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戈輝:前30年是做音樂,后面30年就想做琴。到底是什么樣的契機,要你從自己那么堅持、有長性的音樂轉到做一個琴師?
李宗盛:我決定做琴是在我35歲的時候,有一次暫別歌壇,去休息一年。那時候我就想,我的人生如果活70歲,35歲已經活了一半了,接下來這一半時間里,我到底是誰,要干什么。所以回來以后再過了5年,40歲那年我就不在線上做了,就奔我想去的地方去了。
另外,我彈那么多年琴,在這個行業(yè)這么多年,跟這么多有天分的音樂人一起工作,我是最合適,也是有使命來做琴的人。因為我是做音樂的,當我拍打琴的木板時,我可以聽到它在跟我說話,明白它的聲音、它有什么可能性,我覺得這是最難的。我希望不要辜負我作為一個音樂人的經驗,以及我對音樂的了解、對這個行業(yè)的熱情與期望。我希望能夠做出好的琴,當年輕的樂手在彈的時候,有我的一份貢獻在里面。所以我的志愿是做出屬于我們華人的聲音,做出有東方情懷的琴。
我以前自己彈琴,所以我對琴很有感情,琴記錄著一個時代的情感。我們這些人沒有琴其實就是廢物,所以琴是我的靈魂伴侶,沒有琴我就不會是今天的李宗盛。
我們寫歌,在還沒有給任何人聽以前,琴先知道;琴知道你那首歌剛開始寫的時候有多糟,知道你走投無路,這樣寫不對、那樣寫不對,一遍一遍一遍地改;琴知道你所有的秘密。所以當你看到一堆木頭,然后去撫摸它、觀察它、想象它,然后做它,從開工到做完,最快的要花3個月。到最后完工的那一刻真的來臨了,你去彈它、等它給你回報的時候,心里蠻有一些感受會久久不能散去。
“木吉他合唱團”的經歷讓李宗盛從此踏入樂壇。初入行的時候他仍在家中幫忙,時常穿著拖鞋,走街串巷地去換瓦斯,之后又急匆匆地,來不及洗腳便套上襪子去演出或是錄節(jié)目。終究“木吉他”因為成員紛紛服兵役而解散,但“吉他小李”卻從此留在了樂壇上。
在之后近30年的音樂生涯中,他創(chuàng)作了300多首歌曲,雖然算不上是一個高產音樂人,但是他寫的每一首歌都可謂經典之作。從《夢醒時分》到《陰天》,從張艾嘉到梁靜茹,他一直都是華語樂壇的金牌制作人。然而李宗盛卻把這些原本屬于他的榮耀通通給予了他心中的“伴侶”。
正是因為這份喜愛,李宗盛為了創(chuàng)建屬于自己的手工吉他品牌,從1997年起就開始找老師學習做琴,從設計到選料再到后期制作,他都親身參與,樂在其中。
許戈輝:你的琴要賣多少錢一把?
李宗盛:現(xiàn)在有點供不應求,因為我量很少,得自己做。當然比不上國外的琴貴,國外好的箱琴(即不插電的民謠琴)大概都是七八千美金一把,我們跟不上,大概就是4000美金左右。我們一年只做不到50把琴,所以根本不掙錢,就算一把掙1萬人民幣,一年也不過50萬人民幣,還不夠人家買一個車。所以它不是掙錢的事情,而且有時候有點悲壯,每天起早睡晚,還得做。但就是要有那種舍我其誰的感覺,因為這個行業(yè)養(yǎng)育了我,讓我成為今天的這個人。
李宗盛現(xiàn)在寫一首歌,不見得寫得過現(xiàn)在的年輕人,流行音樂是“當下”。我對自己說:“小李,你有你該做的事,就是必須去做一件對這個行業(yè)、對整個華人的音樂圈可能有百年的影響和貢獻的事,而不要再幻想往日榮光,那已經過去了。”過去的小李已經歸零,現(xiàn)在我在另外一個起點上,我如果能從這個起點開始再劃上一個很好的圓,那這個成績要比我之前的,對整個華人音樂界來講貢獻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