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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陽明:點也雖狂得我情(3)

中國大儒·國之重器 作者:大鳥


先來說說紹興,包括它的自然山水和人文山水。

不知從何時起,在一燈如豆的書齋中夜讀時,對一些欽敬的人,不自覺地就留意起了他的籍貫和他步履蕩起的歷史煙塵。于是,便有了一個驚奇的發(fā)現(xiàn),那么多的碩儒俊彥,那么多的慷慨悲歌之士,那么多的高居中國文化云端的卓犖大才,竟然大都出生或游歷在蕺山鏡水之間,他們甚至貼著一個共同的地理標簽——紹興。

隨手寫寫,就可以列出一份讓每個熟知中國文化史的人咂舌驚訝的長長名單:范蠡、文種、王羲之、謝安、張岱、徐渭、陸游、王陽明、王充、劉宗周、黃宗羲、魯迅、蔡元培、秋瑾、徐錫麟、馬寅初、胡愈之、朱自清、錢三強……他們或為一代宗師,言為士則;或為群倫表率,行為世范;或氣沖霄漢,英名播九州;或執(zhí)學術牛耳,為某專業(yè)領域嚆矢。小小的紹興,堪堪名士薈萃,俊彩星馳,群星璀璨,錦彩霞披。

袁中郎贊此地“士比鯽魚多”,毛澤東說它為“鑒湖越臺名士鄉(xiāng)”,說得人膺服至極。面對這樣的人文淵藪,你如何能不肅然起敬?

其實,單是出一個陸游,或一個魯迅,或一個徐渭,或者誰都不出,只用千年之胎孕育出一個王陽明,這座城市便完全可以有資格傲視天下了。

但紹興不是,它要讓你佩服得五體投地才行,它用它的自然山水和獨有的人文環(huán)境寧靜地涵養(yǎng)著這塊土地上的每個英才。

這里的確好,無論人文山水,還是自然山水。王羲之說:“山陰道上行,如在鏡中游?!睍⑺拿?、天臺三座名山綿亙南部山地,巖壑迎人,杖黎扶我,到此已無塵世想;浦陽、曹娥、剡溪穿流其間,河湖港汊水網(wǎng)縱橫交錯,俯視澄明,游鱗可取,令人悠然有濠濮閑趣,山水相間,構成了獨特的鐘靈毓秀的山川之美。

所有的山水都影響人,山水的情懷哺育人的情懷,自然的形勝或氣佳與人文精神的營造共融互通。窮山惡水出蠻橫刁鉆之徒,麗水秀山潤博雅溫婉之士。

紹興的地域精神和文化品格的形成,可以直接指向春秋時的越國。勾踐所倡導的“十年生聚,十年教訓”影響深遠,那彎彎曲曲的血脈竟一直延承下來,漸至成了紹興文化穩(wěn)固跳動的脈搏。

這便是升騰在這片土地上獨有的隱忍和復仇精神。

漢代袁康、吳平作《越絕書》,漢末趙曄又繼作《吳越春秋》,這兩部書被后人稱作復仇之書。生于斯終于斯的詩人陸游更是以越人自勵,寫下了“僵臥孤村不自哀,尚思為國戍輪臺。夜闌臥聽風吹雨,鐵馬冰河入夢來”等深潛憂憤、氣勢勃郁的慷慨激昂詩篇。

滿清滅明,亡國既成事實,但這里一大批文質(zhì)彬彬的羸弱書生,勇毅地挺立出來,用他們“菊殘猶有傲霜枝”的錚錚鐵骨,來捍衛(wèi)早已無存的前朝。王思任大呼“夫越乃報仇雪恥之鄉(xiāng),非藏污納垢之地也”,大書“不降”二字絕食而死;祁彪佳寫下“含笑入九泉,浩氣留天地”的絕筆,在水池中端坐而死;劉宗周留下“慷慨與從容,何難又何易”的絕筆詩從容而死。

活,難見人的風貌;死,卻極見人的氣度??犊ぴ降牧x烈血脈,一直流注在這山這水中。

紹興人將自己的地域精神總結為兩句話:慷慨以復仇,隱忍以成事。其實,謙虛的他們還遺漏了重要的一面,應該再補充一句:積學以養(yǎng)成。

從兩幅懸掛已久的對聯(lián)上,你可以明白無誤地嗅到這種氣息。

其一是山陰縣學堂聯(lián):茲山即劉子講學壇,望諸君立雪坐風,追蹤往哲;此地是越王采蕺處,愿吾儕臥薪嘗膽,勵志前修。

其二是魯迅受業(yè)的“三味書屋”學堂聯(lián):至樂無聲唯孝悌,太羹有味是詩書。

如果走進一方水土,撲鼻而來的是濃郁的書卷氣,盈耳灌注的是朗朗的誦書聲,那你就不能不對這片土地產(chǎn)生由衷的欽敬。

對文化先天的親近感,延宕了數(shù)千年的紹興從來就沒有割舍過。很像猶太人對文化的天然膜拜,紹興民間自古就有耕讀傳家的傳統(tǒng)觀念,視讀書應試為正途,尊師重教,相沿成習。個人和社會團體多樂于捐資辦學,集資助學,其書院和學塾以由私人或族人舉辦為多數(shù),義塾、私塾遍布,連深山僻壤也不例外。

大雅傳頌,積物育人,使得這里沒理由不成長為思想空前活躍、學術空氣濃郁的文化重鎮(zhèn)。所以,中國最大的票號可以出現(xiàn)在太谷,中國最豪華的住宅可以出現(xiàn)在歙縣,最瀟灑的一夜擲千金壯舉可以出現(xiàn)在揚州,但最偉大的思想家、最偉大的書法家、最偉大的畫家、最偉大的教育家和一流的學者,卻出現(xiàn)在這里。

王陽明,只能誕生在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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