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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寫這本書是為了將靈魂從某些觀念中解放出來,這些觀念在我的靈魂中徘徊了太久,以至于使我覺得不適。我并不追求去說服什么人。我沒有教導(dǎo)別人的天性,在知道某件事時,內(nèi)心也沒有感覺到要將其傳授給別人的欲望。人們是否贊同我,我并不特別在意。當(dāng)然我認(rèn)為自己是對的,否則我也不會那樣想;他們是錯的,但這一點也并不會惹怒我。發(fā)現(xiàn)自己的判斷和大多數(shù)人不同,這并不會使我特別不安。我對自己的直覺有種信心。
我必須把自己當(dāng)作重要人物來寫,而實際上,我對自己來說的確重要。對我而言,我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人物;然而我并沒有忘記——甚至不用考慮“絕對”這樣堂皇的概念,而只是從常識出發(fā)——我無論怎樣都是無名之輩。我是否存在過,對整個宇宙來說沒什么分別。盡管寫作時似乎非得賦予某些作品以“意義”不可,我的意思也只是:它們之所以對我而言頗為重要,是因為在一些討論中我或許有機會提及它們。我想很少有嚴(yán)肅作家(嚴(yán)肅作家不僅指那些寫嚴(yán)肅事物的作家)會對其作品在其身后將遭遇的命運完全漠不關(guān)心。使人們想起來就感到愉悅的,不是一個人會達到不朽(文學(xué)作品的不朽不管怎樣也只能延續(xù)幾百年,而后就鮮有能超過教室這個建筑的不朽的),而是一個人的作品會被幾代人帶著興趣來閱讀,并且在祖國的文學(xué)史中占有小小的一席之地。不過就我而言,我是帶著懷疑主義的態(tài)度去審視這種合理的可能性的。即便在我的生命中,我也曾見過比我更大大地震動文壇的人物最終漸被忘卻。我年輕時,喬治·梅瑞狄斯和托馬斯·哈代似乎確定無疑地會永存不朽下去,然而他們對今天的年輕人已經(jīng)不那么重要了。不時地會有批評家尋找一個主題來寫一篇關(guān)于他們的文章,這或許會引得各地的讀者從圖書館借閱一兩本他們的作品;但我認(rèn)為很明顯他們都沒有寫出像《格列佛游記》、《項狄傳》
以及《湯姆·瓊斯》那樣耐讀的作品來。
也許在下面的內(nèi)容里,我的自我表達會顯得武斷,那只是因為我覺得在每個詞句前都加上“我想”或是“我認(rèn)為”太過令人厭煩。我所說的一切不過是自己的個人意見。讀者可以接受,也可以舍棄。如果讀者有耐心讀完下面的內(nèi)容,就會發(fā)現(xiàn)我所確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一個人所能確定的事情是很少的。
- 喬治·梅瑞狄斯(George Meredith,1828—1909),英國小說家、詩人。主要作品有《理查德·菲弗雷爾的痛苦經(jīng)歷》(The Ordeal of Richard Feverel)、《自我主義者》(The Egoist)等。
- 《項狄傳》(Tristram Shand)y,英國作家勞倫斯·斯特恩(Lawrence Sterne,1713—1768)的代表作,全名為《特里斯特拉姆·項狄的生平與見解》(The Life and Opinions of Tristram Shand)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