Ⅳ　別太相信誓言

不管是貧窮還是富有，不管是健康還是疾病，我都愛你、尊重你，直到死亡將我們分離。

每次參加婚禮，總能聽到這樣的結婚誓言。不管是在現(xiàn)場還是在影視作品中聽到這樣的話，心里都會蕩漾出些許細膩的情緒。其實，不僅是結婚誓言，只要是誓言，都是這樣的美妙，撼動人心。只不過，我只是聽聽而已，原諒我這個無神論者，喜歡聽誓言，卻無法完全地相信誓言。

誓言就是色彩鮮艷造型漂亮的馬卡龍，配料簡單，制作也不復雜，但只要做成型了，就特別精致好看，惹人喜歡。吃不吃，什么味，是否有營養(yǎng)，適不適合自己，都是其次，擺在那里好看就足夠了。誓言在很多時候，就是如此。

失戀的朋友在憑吊他們過往的愛情時，總喜歡回憶曾經的誓言，當然，離婚的人也是如此。慢半拍小姐打來電話說：你恭喜我吧，我終于決定重新尋找男人追求愛情，我要重新締結婚姻。我在電話這頭冷靜地回道：我不恭喜你，因為你為了過去的婚姻蹉跎了兩年，你早就該振作起來重新開始。

我是真的不想恭喜她，在她離婚的那一天，我就奉勸過她，別再去想那個男人、想過去的生活、想曾經他說過的任何一句話。在離婚證拿到手的那一刻起，你是自由的，你要快馬加鞭奔向幸福尋找未來。

可是慢半拍小姐不肯，她可以忘記前夫，卻忘了不前夫曾經許過的誓言，這一點很讓人頭疼。

離婚后的兩年，慢半拍小姐過得很不平靜。前夫剛離婚，就立刻帶著小三在她面前招搖過市。他們是同事，低頭不見抬頭見，離婚只能解除婚姻關系卻不能解除勞務關系。曾經祝福他們新婚快樂的人，又在他們離婚半年后祝福了她的前夫和那個小三，他們的出現(xiàn)就像一根導火線，把剛剛恢復平靜生活的慢半拍小姐，炸得支離破碎。

慢半拍小姐說，前夫曾經說過，她是唯一。他還說過，他只愛她一個人，他甚至每天上班前都會吻一下慢半拍小姐說我愛你。在婚姻締結關系存續(xù)期，他表現(xiàn)得非常好，完美的老公、完美的父親，他的誓言多如天上繁星，每一句都比音樂動聽，每一句都足以把慢半拍小姐的心融化。

慢半拍小姐以為他們會白頭偕老，但事實證明，誓言并不能保證婚姻關系，也不能延續(xù)他們的愛情。不管當初愛得如何情深，誓言說得多么堅定，人會變，情會移，愛會走，生活卻要繼續(xù)下去。

不是想給誰潑冷水，但真的要提醒大家，誓言就是一個點綴，你可以聽，可以喜歡，可以去追求，甚至在當下可以相信，但一定要保持清醒的頭腦，不要真的以為誓言可以挽回一切，更不要天真地認為誓言可以天長地久。

這個世界上沒有什么是可以不變的，這話聽起來有點沮喪。但在認清現(xiàn)實的時候，學會堅持，讓誓言和我們的人生一起產生共鳴，努力下去，也不是不可能的。

我一直很喜歡父輩們的愛情，他們經歷的年代有著太多的故事，他們的愛情不只是經受了考驗，還經受了許許多多的磨難。每次看到別人痛斥包辦婚姻時，我總會忍不住地腹誹，往往是這些包辦婚姻走到了生命盡頭，而那些自由戀愛，卻總是中途退場或者夭折。也許，這也正好說明一件事，愛情來得早還是晚，并不是問題，能不能持久才是關鍵。

家族里有一對老夫妻，是我的舅爺爺和舅奶奶。我的舅奶奶是個性格溫婉的南方女子，不多話，不多事，她比舅爺爺小十歲，卻一點也不嬌氣，非常賢惠。在他們那個年代沒有談情說愛這回事，有的只是相敬如賓。舅爺爺總是以一家之主的口吻跟舅奶奶說話，舅奶奶總是笑呵呵地聽著，笑呵呵地按照舅爺爺?shù)囊馑既プ?，從不唱反調。

這樣的相處模式，若是放到現(xiàn)在，肯定不能稱作愛情，更談不上什么男女平等了吧。那時候我也年輕，總覺得這種婚姻很可怕，認為在某些特殊時代締結的婚姻簡直泯滅了人性。

幾年前，舅奶奶得了老年癡呆癥，她的病情很嚴重，不能獨自一人在家，更不能單獨出門。有一次舅爺爺一時沒有看住她，她跑了出去，全家人找了一整天才把她尋回來。兒女們孝順，提出輪流來照顧舅奶奶，但八十多歲的舅爺爺拒絕了，他說只要他還活著，舅奶奶就由他來照看。

于是，走路顫顫巍巍的舅爺爺，無論是買菜還是散步，都牽著舅奶奶。如果要出門辦事，便把舅奶奶送到親戚家請人照看，自己趕緊把事辦完，再回來接她。舅奶奶的每一分每一秒，都不能少了舅爺爺?shù)臍庀ⅲ瓦@樣，一過就是十年。

十年前，舅爺爺連喝口水，都需要舅奶奶親手送上；十年后，舅爺爺走到哪里，都要側頭看看舅奶奶是否在身邊。

愛情是什么，是相濡以沫；親情是什么，是相伴到老。他們之間沒有承諾，沒有誓言，沒有甜言蜜語，甚至沒有選擇愛人的權利，但那又如何！他們一起經歷風雨，一起生兒育女，一起慢慢變老，哪怕命運讓其中一個人忘了對方，也一樣互相攙扶，走到最后。

老翁照顧老嫗，老嫗守著老翁。黃昏余暉之下，他們挽著胳膊，兩個人四只腳，慢慢在路上走著，那樣的背影，曾讓我潸然淚下。

愛與誓言，并不矛盾。每一個人許下誓言時，想必都是出自真心。只是，愛會改變，誓言會變質，如何保鮮，就需要彼此的努力。

愛和誓言一樣，不需要太長時間，只要到最后一刻；不需要太隆重的開始，只要結局幸福；不需要同生共死，只要你生我活；不需要太多承諾，只要你是我的肩膀我是你的希望；不需要?？菔癄€，不需要掏心挖肺，只要你牽著我，讓我有前進的動力就可以。

誓言是甜點，點綴人生。誓言也是拐杖，走到最后你最相信它。誓言還是煙花，盛開時最美，綻放過后便是漫長黑夜。誓言是女人放棄過往重新開始的決心，也是耄耋老人在夕陽下手牽手走完最后余生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