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楔子 2

腳趾上的星光 作者:姚謙


于是朋友們開始說我們不只像情侶,更像兄妹了。喔,不是,是像姐弟。我們很順利地讓世界接受了我們是一對的期待和事實。

如果情侶算是一個單一個體的話,在面對外面的世界時,我比井山顯得自信老成,他則較我隨遇而安許多,因為我對世界有較多的懷疑,而他則習慣不對世界打開大門,所以影響不大。

我常覺得,在兩人生活表象上的表現(xiàn),我像極了一個照顧小自己沒幾歲弟弟的姐姐。這樣的關系看似安全而穩(wěn)定,其實不然。

在彼此依附得如此緊的生活中,我們都發(fā)現(xiàn)在平靜的關系下,雙方都失去了一些自我的力量,而那力量不是對方可以給予的或激勵的,甚至應該說,這力量只有在沒有對方時才會滋生。

就像陪著我多年、爸爸留下的吉他,每次碰觸就能引領我到另一個世界與情境里,那是個只有我自己的世界,一切是如此靜止如初。

我彈唱著自己寫的歌,或是喜歡的歌,那種接近自言自語的世界,都在與井山生活一起后慢慢地退化,或是退縮回到心底的某一個角落里去。

雖然我知道它還在,偶爾在一個人去療養(yǎng)院探望媽媽的路上,它還是會完整無缺地又回到我身邊。

但是我還是不斷地想著:這樣的自己是否就是真實的自己,而與井山相像的自己,是否就是一個因為愛情而過渡成形的自己?

過渡代表著有時間的限制,是一種不確定的變量,慢慢變化著,隨時可能戛然而止。

井山最喜歡的一首歌是“the closest thing to crazy” ,我也很喜歡,每回輕輕地唱給他聽時,心中就會有種不安。這又像是另一種暗示。

井山總是習慣低著頭聽我唱歌,我一直不知道他聆聽的時候,心里想著什么,我無法從他那不常有表情的臉上捕風捉影去推敲,只見他安靜不動,偶爾撥弄著自己的手指,知道他正在聆聽著。

他的手指長而好看,每回看他作畫,迅速地挪動著畫筆,不久就能描繪出一個輪廓來,清爽而簡單的輪廓跟他的人一樣。

我常想,如果他是個鋼琴家,一定會是個適合彈爵士樂的樂手,因為爵士音樂都是清爽而迷離的,如同他的畫作。

只是在他動手畫畫之前,總會陷入很久的安靜思考和觀望中,在那時候,我會適時地消失,我知道那里也有屬于他的自我力量,我也是進不去的,等他回到我們的世界時,他會來找我,而我只要在不遠處就行。

與其說井山比較黏我,我反而認為是我讓他養(yǎng)成了這個容易回到我們世界的習慣。

因為在我以為的愛情定義里,兩人相處應該是必要的,直到近來我才發(fā)現(xiàn)這是一種來自于我不安全感的心理彌補,也許跟父親的忽然消失有關。

當我意識到和井山的關系時,雙方已經往確認塵埃落定的方向走去,我一方面不斷地提醒自己不能把這當做一種理所當然的習慣,卻又同時希望井山養(yǎng)成了隨時都可以找到我的安定性,因為我知道這也是他需要的。

在交往之初,他的問候句總是:“你在干嗎?”

后來熟了就換成:“你在哪里?在干嗎?”我發(fā)現(xiàn)快速而明確的響應是他要的,也是能滿足我的。

然而當我們住在一起的頭一年里,這樣的安全感所建造出來的世界太堅固了,堅固到與外面的世界有隔閡,幸福像一出自導自演的戲,一種脫離真實世界的武裝,我們都停滯在沒有未來思考的滿足里,沉溺而自足。

井山在建設公司里工作,做一些美工的雜活,只有偶爾接到大學同學寄來的畫展邀請函,才會因忽然想起外面的世界而悶悶不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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