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我們?nèi)ゾ萍?/p>

老師的十二樣見面禮 作者:簡媜 著


我們?nèi)ゾ萍?/h1>

科州首府丹佛離這兒一小時車程,全州人口約一半集中在大丹佛地區(qū)!“去丹佛”這話包山包海,等于電池去找充電器的意思。

住在這里的華人(或說東方人)每隔一段時間會去丹佛朝圣,買些家鄉(xiāng)味。那兒有幾家賣華人與東方食品的店,物美價廉。

“好難”先生怕我們吃不慣美式食材,帶我們上丹佛吃中國料理順道采買民生物資。三十出頭的他,高二時因數(shù)學資優(yōu)保送南開大學,出國至北卡大學深造,是CSU統(tǒng)計所的年輕教授。太太學基因研究,在北卡做事,有個八個月大的女兒,放在山東由父母帶,一家三口分隔千里遠,他聳聳肩:“不這么著,女兒在身邊怎么做學問?”他與太太每隔數(shù)月見一次面,戲稱:“為美國航空業(yè)做出貢獻!”他們正思考如何讓一家團聚,由此可見新一代大陸留學生夫妻各自在異國奮斗又要維持家庭聯(lián)系的情形。

既然一個人在此,高頭大馬的“好難”先生一身游民打扮:一件無袖紅T恤(我問他:“你不冷???”他答:“睡覺才會冷,醒時不會。我上落基山也穿這樣,再加一件單褂兒行了。”單褂就是薄外套),短褲,拖鞋。頭發(fā)亂,作息更混亂:凌晨兩點睡到七點(或四點到九點),一天只睡五小時,其余時間都在做功課搞研究。吃,有什么吃什么,跟牲口差不多。說起話來一串“兒兒兒”卷舌音,姚頭丸很不習慣,盯著他瞧,接著就說出“白目”的話:

“叔叔……”

“叫哥哥就好!”

“你講話好奇怪,噫!你的嘴唇比較厚……”

“我嘴唇兒的韌帶斷兒了,小時候兒運動受的傷兒。”

我完全接不上話了!忽然覺得他倆是同類動物,能溝通。

往丹佛車上,姚頭丸一直跟他講美國各州棒球籃球隊名(我頗驚訝他透過運動資訊能說出美國三十多個城市、日本十多個城市,將來念地理會比較輕松),比較哪一州面積大?!昂秒y”嘰哩呱啦:“嘿,Jack,東部州兒小,我開車兒一天串過好幾個兒呢!”

串過好幾個?在講烤肉串嗎?

我們?nèi)ヒ患矣忻牡墼反缶萍页詮V東飲茶。美國的廣式餐館都叫酒家,讓臺灣人立刻產(chǎn)生曖昧感,浮現(xiàn)警方臨檢,一群人以外套遮頭小跑步的畫面。大酒家賓客滿座,東西雖多但遠遠比不上臺北精致。作為國際都市,臺北是一個讓食物發(fā)生奇跡的地方:不管什么難吃蔬果一落入臺灣農(nóng)夫手里立刻改良出又香又甜新品種,不管什么食材一落入臺灣廚師手里也變得美味可口。

飯后,去華人開的太平洋超市買東西,我已習慣美式蔬果,除了買一大包米及幾樣食材,沒多買什么。倒是“好難”買了不少,充分發(fā)揮留學生精打細算的本領(lǐng),很會過日子。這也是我對這里華人的印象,他們非常勤儉務(wù)實,熟門熟道,每分錢都花在刀口上,跟權(quán)貴子弟或豪富之家到異國享福的極不相同。我們辦手機、買電話卡,他們提供超值訊息,居然買到十九元可打五百九十分鐘的網(wǎng)絡(luò)國際電話卡,打回臺灣等于一分鐘一元臺幣,可舉雙手高呼:卯死了。

我發(fā)現(xiàn)“好難”買豆腐乳,問他怎吃?他答:配稀飯。我驚問:“山東人也吃稀飯配豆腐乳?這不是我們臺灣人的吃法嗎?”

他答:“我媽是福建閩南人,她做飯嘛,我從小吃不慣面食,來美國才吃面包兒什么的?!?/p>

喲!好厲害的閩南人。

相較于美式超市之明亮干凈,華人的商店顯得凌亂擁擠。也許華人對太干凈的地方會產(chǎn)生抗拒,認為干凈必昂貴;帶點灰塵,貨物堆得亂些,須翻翻找找,跟旁人前胸貼后背地排隊,才能感覺良好。后來我們在另一個留學生通報下知道有一家韓國人開的H超市,其陳列方式與貨品管理優(yōu)于華人,種類多涵蓋東方食材,價格亦實惠,生意極好,顯示韓國人勢力興起。我在那兒買到水餃皮及豬絞肉、韭菜(看到它差點掉眼淚),恢復(fù)水餃滋味。中秋節(jié)前,看到柚子、柿子與亞洲梨,這回不掉眼淚改流口水。

小心韓國人,這個國家的人民不止會做泡菜,還一群群去留學、做生意,學英文、中文,當臺灣人開始偷懶時,讓開讓開,韓國人毫不客氣,立刻沖上舞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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