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等用她絕對依賴的笑容和令人心疼的懂事征服了慶生。晚上她一進門就綻開舒坦無比的笑容,好像累了一整天,終于可以歇口氣來。進了門也不往里走,懶懶地坐在門檻上,頭往后靠著門框,竹林梢上的月亮正好懸在她頭頂,她用尖尖的下巴對著慶生,垮著肩膀疲乏地哼哼:好累好累好累。哼著哼著自個兒眉開眼笑地樂了,咯咯笑起來,叫:叔。慶生心里咯噔了一下,頓了頓說還是叫老師吧,以后老師可以教小等看書。小等的眼睛先是睜得大大的,接著又笑成一條縫,小腦袋歪過來歪過去參加小合唱似的喊:老師老師老師。月光跟著在她頭頂上調(diào)皮地晃。慶生洗腳時,小等趕緊提著溫瓶和大狗老黑一起蹲到腳盆邊,隔一會兒便往里兌熱水,直泡得慶生麻木的跛腿透氣提神地泛出紅光才罷休。
夜晚變得不一樣起來。以前慶生是討厭夜晚的,山上電力不足,電視屏幕經(jīng)常細縮成一條黑黑白白的縫,著急得人直想把臉湊到那條縫上瞅里面有些啥。別的人家夜里刷碗罵孩子補衣服剪辣椒梗,夜像匹快馬一躥就去了。慶生的夜卻是一只孤獨的蝸牛,怎么也挪不出個響聲。有了小等,慶生的夜終于有了動靜。他教她背詩。小等從小和沒牙的奶奶長大,說“頭昏眼花”時總念成“頭紛眼發(fā)”,當她被費解的“子曰”弄得直撓頭時,就會甩著小腦袋說老師,我背得頭紛眼發(fā)了,不背啦!慶生笑著糾正她,糾著糾著自己也繞成了“頭紛眼發(fā)”。小等樂得不行,仰頭哈哈大笑,這笑像一壺熱茶,暖到慶生心里去。小等一樂起來就有點瘋了,跟門邊的老黑瘋起來一樣纏人,老圍著慶生轉(zhuǎn),還趴到慶生背上,濕潤的小手緊貼到慶生臉上,把慶生的嘴擠成喇叭花的形狀,命令他:念!紅發(fā)(花)白發(fā)(花)碗豆發(fā)(花)!慶生嘴給擠著,念出來就也成了紅發(fā)白發(fā)碗豆發(fā)。小等從他脖子背后探出頭來,扭著臉全心全意地笑,說你看你也說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