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〇〇四
五月 文學的本象與文化的多元
關注文學的各種時態(tài)、文化的各種走向,就是我們熱愛的姿態(tài)。如果文學期刊、文化期刊是一種人文觀照、精神向度,那么,也許我們能從中找出當下社會的一些人文動態(tài)痕跡。
文學期刊五月號的態(tài)勢從容,它們一定是在等待文壇的下一次豐收。
文學堅守的姿態(tài),在《人民文學》《花城》《收獲》《十月》《當代》《北京文學》等刊物上,印跡頗深。
正是基于對文學終極意義的追求,《人民文學》推重小說《草地上的云朵》(遲子?。ⅰ队忠娦》肌罚愊N遥┑?,還有朝陽的散文《中巴》。對人的境遇、靈魂處境的追問正是對作家、對文學的根本考驗。《花城》連載了李國文的散文《樓外談紅之八》,同類相殘并不僅僅是舊時文人的生存痼疾的說法,體現(xiàn)了該文的精神高度。《收獲》不僅重名家力作,也重新人新作,陳希我再次成為亮點。《芙蓉》20多年來始終堅守文學的嚴肅、純正,曾為文學期刊“四大名旦”之一。在媒體為“80后”造勢鼓噪的時候,仍然沉得住氣,給“70年代人”以很多的空間,第3期載了王峰的短篇小說《鴿灰》、何小竹的詩作《一退再退》。開放、時尚、新銳、撫慰浮躁、脆弱、多情靈魂,這份耐心難得。《鐘山》除選擇蘇煒的長篇《迷谷》、程青的中篇《畫像》之外,還刊載了丁帆的“文革”記事《我們需要頭上的燦爛星空嗎?!》,為當代留下記憶?!缎切恰吩娍谄浼咨觑L暴之后,繼續(xù)其當代性經(jīng)典性追求,為下一輪風暴養(yǎng)精蓄銳?!渡⑽摹?004年第5期,墨綠色的封面也許隱喻著《散文》向深度厚度進發(fā),但本期的文章顯然跟這個目標有距離。文學的堅守,在于文學本身,以及讀者。
期刊實驗,考驗讀者鑒別力?!蹲骷译s志》(2004年第5期)以獨特的方式提供一個平臺給作家。尤其出彩的文章當算《“邊緣文化”:中國文化建構的一個重要話題》(陳方競、張學昕),由莫言《檀香刑》的“貓腔”引申出對邊緣文化的思考,借此尋找中國人本有的精神和風骨。再看看《上海文學》2004年5月號。陳思和對阿成小說的評論與余華的《文學中的現(xiàn)實》不約而同地談到了文學的現(xiàn)實主義,反映出現(xiàn)實中的現(xiàn)實并不是文學中的現(xiàn)實,這也是余華一直堅持的。阿成的《丑女》放在頭條,但略嫌平淡。一本是由學者所主辦的期刊,一本是作家的主要平臺,皆屢有創(chuàng)新,但誰會擁有更多的讀者群、會不會被市場接受,有待時日做證。
文學的青春探險,在《花城》的身上尤為突出。《花城》仍然開放、先鋒,時刻關注新的、特殊的、有實力的各類作品與人,關注電影、服飾等多元的文化流向。除重點推介刁斗、殘雪、朱大可的新作之外,在《花城出發(fā)》欄目里,主要推介生于1989年雙魚座的彭湖,她從7歲就開始發(fā)表作品,15歲的少年已寫出《七月七日晴》《地下鐵》等作品。聯(lián)想到“80后”的異?;钴S,還有“80后”的陣地《文字客》,種種跡象表明,這些少年作家將出場,在當代文學的話語圈里占一席之地。
因為有上述種種姿態(tài),文壇不至于寂寞無主,文學也可以堅持其本象。
而文化在各種時尚和人文精神需求的催生下,不得不走向多元化,并呈現(xiàn)出比文學更前衛(wèi)、更尖銳、更直接、更多向的特征。
《天涯》的這一期知識分子與社會小輯中以蔡翔、劉旭的對話《底層問題與知識分子的使命》為開篇,提出作為知識分子應該去關注、表述甚至解決底層問題。《“對靈魂的憂慮”,還是“對世界的憂慮”?》(陳離)也探討了當代知識分子的價值認同。從思想到文學藝術的具體文本,再到《天涯》的“研究與批評”,這種排版,可見《天涯》的人文向度始終力求現(xiàn)實、前沿、責任。
《讀書》關注書和書有關的人、事、現(xiàn)象,涉及各種文化熱點和社會思潮,第5期《讀書》的敏銳度仍然不減,對中國的現(xiàn)實問題予以關注。本期登載兩篇關于“三農(nóng)”問題的文章,形成觀點交鋒之勢。《邊緣化的“三農(nóng)”問題》(馬翠軍),文中認為只要體制治理的意義大于制度規(guī)范的意義,“三農(nóng)”問題就無法得到根本解決。而另一篇文章《市場化改革與小農(nóng)經(jīng)濟的矛盾》(溫鐵軍)認為解決農(nóng)村經(jīng)濟問題要有創(chuàng)新。痛定思痛,還是痛,但知識分子怎能放棄思考的權利?
本期《書屋》與《萬象》倒沒有太多的凝重感?!稌荨芳怃J在“教育論壇”與“書屋講壇”,思想的透視是漸進式的。而《萬象》在多元化之余,也一直堅持其情趣的選文,最顯文化多元化的氣象。
中國知識分子的特質(zhì)是融天真與悲天憫人為一體的,優(yōu)雅不起來。文化的多元化訴求,也成為現(xiàn)實力量的一種。
個案推介
身體的上下左右結構《收獲》,2004年第3期,雙月刊
陳希我的筆調(diào)有一種張力,他能將小說氣氛很容易就調(diào)到高八度:高熱,很懸,有危險的風暴暗藏其中,看到尾聲,總能讓人驚起一跳。陳希我的中篇小說《曬月亮》,三個人糾纏在一起,只因愛與性,沒有浪漫,只有撕裂,在一起的時候折磨,分開了還是折磨。身體接觸的上下左右結構都很冷靜地被旁觀,技術都精湛,但是下腹卻難有動靜。亮燈的房間里照進了月光,有光,但點不燃火。
童稚的眼與成人的丑《人民文學》,2004年第5期
生命并不總是現(xiàn)在時,生命有終結。在童稚的眼中照見成人的丑陋,這是中篇小說《草地上的云朵》(遲子建)顯而易見的一面,另外一面更隱蔽,但更尖銳:那個扛著鐵鍬的人在原野上流浪,只有他看見了生命是會終結的,人是會死的,他的沉默對小說中那些“歡樂”的人構成了尖銳的質(zhì)疑。在戲弄人生之文字當?shù)赖慕裉?,追問我們的生活、直面自己的靈魂,成為一種可貴的文學品質(zhì)。
相煎何太急《花城》,2004年第3期,雙月刊
有思想、有見地,且筆調(diào)優(yōu)雅機智的散文,實在不多,《樓外談紅之八》再見作者李國文的功底。在西方的文藝作品中,幾乎找不到“俺老孫”服帖的“緊箍咒”,唯有“達摩克利斯之劍”稍可以并提。有形的劍,無形的圈,有形無形之間,便比較出,西洋的利器阻嚇,遠不及中國的精神震懾,后者更具殺傷力?!斑@就是中國懲罰文化的博大精深?!迸砸仓?,相煎也急,同類相殘,紅樓怎能例外。
把愷撒的東西還給愷撒《十月》,2004年第3期,雙月刊
這一期《十月》的“第一閱讀”選擇了黃傳會的報告文學《天下婚姻——共和國三部婚姻法紀事》,該文構架宏大,以朋友的離婚史引入共和國三部婚姻法出臺之備受爭議的過程。不乏細致入微的個案分析,使文章不至于空洞?;橐鲎鳛榫唧w的人際關系實體,它可能“長出”幸福,也可能帶來災難痛苦。“把愷撒的東西還給愷撒,把上帝的東西還給上帝?!卑鸦橐鲎杂蛇€給民眾的努力,正在途中。
身體政治與女性公民《天涯》,2004年第3期,雙月刊
對女性作家的罵與恨,鋪天蓋地,這種男權社會對女性的“合法性傷害”已沒有多少人敢公開質(zhì)疑。張念的《身體政治與女性公民》在《天涯》現(xiàn)身,不僅可看出該雜志的大氣,也可看出少數(shù)有良知的批評家一刻也沒有遺棄過女性作家。只有身體的原始力量,能戳穿這個布滿謊言的世界,并且只有女人的身體書寫才能戰(zhàn)勝恐懼和脅迫,這是張念的呼聲。評論與身體的訴求,都具有“破壞力平衡”作用。
懷念過去的教授《書屋》,2004年第5期
《書屋》的“教育論壇”刊載了黃俊偉的文章《說過去的教授和現(xiàn)在的教授》,從現(xiàn)在的教授貶值說到過去教授的精神氣質(zhì),并分析了現(xiàn)在教授出現(xiàn)“身份”危機的原因。文章歸納了過去教授的行為特征、人文精神的范式意義,并認為大學的真正改革必將依附于政治體制改革。筆調(diào)有傷感,也有銳利。老生常談的問題往往是老大難問題,教育是民族的根,所以我將它從《書屋》中提出來,作特別推介。
發(fā)現(xiàn)東方與文化輸出《山花》,2004年第5期
《山花》的定位在于:文學精神·視覺人文、雙重文本·雙重視界?!渡交ā窡o疑對當下文化走勢也有深刻的洞察力。這一期《山花》登載了王岳川的長篇演講稿《“發(fā)現(xiàn)東方”與東西方文化互動》,文中提出并分析了三個跨學科的文化前沿問題:中國如何面對全球化?為什么說要發(fā)現(xiàn)東方?如何堅持全球化中的中國文化輸出?問題有很強的現(xiàn)實針對性和前瞻性,該文有學術的嚴謹也有行文的輕快。
歌者的挽歌與萬象的眼界《萬象》,2004年5月
語言不是關鍵,眼界才是關鍵?!度f象》以闡述評介思想、回憶民國掌故等見長,但這一次《萬象》選擇了沈勝衣的《挽歌》,文中選用林振強擔當香港歌壇最盛年時代的終結符號,以林振強連接的逝影,重溫由黃家駒、陳百強、羅文、張國榮、梅艷芳等巨星共同吟唱的時代,以歌挽歌。香港歌壇在學術界的眼界里一直處于弱勢,但它是粵派文化的精華。《萬象》的眼光果然萬象、別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