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部譯經(jīng)里常有taising和sivsing的字樣。taising就是中文的“大乘”,sivsing就是中文的“小乘”。所以這部經(jīng)大概是從中文譯過去的。但namo bud o o namo drm o o namo sang這一行卻確是梵文,而且像是經(jīng)過俗語借過去的。為什么梵文的Buddha會變成bud,這我有點說不上來。無論如何,這個bud似乎可能就是中文“佛”字的來源。但這部回紇文的佛經(jīng)譯成的時代無論怎樣不會早于唐代,與“佛”這個名詞成立的時代相差太遠,“佛”字絕沒有從這個bud譯過來的可能。我們只能推測,bud這樣一個字大概很早很早的時候就流行在從印度傳到中亞去的俗語里和古西域語言里。它同焉耆文的pt,龜茲文的pd和pud,可能有點關(guān)系。至于什么樣的關(guān)系,目前文獻不足,只有闕疑了。
除了以上說到的以外,我們還可以找出許多例證,證明最初的中譯佛經(jīng)里面有許多音譯和意譯的字都是從吐火羅文譯過來的。所以,“佛”這一個名詞的來源也只有到吐火羅文的pt、pt和pud里面去找。
寫到這里,只說明了“佛”這名詞的來源一定是吐火羅文。但問題并沒有解決。為什么吐火羅文里面的清音,到了中文里會變成濁音?我們可以懷疑吐火羅文里輔音p的音值。我們知道,吐火羅文的殘卷是用Brhm字母寫的。Brhm字母到了中亞在發(fā)音上多少有點改變。但只就p說,它仍然是純粹的清音。它的音值不容我們懷疑。要解決這問題,只有從中文“佛”字下手。我們現(xiàn)在應(yīng)該拋開高本漢構(gòu)擬的“佛”字的古音,另外再到古書里去找材料,看看“佛”字的古音還有別的可能沒有:
《毛詩·周頌·敬之》:“佛時仔肩。”《釋文》:“佛,毛符弗反(b’wt)鄭音弼?!?/p>
《禮記·曲禮》上:“獻鳥者佛其首。”《釋文》佛作拂,云:“本又作佛,扶弗反,戾也。”
《禮記·學記》:“其施之也悖,其求之也佛?!薄夺屛摹罚骸般?,布內(nèi)反;佛,本又作拂,扶弗反?!?/p>
(案《廣韻》,佛,符弗切(b’wt),拂,敷勿切(p’wt)。)
上面舉的例子都同高本漢所構(gòu)擬的古音一致。但除了那些例子以外,還有另外一個“佛”:
《儀禮·既夕禮》鄭注:“執(zhí)之以接神,為有所拂?!薄夺屛摹罚骸胺?,本又作佛仿;上芳味反;下芳丈反?!?/p>
《禮記·祭義》鄭注:“言想見其仿佛來。”《釋文》:“仿,孚往反;佛,孚味反(p’wd)?!?/p>
《史記·司馬相如傳》《子虛賦》:“縹乎忽忽,若神仙之仿佛?!保ā稘h書》、《文選》改為髣髴)
《漢書·揚雄傳》:“猶仿佛其若夢?!弊ⅲ骸胺路鸺大勼懽忠??!?/p>
《漢書·李尋傳》:“察其所言,仿佛一端?!睅煿旁唬骸胺伦x曰髣,佛與髴同。”
《后漢書·仲長統(tǒng)傳》:“呼吸精和,求至人之仿佛?!?/p>
《淮南子·原道》:“叫呼仿佛,默然自得。”
《文選》潘岳《寡婦賦》:“目仿佛乎平素。”李善引《字林》曰:“仿,相似也;佛,不審也?!?/p>
玄應(yīng)《一切經(jīng)音文》:“仿佛,聲類作髣髴同。芳往敷物二反?!?/p>
《玉篇》:“佛,孚勿切?!薄度f象名義》:“佛,芳未反。”
從上面引的例子看起來,“佛”字有兩讀。“佛”古韻為脂部字,脂部的入聲韻尾收t,其與入聲發(fā)生關(guān)系之去聲,則收d?!胺稹弊肿x音,一讀入聲,一讀去聲:(一)扶弗反(b’wt);(二)芳味反或孚味反(p’wd)。現(xiàn)在吐火羅文的pd或pud與芳味反或孚味反正相當。然則,以“佛”譯pd正取其去聲一讀,聲與韻無不吻合。
把上面寫的歸納起來,我們可以得到下面的結(jié)論:“浮屠”“浮圖”“復豆”和“佛”不是一個來源?!案⊥馈薄案D”“復豆”的來源是一種印度古代方言?!胺稹钡膩碓词峭禄鹆_文。這結(jié)論看來很簡單;但倘若由此推論下去,對佛教入華的過程,我們可以得到一點新啟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