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飛第一天來單位報到時,穿著一條格子花裙,像八十年代老電影里的女大學生。“流行”其實就是個繞圈的旋轉(zhuǎn)木馬,繞了十多年,倒回來,格子裙又變成了二十一世紀女孩子身上最清純的裝束。飛飛一來,單位便熱鬧了,大樓里其他單位的小伙子,時不時會來“串門”,有事沒事找飛飛說話??吹竭@些無憂無慮的小伙子們和飛飛談笑風生時,白玉明忍不住會嫉妒——他們多好,有富裕的家庭、能干的爹媽,從小根子扎在城市里,有著自己的地盤,一工作便是進科局國企,多輕松。而這樣的人生,白玉明用了整整三十四年來奮斗,一個農(nóng)村孩子能坐到今天這個計委主任的位置,是費了大心血苦出來的。因為一路苦著,白玉明錯過了青春這最浪漫的一節(jié)。
從少年到中年,白玉明整整斷了至少十年檔。
坐在辦公室里,偶爾聽到飛飛在外面大辦公室哼歌時,白玉明也有唱歌的欲望,并想調(diào)試出一種與年輕有關(guān)的聲音。
然而,他沮喪地發(fā)現(xiàn),自己的聲音如此老態(tài)龍鐘,像匹老馬在嘶叫。
四十歲那年夏天,到省里跑項目的白玉明早早坐在省政府的賓館大廳,等飛飛下樓吃早餐。時間還早,白玉明不想吵醒飛飛,人家還是孩子,屬于睡不夠的年齡,不像自己,年紀越來越大,瞌睡卻和頭發(fā)一樣越來越少。
茶幾上擺放著一張晚報,一篇文章說有位考古學家雇傭土著人做向?qū)?,浩浩蕩蕩地朝著叢林的深處進發(fā)。到了第四天,土著人不走了。原來他們自古流傳著一個神秘的習俗——趕路時要竭盡所能地拼命向前沖,但每走上三天,便要休息一天:“那是為了我們的靈魂,能夠追得上我們趕了三天路的疲憊身體。”
放下報紙,白玉明覺得有點茫然。
他好像已經(jīng)跑了好幾個世紀了,為什么沒有人提醒過他,要停下來等自己的靈魂?他有靈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