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2 你這種人渣,還真是糟蹋了那么純的姑娘
01
再次撥通程程的號碼時,電話那頭久久都沒有聲音。我“喂”了半天,又重新檢查了一下號碼,這才聽到一個男人的聲音輕描淡寫地傳進了我的耳朵里:“你是苦情戲小姐?”
“對不起,你打錯電話了?!蔽蚁乱庾R地合上手機,回頭朝著蹲在馬路牙子上的坤子解釋:“打錯了?!?/p>
他熄滅手中的煙,然后指著我手中的手機,慢條斯理地開口:“電話不是你打出去的嗎?”
對??!明明是我找程程的,為什么接電話的是個莫名其妙的男人?
再次撥通電話,我已經(jīng)急得快吼了出來:“程程呢?你們把程程怎么樣了?”
我隱隱約約聽到了程程的聲音,但是不太清晰。一定是被綁在了角落里,電視劇里通常都是這么演的。方才的男人不急不緩地應(yīng)答起來:“苦情戲小姐,麻煩你在三十分鐘內(nèi)到海匯假日酒店來把你的朋友帶走?!?/p>
直到傳來一陣忙音,我才后知后覺地頓悟過來,“苦情戲小姐”一定是程程給我設(shè)置的新名字。
坤子起身準備幫我攔出租車,我扭頭看到跟在他屁股后頭的施維,眉頭一皺,便回拒了:“你還是送小妹妹回家吧,我自己去就好了。”
那個小姑娘靜靜地抓著坤子的袖子站在一旁,望著我說:“樂遙姐,我自己能回家,就讓坤子哥哥陪你去吧,不然他也不會放心的。”
雖然是體貼懂事的一句話,我卻從她的眼神里看到了一絲抵抗的意味。我沒有回答她,也沒有理會坤子,只是掏出了錢包數(shù)了數(shù)里面的錢,不知道三張能不能把程程給贖出來。
“你還有多少錢?有多少給我多少,然后你跟施維哪兒涼快哪兒待著去吧?!蔽見Z過坤子正在往外掏的錢包,翻開一看,倒是看到了施維和他拍的大頭貼。兩個人鼓著包子臉比著剪刀手,四十五度完美仰角,還真看不出來坤子也有這樣的一面。
將錢包扔回去,我不由得又多看了施維一眼。坤子花心是眾所周知的事情,沒有一場戀愛不轟轟烈烈,沒有一個女友不掏心掏肺??墒敲恳淮未蠹叶籍?dāng)他找到了命中注定的人,一轉(zhuǎn)眼他又眉飛色舞地重新帶著另一個人出現(xiàn)。當(dāng)初他帶程程來的時候,我們就攛掇他們復(fù)合,畢竟程程那樣真性情的姑娘實在是太少了。但他們之間壞就壞在程程太真性情了,她淡淡地瞄了一眼坤子,便搖了搖頭:“老娘從來不吃回頭草,不是荒了就是黃了?!?/p>
程程說話向來如此精辟,此后這句話被我們大家引為至理名言。就如同我自己,當(dāng)林尚找遍了我身邊的朋友來說服我時,我也是那樣輕描淡寫地說出了這番話。
不是林尚荒了黃了,而是我狠了恨了。
和坤子分開之后,我攔了一輛出租車直奔海匯假日酒店。我曾經(jīng)來過一次這里,還是我十一歲的時候,我媽的一個大客戶在這里擺慶功宴,請了一整個隊伍來助興。那時我正在參加期末考試,中午沒空給自己做飯,她便把我給領(lǐng)來了。酒店里面的裝潢不止是豪華氣派可以形容的,只能說在這里擺宴的人,非富即貴。而我有幸能夠到此一游,除了多虧我媽,還多虧了程程。
想到我媽,我就有些心煩。
沒想到到了門口,我被保安攔在了外面。
“麻煩你,我找程程小姐?!币婚_始,我還顧及著禮數(shù)。
保安叔叔板著一張撲克臉對我解釋:“對不起,這里被鐘氏集團包下了,如果你沒有請?zhí)脑?,是不能夠進入的?!?/p>
“我只是來找個人,我又不是來蹭飯。”我試圖壓下心中的怒火,這種仗勢欺人狐假虎威的人,從來都是我最討厭的。
“麻煩你直接打電話給你要找的人?!?/p>
“我要是能跟她說得上話,我還用得著跟你廢話嗎!”
我正跳腳,一個男人的聲音在背后響了起來:“你就是那個苦情戲小姐?”
是電話里的那個聲音!我轉(zhuǎn)過身,看著站在我面前高我一個頭的男人。他的發(fā)型有點兒像臺灣偶像劇里的陳楚河,身上穿著一身黑色的西裝,鼻梁上還架著副墨鏡。我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只能看到他緊抿的雙唇。
我走了過去,慢慢地瞇起了眼睛:“我是林樂遙,雖然的確像苦情戲女主角的名字,但我從來不苦情。”說完,我臉色一變,咬牙切齒道,“程程呢?”
他嘴角揚了起來,也沒說話,帶著我走進了酒店。
02
酒店里在辦一場婚宴,一樓的大廳里人聲鼎沸,我也沒那功夫去看新娘漂不漂亮,只顧著低頭跟著方才那男人走。繞了好幾次,終于繞到了酒店后面的停車坪,程程正坐在她的蓮花上發(fā)呆。
我定睛一看,她沒什么事啊,沒缺胳膊也沒少腿。我納悶地一步步朝她走去,到了車門邊,這才看到旁邊的副駕駛座上,正端坐著一個虎背熊腰的男人。
我敲了敲車窗,程程的表情有怒而不敢發(fā)。我問:“出什么事兒了?”
她還沒開口,我身后的那個男人繞到了我和程程之間,用一種聽不出語氣的聲音說道:“她把我們的迎婚車劃花了,還擋在路中央礙事,我看她實在麻煩,就直接把她扛到車里了。不過現(xiàn)在她可以走了?!?/p>
不說還好,他一說完,程程就蹦了起來,頂著一頭火紅色的頭發(fā)沖下車朝著那個男人怒罵起來:“我劃花車子怎么了?我不就是在上面寫了兩個字母嗎?難道不是你英文名縮寫嗎?”
“你都知道他英文名了?”我忍不住插嘴。
程程露出了壞笑:“是啊,一個S,一個B嘛!”
那男人竟然好脾氣地沒生氣,只是取下了鼻梁上架著的墨鏡,俯下頭盯著程程,一字一句地開了口:“我叫北野,以后別隨便亂取名字,留著自個兒用也挺不錯的?!?/p>
程程揮起拳頭就想動手,我急忙拉住她,沖著舉止一直都還挺得體的北野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現(xiàn)在就把她帶走,劃壞的車子……我也沒錢賠……其實她還是有錢賠的,不過我估計她是不可能愿意賠的……”
我還在心力交瘁地想著措辭,程程一把推開我,不滿地嚷嚷起來:“林樂遙!你到底是站哪邊的!你怎么能為了一個稍微有點姿色的男人就完全置我于不顧?”
一旁的北野聞言抽了抽嘴角,也不知道他是在偷樂,還是覺得尷尬。不過我也顧及不上他了,我把程程往車里塞:“你先給我解釋一下什么是苦情戲小姐?!?/p>
頓時,身邊的人偃旗息鼓了,默默地坐回駕駛座上。
車子正要開出酒店,不知道從哪里闖出來一輛車橫在了我們面前。程程將頭探出車窗喊:“老娘霉運怎么還沒完!什么車都敢攔我!”
對面的車子里沖出來一個穿著白色禮服的男人,他一邊往外大步疾走,一邊扯著自己的領(lǐng)帶。還沒走幾步,車子后座又下來兩三個人,急急忙忙拽住了他的胳膊,口中低聲連連,不知說些什么。
程程又罵了一聲,正準備踩油門離開,我卻突然“咦”了一聲。
“怎么?”她停了下來。
我望著那個正在奮力掙扎的男人,又仔細地看了一眼他滿是怒容的臉,喃喃開口:“怎么覺得他那么面熟啊,是不是像哪個明星?”
程程也來了興趣,半個身子都快要探出窗外,瞅了半天才興致索然地縮了回來:“不知道,長得倒是不錯的。”
我白了她一眼,坐正身子,催促她開車速速離開,此地不宜久留。
就在這一瞬間,穿白色禮服的男人竟然徑直奔向了我們所在的方向,伸手敏捷地拉開了我這邊的車門,一躍身擠了進來,口中喝令道:“開車!”
我挪了挪身子,努力地想扳正腦袋看一看這個“飛來橫禍”,不看不要緊,一看嚇一跳。當(dāng)我再一次坐在他的左邊,看到他的側(cè)臉輪廓以及嘴角那一抹玩世不恭的微笑時,只覺得腦子像死機了一樣,不斷回旋著四個字——怎么是他!
程程完全是人來瘋,她還沒弄明白情況,就已經(jīng)熱血沸騰地一踩油門沖了出去。車子才開到酒店的正大門外,就有一個穿著白色婚紗的女孩子踉踉蹌蹌地奪門而出,臉上的妝已經(jīng)花了,高跟鞋也掉了一只。
我不忍心地收回目光,瞪著身邊搶占我座椅的男人,惡語相向:“昨天才約會空姐,今天就玩逃婚,你以為你在演電視劇嗎?你這種渾蛋,就應(yīng)該被五馬分尸!程程,停車!”
程程遲疑地看了看我們兩個人,我正要開口,卻聽到男人不冷不熱的聲音:“如果你想上電視的話,那么現(xiàn)在就停車吧?!?/p>
我這才注意到,車后跟著一兩輛印著電視臺LOGO的車,還有一大群扛著攝像機、相機的八卦記者披頭散發(fā)地拔足狂奔。程程被嚇得不由自主加快了車速,一邊打著方向盤一邊火急火燎地問:“帥哥,你難道真的是明星?怎么有記者追你???”
他一把扯下脖子上的領(lǐng)帶,然后重重地吐出一口氣來:“我是鐘越。”
“?。俊背坛堂偷匾粋€剎車停了下來。
我開口解釋了一遍:“他說他叫鐘越,不是明星?!?/p>
“是啊,不是明星勝似明星?。∷晴娛霞瘓F的接班人,鐘越?。 背坛痰募饨新曉谒膶氊愜囎永锢@了一道又一道的彎兒。
03
我沒想到鐘越還真的記得我,當(dāng)我們成功地甩掉記者,安全抵達程程家里的時候,他一邊優(yōu)雅地小口啜著茶,一邊懶懶地抬眼看我:“你今天的眼睛比昨天腫了一點?!?/p>
記得我就算了,竟然還記得這么清楚,我的眼睛的確是在林尚的葬禮上哭腫的。本來,我給自己的任務(wù)就是一定不許哭,要好好地安撫林媽媽還有祁嘉??勺詈筮€是沒忍住,一聽到哀樂聲,腦子里就涌現(xiàn)出林尚抱著渾身發(fā)抖的我的情景。
那天是外婆的忌日,媽媽和我就該不該去看外婆的問題大吵了一架。她說當(dāng)天有個很重要的客戶,不僅自己走不開,甚至還想拉著我一起作陪。我看著被我翻出來的那張外婆的遺照,擦掉蒙上的一層灰塵,一字一頓地開口:“我怎么會有你這樣的媽?”然后她就甩了我一個巴掌,隨即踩著高跟鞋出了家門。
其實我并不那么愛我的外婆,因為她也同樣從來沒有喜歡過我,養(yǎng)我的那些年也是因為不得已,可是她仍然是我唯一一個最親的人。
我還記得外婆去世的那天,我媽來了,她穿得花枝招展,臉上的粉不知道撲了幾層。她撥開人群給外婆磕了三個頭,用眼神在人群中尋我。然后她把我拎了出來,劈頭蓋臉朝著我的腦袋拍了兩下:“死丫頭,現(xiàn)在肯跟我回家了吧!老太婆都已經(jīng)死了,你只有我這個媽了!”
我不知道面前這個管自己的媽叫老太婆的人,怎么會指望我能熱情洋溢地喊她一聲媽。那是我記憶里第二次見到她,她依舊保持著年輕貌美的模樣,行李都沒幫我整理,就將我拖出我生活了八年的小鎮(zhèn)。一路上,我跌跌撞撞地跟著她,走到半路的時候,拴在大槐樹上的那只大水牛朝我“哞”地叫了一聲,然后我竟然莫名其妙地掉了眼淚。
她回頭就擰住了我的耳朵,罵道:“你哭什么啊哭,我馬上帶你去過好日子,你有什么好哭的!一副苦瓜臉,留不住財!”
其實說我苦瓜臉還算口里留德了,我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是她剛剛出獄那會兒,她提著大包小包來接六年沒見的我。當(dāng)時,她站在家門口將我從頭到腳打量了數(shù)遍,然后說:“我到底是跟誰生了你這么個東西,干癟得跟咸魚似的,以后怎么接手我的事業(yè)?”
她從當(dāng)年的賣酒女郎,到如今夜總會的老板娘?;ㄖφ姓沽艘惠呑樱沧杂缮⒙艘惠呑?。
我從沒向外人說過她。
林尚不在意,他說不管她是做什么的,她是我媽媽這個事實永遠不會改變。他說世界上所有的母親,沒有一個是不疼自己孩子的。我雖然敷衍點頭,但一直對這句話報以懷疑。
媽媽摔門離開之后,我一個人在客廳里站了快兩個小時,然后接到了林尚的電話。他的聲音仿佛是從天外傳來的,我恍恍惚惚,也不知道說了什么。掛斷電話后,我揉著發(fā)麻的腿慢慢地往床邊挪,屁股還沒坐熱,門鈴就響了起來,林尚站在門外一臉緊張地看著我。
本來我根本不想哭的,卻在他伸手摸到我的臉,然后說“怎么那么涼”的時候,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往下砸。我哽咽著,絮絮叨叨地說:“為什么我不能和別的女孩子一樣有幸福美滿的家庭?為什么我的媽媽不像你的媽媽那樣溫柔和善?為什么我不能有一個至親至愛,可以信賴,可以依靠的人?”
林尚小心翼翼地捧起我的臉,在我蒙眬的淚光中,他慢慢地笑了,一字一句地告訴我:“林樂遙,我林尚,就是你至親至愛,可以信賴,可以依靠的人。”
那天,我哭著哭著就睡著了,而林尚抱著我的姿勢,我猜,一直沒有改變過。
04
口袋里的手機震了起來,待我回過神來,已經(jīng)有了三個未接來電,通通來自祁嘉。
我深吸了一口氣,起身走到陽臺回撥過去。祁嘉的聲音還是很低落:“樂遙,你在哪兒?出來的時候沒找到你,我有些話想跟你說?!?/p>
我回頭看了看屋子里正大眼瞪小眼的程程和鐘越,遲疑了一會兒才開口:“現(xiàn)在大概不行,我這邊還有點事,一時走不開,不如等明天早上我去找你?”
電話那頭安靜了一小會兒,旋即祁嘉同意了:“那好,我等你?!?/p>
我掛了電話,程程義憤填膺地質(zhì)問我:“林樂遙,你跟我說實話,你到底是去救我的,還是去救他的?你們原本就認識,逃婚是一早就計劃好的吧?”
我完全沒有力氣再去和她貧,扭頭再看看大剌剌地坐在沙發(fā)上的鐘越,我終于開口對程程說:“你難道讓他今晚睡在這里嗎?給他找個酒店不就行了?”
“這是逃婚?。∵€是鐘氏集團的繼承人逃婚!林樂遙,你到底知不知道這是多大的新聞???現(xiàn)在放他出去,就是放虎歸山……啊不,是羊入虎口?。 闭f完,她又悄悄湊到我的耳邊,“我家老頭兒一直想和鐘氏合作,這不是個好機會嗎,回頭他肯定賞我不少好東西?!?/p>
我揉了揉隱隱作痛的太陽穴,掃了一眼鐘越,什么事也不想管了,直接走進臥室。今天一天的事真的太多了,我的情緒極其不穩(wěn)定,只能早早睡覺。
我也不知道我到底睡著了沒有,睡意深深淺淺的,意識一直是半清醒的。迷迷糊糊的時候手機又響了,我閉著眼睛,剛將手機放到耳朵邊,就聽到坤子一驚一乍的呼聲:“樂遙!你看電視沒有?。∥以陔娨暲锟吹侥愫统坛塘?,你們到底發(fā)生什么事情了?”
我的睡意立馬煙消云散,一屁股坐了起來,披上外套沖了出去??蛷d里只亮了幾盞壁燈,暗暗的,但我還是一眼就看到了鐘越陷在沙發(fā)上的身影。我不知道他睡著了沒有,有幾綹額發(fā)耷拉在眼皮前,整個人呈現(xiàn)出一種戒備的狀態(tài),沒有白天看上去那么囂張。
我扭頭就準備回臥室,可是就在準備掩上門的時候又有點不放心。我沒忍住去找了張毛毯,踮著腳走過去想要給他蓋上。手才剛剛伸過去,他已經(jīng)猛地睜開了眼,一把捏住我的手腕,低喝道:“你要干嗎?”
我一時有些赧然,撇了撇嘴說:“看你睡著了,怕你著涼?!闭f完又覺得自己的語氣太不爭氣,立馬轉(zhuǎn)移了話題,“程程去睡了?”
他點了點頭,伸了伸胳膊,然后拍了一下身邊的沙發(fā),示意我坐下。
我沒坐過去,只是看著他輕聲說道:“我朋友說在電視上看到我們了,你知道新聞怎么說的嗎?”
“沒事。”他抬起頭來對上了我的眼睛,“也就明天一天,等明天一過,什么都會過去的,我不會連累你們。”
還是那個讓人討厭的花花公子,沒想到大半夜的,竟讓我覺得他特別有男人氣魄。當(dāng)然,這一定是我瞎了。
05
鐘越?jīng)]有騙我們,即便當(dāng)天報紙、新聞上都是關(guān)于他的事情,第二天,這些消息都了無蹤跡了。
倒是程程在搜視頻看自己有沒有被拍到的時候,留意到了那個被丟在婚禮現(xiàn)場的小新娘——紀尤熙。據(jù)說,她是某礦業(yè)集團的千金,從小和鐘越一起長大,青梅竹馬兩小無猜,自小就訂下了婚約。
我看著照片里那個眉清目秀的女孩,忍不住罵了一句:“你這種人渣,還真是糟蹋了那么純的姑娘。”
正在看報紙的鐘越聽到了我的嘀咕聲,扭頭朝我說了一句:“那是記者造謠,我從小到大就見過她三四面,哪里來的青梅竹馬?”
“那你為什么特意回國跟她結(jié)婚?”程程的八卦精神一發(fā)揮出來,簡直是氣吞山河勢不可當(dāng)。
果不其然,鐘越壓根兒就不是自愿回來結(jié)婚的,而是被他家老頭兒給騙回來的。鐘大總裁放出消息說自己病入膏肓,特別想看到多年留學(xué)在外的兒子,于是鐘越就被人特意“請”了回來。他為了避開那些一直跟著自己的公司保鏢,故意找了個空姐擾亂視線,卻沒想到燭光晚餐的時候,還是被人綁了回去。
“為了避開人?”我忍不住冷笑一聲。當(dāng)時他泡妞的手段,明明十分專業(yè)。
他也不解釋,只是視線在我的臉上停得久了一點,然后勾了勾嘴角,回頭繼續(xù)看報紙了。
我這才突然想起來要去找祁嘉。
當(dāng)我趕到和祁嘉約定的地方時,她已經(jīng)坐在那兒了,雙手捧著一杯奶茶,看著心神不寧的樣子。我輕手輕腳地走過去坐到她的對面,還沒開口,她倒自己驚了一下,半晌才捋了捋頭發(fā)恢復(fù)了自然:“樂遙,你來啦?!?/p>
我點了杯熱牛奶,靜靜地等著祁嘉開口。
這之間的時光仿佛過了很久,我甚至覺得回到了高中。
那個時候我和祁嘉已經(jīng)同桌了將近三個月,可是我不愛說話,也不愛和人打交道,與祁嘉也沒有任何交集。她仿佛是個小透明,我的腦子里壓根兒沒有關(guān)于她的印象。
直到有一天,英語老師突然點了我的名字。我上課從來不聽課,不是看小說就是趴著睡覺,所有老師都習(xí)以為常,偏偏這位代班老師要挑戰(zhàn)我。我站起來之后一個字都不肯說,只是瞪著她。
之后她就發(fā)了火,將教科書砸到了黑板上,我眼睛依然眨都不眨地看著她。這個時候,祁嘉偷偷在桌子底下踢我的腳,然后小心翼翼地將一張紙條塞到了我的手里。我直接打開紙條念了出來:“答案是C!你趕緊說,別跟這個母夜叉斗了!”
那天的結(jié)果就是我和祁嘉一起罰站,然后各寫了一份三千字的檢討書。
后來我覺得這個姑娘雖然看起來柔柔弱弱的,但挺有義氣,特別是罵出“母夜叉”三個字的時候,隱隱約約有點程程的風(fēng)范。于是我便常常領(lǐng)著她去找程程他們玩,可是誰也沒有想到,這樣一個曾經(jīng)單純樂觀的小透明,如今變得那么隱忍堅韌。
縱橫的時光在眼前慢慢變得模糊,仿佛一條燈河,五光十色,卻什么都看不清晰。
接著,我聽到了祁嘉格外清晰的聲音:“我懷孕了?!?/p>
06
我不知道該去找誰,鐘越在程程家里,我不方便回去。最終只好撥通了坤子的電話,然后獨自去超市買了啤酒和香煙,守在了他回家的那條巷子口。
我沒有直接說祁嘉的事情,只是抽了根紅雙喜,然后一口嗆了出來:“在澳洲我根本不抽煙的?!?/p>
“戒了也好。”他伸手接過我手里的煙,卻又被我搶了回去。
“有的事情根本不是想戒就能戒的?!蔽矣种匦鲁榱艘豢冢劬镫[隱有了眼淚,我說,“坤子,你還記得林尚當(dāng)時帶我去見你們這幫兄弟的時候嗎?”
他笑了起來,右邊嘴角有一個小小的酒窩:“當(dāng)然記得,他說他喜歡一個特別有個性的女孩,非讓我們見識見識,開開眼界。結(jié)果我就看到被他騙來的你,裹得跟熊貓一樣,似乎還沒睡醒,整個人還犯著迷糊。你還記得你開口第一句話是什么嗎?”
“記得,我當(dāng)然記得!”我拉開一罐啤酒,灌了一口才繼續(xù)道,“我說,‘咦?你們怎么都不穿保暖內(nèi)衣?’”
話音剛落,我們兩個像瘋子一樣哈哈大笑起來。笑到半途,他突然沉默了,問我:“你還走嗎?”
我點頭,晃了晃腦袋說:“等林爸爸林媽媽好一點,我就回去了?!?/p>
“不如別走了?”他扭過頭,直直地看著我。
其實坤子長得也挺好看的,是那種介于男孩和男人之間的好看,有一點點孩子氣,又很有男子氣概。我看著他漆黑的眼眸,心里有難過涌了上來,最后還是給了他一拳:“你別跟我煽情??!我還要回去泡外國帥小伙呢!我在澳洲那可是混得風(fēng)生水起!”
空氣中卻只聽得到我一個人的笑聲,聽起來有點凄涼。
他猛地將手里的啤酒罐扔了出去,半晌才訥訥地開口:“樂遙,你記不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
“嗯,不就是你跟著林尚來蹭飯的那次嗎?那時候你可沒用了,沉迷玩游戲,玩得身無分文,就知道到處蹭飯!”
他卻突然笑了,表情看上去有些恍惚。他彈著香煙,不以為意地說著不相關(guān)的話題:“樂遙,其實那次不是我第一次見你,我們的第一次相遇比那次更早?!?/p>
“那是什么時候?”或許是我的酒勁上來了,我來了興趣,拉著他的胳膊拼命地搖,非要他給我一個說法。他卻只是摸了摸我的頭發(fā),笑了笑沒有再說話。
我覺得我有點兒憂傷,好多想說的話還沒說出口,就已經(jīng)被小煙小酒給撩撥得傷感了。
我蹲了半天,站起來揉了揉發(fā)酸的腿,跟坤子說:“我該走了,下次再找你聊天?!?/p>
路燈昏黃,燈下,我們的影子被拉得很長。筆直的兩條線,平行地站在一起,卻是觸碰不到。
我伸手拽了拽他的衣角,聲音比我想象的低沉許多:“我的朋友只有你們了,你們都要好好的。你和施維,也好好的吧?!?/p>
坤子的手插在褲子口袋里,聞言后只顧著連連點頭。趁他點頭時,我已經(jīng)轉(zhuǎn)身走開了。我不知道我的背影看上去有沒有一點點落寞或者一點點孤單,但我想,此時我的內(nèi)心應(yīng)該是充盈的,我失去了一個那么愛我的林尚,我還有他留給我的一個那么好的兄弟。
林尚,林尚,你到底在哪里?你能聽到我的心在說什么嗎?你曾經(jīng)說過要做我至親至愛,可以信賴,可以依靠的人,可你食言了是不是?哦,不,是我食言了,是我最先背棄了我們的諾言。
林尚,祁嘉有了你的孩子,她說她想生下來,我沒有反對。她愛你,她也有權(quán)利選擇接受這樣一份上帝的厚贈,可是我怕她太辛苦。林尚,我一定會幫你照顧她的。那個意外的禮物,是祁嘉至親至愛的人,也會是我至親至愛的人。
07
回到程程家的時候,鐘越已經(jīng)不在了。
程程端了杯牛奶遞給我,然后納悶地嘀咕了一聲:“沒想到那個北野竟然是鐘越的私人司機!你說人和人之間的差距怎么那么大呢?太氣人了!”
我喝了一口牛奶,抬眼看了看她:“那同樣是人,你和我之間的差距怎么那么大呢?你什么時候也弄輛蓮花給我開,多辦幾張卡給我刷??!”
“林樂遙!你是故意的吧!你明明知道我最討厭你們跟我提這個了!”程程大喊。
我喝光了牛奶,把空杯子往她面前一遞,說:“明天我就不住這里了。”
“為什么!老娘虧待你了嗎?”程程捧著牛奶杯,一副受傷的表情,“你說你能去哪里?林尚家你現(xiàn)在也不方便去了,你還能去哪里?坤子家?他估計跟她的新女友同居著呢!祁嘉家?算了吧,那小房子塞得下你嗎?”
想到祁嘉,我的心又一沉,卻還是趕緊揮去了腦子里亂七八糟的雜念。不過的確也是聽說祁嘉要做媽媽了,我才會冒出回家看我媽的想法,那種自然就相通的血緣感情,真的很難說得清楚。
我禁不住程程的死纏爛打,只好解釋:“我是回我自己家,還是決定回去看看她?!?/p>
“你打通了任督二脈嗎?”
“你還開了天眼呢!”我忍不住頂了一句。
“那你怎么會突然想通,愿意回去看你媽的?”她問。
程程的爸媽離婚后,程程誰都沒跟,其實嚴格說來,是誰都沒空管她。父母丟了個大房子給她,接著兩人都撒手不管了。
程程一直說有爹有娘的自己還不如沒爹沒娘的坤子,不如沒爹但好歹有個可以斗嘴的娘的我,更不如祁嘉那一對雖然有些貧苦卻相濡以沫的爹娘。她見過我媽,說我媽不過是刀子嘴豆腐心罷了,壓根兒沒有我說的那么冷酷無情,也一直都慫恿著我和我媽和好。我也只是一只耳朵進一只耳朵出,壓根兒沒空去研究我媽的心到底是不是豆腐做的。
總而言之,在程程屁顛屁顛地幫我整理行李的時候,我還是說出了祁嘉的事。程程的動作果然停在了半空中,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才猛地轉(zhuǎn)過身抓住我的肩膀,眼睛通紅。
她氣急敗壞地罵了起來:“我就說那個小賤人不簡單吧!你看,她引誘了林尚,現(xiàn)在還想給林尚生孩子!林樂遙,你是傻子??!你怎么任由她把你的一切都搶了??!”
我覺得感動,又覺得疲憊,最后只好握住她的手,好言相勸道:“程程,都過去了,林尚已經(jīng)不在了?!?/p>
“你敢說你不愛他了嗎?!”
她一針見血,我突然不知道如何開口。
是的,我依然愛著林尚,這兩年來,我沒有一天是不愛著他的。可是愛,究竟是一種多么復(fù)雜的感情啊,瘋狂的時候能夠讓天崩讓地裂,同樣也能摧毀原本寧靜和美的一切。
在澳洲時,我常常在睡不著的時候想起他,于是只好起床一遍又一遍地擦桌子拖地板。Lansing半夜醒來上廁所,看到我總會嚇一跳,她不知道為何我總是深更半夜無法入眠。
我自我感覺心中的罪孽太深,無法安心。白天,借著各種兼職來使自己忙碌,麻痹自己,蒙蔽自己??墒且坏缴钜梗?dāng)一切都沉浸在黑色里時,反倒有一些東西顯得更為清晰。
我看到了我的過去,看到了我骯臟的成長,看到了我凋零的愛情,看到了我倉皇的青春。
林尚,總有一天這些都會過去的是不是?愿你寬恕我,愿你庇佑我,愿你與我同在,時時,刻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