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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學(xué)之派別(8)

國學(xué)概論 作者:章太炎


陽明的江西弟子,以鄒守益、歐陽德、聶德、羅洪先為最有造就。羅自有師承,非陽明弟子,心里很想從陽明游,不能如愿,后來陽明也死了。陽明弟子強(qiáng)羅附王,他也就承認(rèn)。羅的學(xué)問比他弟子高深得多;自己靜坐有得,也曾訪了許多僧道。他說:“極靜之時,但覺此心本體如長空云氣,大海魚龍;天地古今,打成一片。”黃佐對于羅的論調(diào),最不贊同;以為是參野狐禪,否則既謂無物,哪有魚龍。實(shí)在,心雖無物而心常動;以佛經(jīng)講,“阿賴耶識”是恒轉(zhuǎn)如瀑流,就是此意。羅所說“云氣”和“魚龍”是表示動的意思。羅洪先自己確是證到這個地步,前人沒有及他的了。

王時槐的學(xué)問自鄒守益?zhèn)鱽?,見解頗精深。他說:“純無念時,是為一念,非無念也,時之至微者也?!逼┤缥崛巳胨?,一無所夢,這時真可算無念,但和死卻有分別的。就佛法講“意根恒審思量”,意根念念所想的什么?就是“我”,“我”就是“阿賴耶識”。我所以不忘這“我”,便因有了“意根”之故?!拔摇保瑢こH硕嗖灰?,譬如自己說了一句話,絕不會疑“這是誰說的?”至于其余對象,我們總要生一種疑慮的。念念想著,和無念竟是差不多;我們從早晨起來感到熱,繼續(xù)熱下去,也就感不到了。所以純無念時,仍有一念。

王艮弟子王棟主張意與心有分,以為“意非心之所發(fā),意為心之主者”。這種主張,和佛法說有些相同。佛法以“阿賴耶識”自己無作用,有了意根,才能起作用,也就是禪宗所謂“識得主人翁”的意思。劉宗周對于王棟的主張很多采?。煌鯒澴约嚎磿欢?,這種見解,的確是證出的。

陽明、若水兩派以外,有許多士子信仰呂涇野的主張。呂,陜西人,篤守禮教,和朱文公最相近;立言很平正,無過人處。當(dāng)時所以能和湛、王并駕,這也因王的弟子太不守禮法,猖狂使人生厭;那些自檢的子弟,就傾向呂涇野了。原來何心隱習(xí)泰州之學(xué),差不多和政客一般,張居正恨而殺之;李卓吾師事何心隱,荒謬益甚,當(dāng)時人所疾首痛心的。這守禮教和不守禮教,便是宋、明學(xué)者的大別。宋儒若陸象山見解之超妙,也仍對于禮教拘守不敢離,既禁止故人子的挾妓,又責(zé)備呂東萊的喪中見客。明儒若陳白沙已看輕禮教,只對于名節(jié)還重視,他曾說:“名節(jié)乃士人之藩籬?!蓖蹶柮鞯茏硬褚焉酰鯙楦?,顧亭林(顧炎武)痛罵“王學(xué)”(王陽明所創(chuàng)學(xué)派)也是為此。

湛、王學(xué)問,晚年已不相同,但湛弟子許孚遠(yuǎn),卻合湛、王為一。再傳至劉宗周(戢山),自己又別開生面,和湛、王都有些不同。劉主張“意非心之所發(fā)”,頗似王棟;“常惺惺”,也是他的主張;這主張雖是宋人已講過,但他的功夫是很深的。

陽明附會朱文公《晚年定論》,很引起一般人的攻訐;同時有羅欽順(整庵)和他是對抗的。羅的學(xué)問,有人說他是朱派,實(shí)在明代已無所謂純粹朱派。羅的見解,又在朱之上,就說是朱派,也是朱派之杰出者。羅本參禪,后來歸入理學(xué),糾正宋儒之處很多。朱文公所謂“氣質(zhì)之性,義理之性”,羅表示反對,他說:“義理乃在氣質(zhì)之中。”宋人于天理人欲糾纏不清;羅說:“欲當(dāng)即理?!边@種見解,和王不同,較朱又高一著,所以能與陽明相抗衡。清戴東原(戴震)的主張,是師承羅的學(xué)說的。

明末,東林派高攀龍、顧憲成等也講宋人學(xué)問,較陽明弟子能守規(guī)矩;他們有移風(fēng)易俗的本意,所以借重禮法。不過黨派的臭味太重,致召魏忠賢殺害的慘劫。清初,東林派還有流傳,高愈、應(yīng)謙輩也只步武前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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