胡同,因曾任清末翰林院編修、學部侍郎的我國近代教育先驅嚴修(字范孫)的故居在此而得名。這位曾被《大公報》譽為“舊世紀一代完人”的老先生就是嚴仁英的祖父,他是南開中學和南開大學的創(chuàng)辦者,周恩來的伯樂與恩師。
1913年11月26日,嚴仁英出生在嚴氏大家族中,“仁”字同輩中就有26人,她因當時父親身在英國而取名“仁英”。嚴仁英自幼喪父,關于父親的記憶十分模糊,但對祖父嚴修寫的兩首歌卻念念不忘,一首叫《教女歌》,另一首叫《放足歌》,至今興起時仍可輕聲哼唱。
“少小女子頓聲哭,哭向慈母訴纏足……鄰家女兒已放足,走向學堂去讀書。”在中國近代的婦女解放運動中,廢除纏足和興辦女學是最重要的兩項內容,嚴仁英的祖父正是這兩種新思潮的倡導者,并身體力行,在自己家的大宅子里開辦嚴氏女學,從自己的兒孫和親朋的女眷抓起,在治國修學、為人處世和強身健體各方面進行培養(yǎng)教育。
學生時代的嚴仁英(左一)與姊妹合影
嚴仁英是幸運的,她是中國幼兒教育最早的受益者之一,足不出戶就完成了蒙養(yǎng)園(幼兒園)和小學的早期教育。然而,嚴仁英也為這份特別的“幸運”付出了代價,12歲以前很少有機會離開高墻包圍的重重院落,這令她從小就產生了對外面世界的向往?!斑B少有的去醫(yī)院看病的機會都令我感到莫大的幸福,因為能到街上走一趟,看看外邊的車呀、人呀……”
20世紀初,西風東漸,嚴仁英考入了中西女中這所教會學校,終于走出了嚴氏大宅。兩年的時間里,嚴仁英接受的課程比較側重社交及個人特長等方面的培養(yǎng),學到的基礎知識卻相對薄弱,這在最初認為“教會學校管理更嚴格”的祖父和她的兄長們看來無異于“玩”了兩年,便將嚴仁英轉學至南開女中。
在南開讀書的五年,嚴仁英深受祖父治學精神的影響?!皭蹏?、科學、敬業(yè)、樂群、發(fā)展”的南開精神成為她一生的坐標。在學習之余,她還被選入了學校排球隊,很快,她又成為女籃校隊的一員?!拔仪虼虻貌缓茫褪且驗閭€子高?!闭劦酱蚯颍先朔鲈陔p膝上的手指不自主地翹了一下,“我們班的女同學還自編自演過一出話劇,名叫《反正》,講的是一位將軍倒戈的故事。我就女扮男裝演這位將軍?!痹拕≡谀祥_歷史悠久,周恩來在校時就演出過話劇《一元錢》,著名劇作家曹禺也師出南開。
臨近畢業(yè)時,嚴仁英立下了學醫(yī)之志。“家里沒有人搞醫(yī),我想學醫(yī)的初衷是希望能給家里人看病?!闭l能想到,小姑娘當年的這個看似“小氣”的愿望,卻在自己的心田種下了一顆博愛的種子,而與生俱來的磅礴胸懷就是滋潤這顆種子發(fā)芽、生長的甘露,直至枝丫參天……
“南開的老師不讓我去協(xié)和?!眹廊视⒎隽朔鲅坨R,“他們覺得協(xié)和太‘洋化’,學的東西可能在中國用不上,推薦我去‘齊魯’。”那時正值“9.18”事變發(fā)生不久,面對窗外的一片兵荒馬亂,守寡多年的母親沉默了?!翱蓜e去這么遠的地方……”嚴仁英模仿著母親當年勸自己的語氣,眉心掠過一片慈祥。
在母親的勸說下,嚴仁英撅著小嘴邁入清華園,主修生物學。然而,她立志學醫(yī)的夙愿卻銘記于心。
在清華園的三年,對于嚴仁英來說就是“六年”,因為她選擇了“雙肩挑”。
“生物系的老師都知道我想學醫(yī),就允許我選修協(xié)和醫(yī)預科的必修課程?!泵扛粢粋€學期,嚴仁英就要揣著一個小本子從清華跑到協(xié)和,抄下醫(yī)預科的新課表回家選課。背著兩個“書包”的嚴仁英沒有被學業(yè)壓垮,也沒有當“書呆子”。她仍是校隊的主力,還參加了合唱團和話劇社,就好像還在南開中學念書一樣。如今一回憶起當年在清華的時光,嚴仁英便不假思索地總結道———“輕松愉快”。
30年后的一天,當兒子夢凱告訴她自己被市排球隊選中做專業(yè)運動員時,她竟沒有堅持想要孩子學醫(yī)的期望,欣然鼓勵兒子“去做你喜歡做的事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