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士珍在晚清軍界嶄露頭角,是在袁世凱小站練兵期間。在此之前,進入北洋武備學堂肄業(yè),為他日后的發(fā)展鋪墊了良好的人脈關系。

第一節(jié)　北洋武備學堂

進入北洋武備學堂是王士珍人生道路上的第一個轉折點。在這所為培養(yǎng)新型軍事人才而開辦的近代化軍校里,王士珍不僅學到了現(xiàn)代西方軍事理論,而且結識了一批有抱負、有作為的年輕學員,這為他日后的發(fā)展鋪墊了良好的人脈關系。尤其是與馮國璋、段祺瑞結下的深厚友誼,在一定程度上影響著中國20世紀前二十年的政治進程。

北洋武備學堂

北洋武備學堂是清光緒十一年(1885年)二月,直隸總督兼北洋大臣李鴻章在天津創(chuàng)設的。北洋武備學堂是中國近代史上最早的陸軍軍官學校,是李鴻章為擴充其嫡系淮軍部隊的實力而開辦的。

淮軍是為鎮(zhèn)壓太平天國起義,在曾國藩的指示下,由李鴻章招募淮勇編練的一支軍隊,是袁世凱“小站練兵”編練新軍以前清政府的主要國防力量。咸豐十一年(1861年),太平軍向上海進軍,上海守備清軍無力抵抗,而作為外援的英軍尚未趕到。是時曾國藩為兩江總督,總督江蘇、安徽、浙江、江西四省軍務,他所訓練、統(tǒng)率的湘軍駐扎安慶,上海地方官紳派代表向他求援。曾國藩早有用湘軍制度練兩淮勇丁的計劃,即命他的得力幕僚李鴻章招募淮勇,于同治元年二月(1862年3月)在安慶編成一軍,因為兵員及將領主要來自安徽江淮一帶,故稱“淮軍”。其后,淮軍乘英國輪船,闖過太平天國轄境,前往上海,與英、美各軍合作對抗太平軍。太平天國起義失敗后,淮軍被大量裁撤,但仍保留下五萬人的規(guī)模,后又作為清軍主力與捻軍作戰(zhàn)。吳長慶、葉志超、聶士成等人均是淮軍的高級將領。

李鴻章就任直隸總督兼北洋大臣后,淮軍又肩負起海防重任,并增建了新式炮隊十九營,武器配備,營制操練,全部因襲德國成法。于是,淮軍的訓練任務便加重了。除聘請德國軍官李勱協(xié)(Lehmayer)來華教習三年以外,并選派官弁七人,隨李勱協(xié)赴德學習水陸軍械技藝,以三年為期,學成回國后分撥各營教練,這是中國在役軍官出洋學習的最早記錄?；窜婋m然派員弁出洋,吸收兵學新知,卻仍不能滿足當時的需要,而必須做大規(guī)模地傳習方可。適光緒十一年(1885年),中法議和之后,有一批前一年聘雇的德國軍官留在天津。周盛波、周盛傳乘機稟請李鴻章,仿照西國武備書院之制,于天津設立陸軍武備學堂。

李鴻章認為可行,就在光緒十一年五月初五日(1885年6月17日)給朝廷上了一份奏折,內中闡明了創(chuàng)辦北洋武備學堂的目的:“臣查泰西各國講究軍事,精益求精?！斊湟迾I(yè)之初,生徒比屋而居,分科傳授,其于戰(zhàn)陣攻守之宜,直視為身心性命之學,朝夕研求,不遺余力,而槍炮之運用理法,步伐之整齊靈變,尤為獨擅勝場。我非盡敵之長,不能致敵之命,故居今日而言武備,當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若僅憑血氣之勇,粗疏之才,以與強敵從事,終恐難操勝算。”從學習西方的軍事教育制度入手,改變只憑“血氣之勇,粗疏之才”與敵作戰(zhàn)的現(xiàn)狀,最終達到提高清軍士兵戰(zhàn)斗力的目的,這是李鴻章創(chuàng)辦北洋武備學堂的最初想法。朝廷允李鴻章所請,遂設校址于紫竹林,定名為天津武備學堂,習稱北洋武備學堂。

北洋武備學堂以道員李宗濂為首任總辦,以蔭昌為首任會辦,軍事教習多聘用德國退役軍官。學堂初設步、馬、炮、工程四科,1890年后增設鐵路科。課程設置分學、術兩科,學科教授中國經史、天文、輿地、格致、測繪、算學、化學、戰(zhàn)法、兵器等;術科教授馬、步、炮隊操演陣式,槍炮技藝和營壘工程等。學堂取德國教學法,注重實際演練和考核。每日教習以德語授課,學生靠翻譯聽講。隔三五日到軍營一次,演練筑壘、操炮技術和步、馬、炮、工各隊攻守戰(zhàn)法,檢驗所學軍事知識。

北洋武備學堂定有完整的學規(guī),對學員在校期間的各種活動做出了詳盡的規(guī)定。擇其要者,一是注重學員的精神教育,其第五條規(guī)定:“每日由漢教習摘錄經史一則,書于黑板,令諸生照錄,講解透澈,感發(fā)忠義之心。”第二十九條又規(guī)定:“閑書小說,除《三國演義》外,一概不準偷看?！?sup>二是嚴格考勤紀律,其第十條規(guī)定:“該學生一日不到,即少一日之課程,倘有托病及借故不到者,記過一次;如有一月之中無一日間斷者,即記功一次?！?sup>三是嚴格考試制度,其第十二、十四條規(guī)定,每一個月小考一次,稱為月課;每三個月考試一次,稱為季考;一年期滿,大考一次。四是明確了考績獎勵制度,其第十四條規(guī)定:“考列優(yōu)等者,遇有哨官、哨長缺出,先盡撥補;如本系哨長,記升哨官;本系哨官,循資作為幫帶?！?sup>光緒十二年六月的《續(xù)訂章程》中又進一步:“考列一等者,遇有哨官、哨長缺出,先盡撥補;如本系哨長,記升哨官;本系哨官,即擢為幫帶。”去掉了“循資”兩個字,突出了考績的作用。這是激勵學生努力學習,力圖打破原有“循資”晉升的慣例,是為建設新式軍隊的釁端。

北洋武備學堂被當作培養(yǎng)將才的場地,即所謂“陸師將才,以武備學堂為根本”。光緒二十六年(1900年),八國聯(lián)軍攻陷天津,北洋武備學堂被焚毀。

首期學員

北洋武備學堂的學員都是從淮軍中選拔的“精健聰穎”弁兵,首期約有一百人,以后更番迭進。王士珍應是首期學員的一個,《行狀》中說:“光緒十一年,直督李公鴻章奏設武備學堂于天津,檄各軍選送學員。公遂解軍職,入武備學堂肄業(yè),三年期滿,仍回山海關督辦隨營炮隊學堂?！?sup>北洋武備學堂的學規(guī)最初規(guī)定訓練期限為一年,畢業(yè)后發(fā)回各營任用。學習優(yōu)等者,留堂做幫教習(助教),或回營做教師,轉相傳授,使得淮軍各兵營“全曉西洋近日行軍制勝之方”。北洋武備學堂開辦不久,學員名額由原來的一百多人增加到三百人,學制由原設一年改為兩年,然后又改為三年,課程安排也漸入正軌。中國當時無后膛快炮及海岸要塞各種重炮,所以對于炮術的訓練特別重視。

王士珍在北洋武備學堂肄業(yè)三年,期滿仍回軍中效力。與王士珍同為首期學員的段祺瑞、馮國璋,經歷上卻有很大不同。王士珍入北洋武備學堂時,年已二十三歲;那一年,段祺瑞二十一歲,馮國璋二十六歲。段祺瑞是從山東威海軍營被推薦入武備學堂的,肄業(yè)三年期滿,以最優(yōu)等奉派赴旅順監(jiān)修炮臺,后又被派赴德國留學。作為“老大哥”的馮國璋,則是從駐扎大沽口的淮軍軍營走進學堂的,求學期間他還回到家鄉(xiāng)河間參加科舉,考取秀才第一名;又參加了順天鄉(xiāng)試,未中,才又返回武備學堂繼續(xù)攻讀步兵科。因為參加兩次考試耽誤了上學時間,他直到光緒十六年(1890年)才畢業(yè),因考試成績優(yōu)秀而留在學堂當教習。

北洋武備學堂的影響還在于它帶動了其他武備學堂的創(chuàng)辦,兩廣總督張之洞援例經奏請在廣州設立了廣東水陸師學堂,淮軍系還創(chuàng)辦了兩所隨營學堂,即威海衛(wèi)武備學堂和山海關武備學堂。山海關武備學堂是直隸提督葉志超于光緒十七年(1891年)前后創(chuàng)設的,校址在天津山海關防營,課程以槍炮操練技術為主,王士珍就是在這里任教習的;而自德國學成歸來的段祺瑞則在威海衛(wèi)武備學堂任教習。

北洋武備學堂畢業(yè)學生多數(shù)成為各省新軍骨干,其中很多人后來成為北洋派的首領。因為在以后的內容中還會經常出現(xiàn)北洋武備生的名字,茲將北洋武備學堂肄業(yè)者中之著名者且與王士珍關系密切者開列如下:曹錕、段芝貴、陸建章、李純、李長泰、鮑貴卿、陳光遠、王占元、何宗蓮、田中玉、雷震春、言敦源、盧永祥。

“北洋三杰”

王士珍與段祺瑞、馮國璋的關系都很不錯,他們三人還有“北洋三杰”的美譽,他們又都是北洋武備學堂的同學,故而在此先交代一下他們的關系。

“北洋三杰”的說法是在他們三人跟隨袁世凱在小站練兵以后出現(xiàn)的。“清季中日之役,國威新挫,朝野岌岌圖強,特詔前總統(tǒng)項城袁公,創(chuàng)練新建陸軍于天津小站,精整票姚,為諸省冠,實為袁開基之始。究其著速效者,袁公蓋得三人焉:曰正定王公、合肥段公、河間馮公,世號‘北洋三杰’者也。三人者,雄才并駕,壁壘斬新。而運籌密勿,進退群才,綱目宏綱,肆應不器,尤王公一人是倚,余子或莫敢望焉?！?sup>小站練兵,我們下面還要專節(jié)敘述。時人將他們三人并稱,這本身就表明他們之間是存在著某種默契的。

馮國璋的四子馮家邁回憶說:“我父親和王士珍、段祺瑞三個人號稱‘北洋三杰’。從天津的北洋武備學堂起,就是同學,并且還成了結義兄弟(我父親居長,王居次,段最小)。后來,袁世凱在‘小站練兵’,他們又開始在一起做事。因此,他們之間的感情,向來是親密融洽的。他們三個人中間,我父親和王士珍始終保持著良好的友誼關系,在我父親就任代理總統(tǒng)以前和段祺瑞也還是友好無間的?！?sup>原來,他們三人還是結拜兄弟,無怪乎要以“北洋三杰”稱呼他們。但是,“北洋三杰”的稱號據(jù)說卻是外國人贈給的。光緒二十六年(1900年)秋,跟隨袁世凱駐扎在山東的武衛(wèi)右軍舉行秋操,觀操的德國膠州總督稱他們?yōu)椤氨毖笕堋?sup>。從北洋武備學堂畢業(yè)后,“北洋三杰”的人生之路發(fā)生了分歧。王士珍仍然回到葉志超的部隊,充武備學堂教習;段祺瑞于光緒十四年(1888年)被派往德國留學,先入軍校,后又入克虜伯炮廠實習炮工,歸國后才去威海武備學堂擔任教習;馮國璋先是留在北洋武備學堂任教習,光緒十九年(1893年)入聶士成軍中當幕僚。直到袁世凱練兵小站,他們三人才又聚到一起。

段祺瑞

1. 吳長慶(1834—1884),安徽廬江人。曾率廬江團練參與鎮(zhèn)壓太平軍,所部被稱為慶字營。先后任正定鎮(zhèn)總兵、浙江提督,1882年奉命率部赴朝鮮鎮(zhèn)壓兵變,袁世凱當時就在他的軍中。
2. 周盛傳,字新畬,安徽合肥人,是淮軍的重要將領。光緒元年受任天津鎮(zhèn)總兵,駐軍城東小站。因小站開通新河九十里以達大沽?？?分辟小河十數(shù)支,上接南減運河,減河左右開溝渠,俾農民易于引灌。又于小站下開橫河門,建橋閘三十余處,分運河盛漲,下匯海潮,借淡刷咸,得稻田六萬余頃。瀕河兩岸,田畝悉變?yōu)槌恹u之舊,民利賴之。至今小站猶有“周公祠”。
3. 轉引自姚錦祥:《論北洋武備學堂的歷史地位及其影響》,《南京師大學報(社會科學版)》,1992年第1期。
4. 李宗濂(1832—1901),江蘇金匱人。出身監(jiān)生,官至戶部員外郎,后入李鴻章幕府,率軍與太平軍、捻軍作戰(zhàn)。
5. 蔭昌(1859—1928),滿洲正白旗人。清末陸軍大臣;民國建立后,曾任總統(tǒng)府侍衛(wèi)長、參謀總長、參議院參議、將軍府將軍。
6. 《北洋武備學堂學規(guī)》,《歷史檔案》1990年第2期。
7. 《北洋武備學堂學規(guī)》,《歷史檔案》1990年第2期。
8. 《北洋武備學堂學規(guī)》,《歷史檔案》1990年第2期。
9. 《北洋武備學堂學規(guī)》,《歷史檔案》1990年第2期。
10. 《北洋武備學堂學規(guī)·續(xù)訂章程五條》,《歷史檔案》1990年第2期。
11. 姜克夫:《民國軍事史(第一卷)》,重慶出版社2009年版,第17頁。
12. 尚秉和:《德威上將軍正定王公行狀》。
13. 段芝貴,安徽合肥人。晚清時任北洋陸軍第三鎮(zhèn)統(tǒng)制、署理黑龍江巡撫;民國時期陸軍第一軍軍長、湖北都督、督理東三省軍務兼奉天巡按使、京畿警備總司令、陸軍總長。
14. 陸建章(1862—1918),安徽蒙城人。晚清時任北洋陸軍第四鎮(zhèn)第七協(xié)統(tǒng)領、山東曹州鎮(zhèn)總兵、廣東高州鎮(zhèn)總兵;民國時期任警衛(wèi)軍統(tǒng)領兼北京軍政執(zhí)法處處長、陜西督軍、總統(tǒng)府高等顧問。1918年7月,被徐樹錚誘殺于天津中洲會館。
15. 李長泰(1862—1922),直隸武清人。清末曾任北洋陸軍第六鎮(zhèn)協(xié)統(tǒng);民國成立后任大名鎮(zhèn)總兵、冀南鎮(zhèn)守使、陸軍第八師師長、步軍統(tǒng)領衙門統(tǒng)領。
16. 鮑貴卿(1867—1934),遼寧海城人。清末任北洋陸軍第二鎮(zhèn)步隊第四協(xié)統(tǒng)領;民國成立后任第二師第四旅旅長、北京陸軍講武堂堂長、黑龍江督軍、吉林督軍、審計院長。
17. 王占元(1861—1934),河北館陶人。曾任北洋陸軍第二鎮(zhèn)統(tǒng)制,民國成立任第二師師長、湖北督軍兼民政長。
18. 何宗蓮(1861—1931),山東平陰人。清末歷任新建陸軍左翼步兵第二營哨官及管帶、北洋常備軍左翼第一營營長、北洋陸軍第六鎮(zhèn)第十二協(xié)協(xié)統(tǒng)、第一鎮(zhèn)第二協(xié)協(xié)統(tǒng);入民國后任大總統(tǒng)侍從武官,晚年從事慈善事業(yè)。
19. 田中玉,直隸臨榆人。晚清時任兗州鎮(zhèn)總兵、東三省督練公所總參議;民國成立先后任代理山東民政長、陸軍第五師師長、陸軍部次長、察哈爾都統(tǒng)、山東督軍兼省長。
20. 雷震春(？—1919),安徽宿州人。早年入新建陸軍,累遷至江北提督、陸軍第七鎮(zhèn)統(tǒng)制;民國成立任河南護軍使、第七師師長、京畿軍政執(zhí)法處處長。
21. 言敦源(1869—1932),江蘇常熟人。清末任長蘆鹽運使;民國成立后任內務部次長、代理內務總長。
22. 盧永祥(1867—1933),山東濟陽人。晚清時歷任北洋陸軍第二鎮(zhèn)標統(tǒng)、第六鎮(zhèn)第十一協(xié)統(tǒng)領、第三鎮(zhèn)第五協(xié)統(tǒng)領;民國成立任陸軍第十師師長、淞滬護軍使、會辦江蘇軍務、浙江督軍。
23. 賈恩紱:《德威上將軍正定王公墓志銘》,卞孝萱、唐文權編:《辛亥人物碑傳集》,鳳凰出版社2011年版,第26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