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說到吟詩作賦，徐妙錦的眼里有了光彩，她直抒胸臆。“月照東門，斜倚窗西，猶問遲霜凝暮。閑步微，風(fēng)林寂寞，玉痕愁，寒鴉碧樹。映旨酒，露點蒼臺，撫思琴，散漫在東蘺路。風(fēng)骨正名士，玉人懿范，妝雪柳黃金縷。相逢莫辭把杯舉。昔登臺而賦，恨淚幾許。更那堪，煙渚情愁，歌離舟遠(yuǎn)，天涯不虞。皆已矣，今日婉約，把玲瓏寄韻，一訴心語。共庭芳爭艷，冠戴蛾黃，蝶舞花間來去?！?/p>

“好凄美的詞。”顧煙蘿受到徐妙錦的感染，也賦詞一首，“神馳巫山，筆下長江，弱水三千如女。蘭亭上，流觴歌詠，白云邊，妙吟聯(lián)句。攜愛時，情神顧盼，拈美處，桃李三月飛雨。月應(yīng)多好夢，徹夜皎透，一時私昵細(xì)語。晶心淚灑菩提露。楊枝凈瓶里，癡情誰渡？魚燕回，黃閣風(fēng)暖，遮眼難望，春又暮暮。今朝醉，掌中天地，袖里玉階在，莫愁歸路。云鬢共香肩，燈前花下，且籌一紙翰素。”

徐妙錦因遇到了知音而神采奕奕?！傲_姑娘才情橫溢，實令我欽佩?！?/p>

顧煙蘿眼里亦閃動著熠熠的光輝。“徐小姐，我們不妨聯(lián)詩吧。”

徐妙錦也是平生第一次棋逢對手，她笑道：“我先來吧。”略一沉吟道：“素衣仙姝聆幽笛?！?/p>

顧煙蘿接道：“葛巾高士醉管弦?！?/p>

徐妙錦又道：“繁華消散悲寂寥?！?/p>

顧煙蘿又接道：“顧影自憐嘆凄涼?！?/p>

二位氣韻風(fēng)流、飄逸出塵的絕代佳人就這樣倚欄而坐，置身水天晶徹之境，聯(lián)七言律詩，詩意曠遠(yuǎn)。

一聲極輕微的響動讓顧煙蘿從流溢著滿空幽哀的氛圍中掙脫過來?！笆裁慈?？”她迅急彎腰拾起一顆石子，向發(fā)出聲音的方位投擲過去。

一個人影從暗處閃了出來，原來是徐允恭，那顆石子被他穩(wěn)穩(wěn)夾在兩指之間。

“大哥，你嚇?biāo)牢伊?！”徐妙錦半開玩笑半嗔怪道，“原來你有偷聽壁角的癖好，我竟從來不知曉，也不知有多少秘密被你偷聽了去?！?/p>

“你還有什么秘密是害怕被我知曉的？”徐允恭反問。

“大哥感興趣的，怕也不是我的秘密，而是……”徐妙錦一撇嘴，竊竊而笑。

“我……”徐允恭頓時窘迫起來，急急向顧煙蘿解釋道，“我只是漫步的時候碰巧到了這里，見你們興致正濃，不忍打擾，我……”

顧煙蘿掩口微笑，猶帶一分羞澀，這神情讓徐允恭怔了一怔，這是第一次見到她笑。顧煙蘿素來一幅冷若冰霜的面容，這微微一笑如春花綻放，煞是動人，徐允恭動心懾魄下不覺微微一嘆。

顧煙蘿見徐允恭對自己癡癡注目，心頭羞意泛起，收斂了笑容，微微低下頭去。

徐妙錦見狀忙道：“你們聊吧，我先回房休息去了?！苯?jīng)過徐允恭身旁時，她伸手掐了大哥一把。

“這鬼丫頭！”徐允恭拿這個小妹無可奈何。

“我真羨慕徐小姐，有你這么個疼愛她的大哥?！鳖櫉熖}由衷感嘆。

“其實你也可以……”徐允恭話說了一半又咽回去，他本想說你也可以把我當(dāng)做自己的大哥，但立即覺得不對，他當(dāng)然不希望他們之間僅僅是兄妹的關(guān)系。

如水月華下，顧煙蘿容色如花，美目流波。

“小蘿，”徐允恭臉上閃閃生光，“你是小嫡人間的仙子，那樣纖塵未染，不食人間煙火。”

顧煙蘿臉上的表情登時僵住。

“怎么，我又說錯什么話了嗎？”徐允恭心中惶然。

顧煙蘿顰起秀眉兒，凝注夜空，道：“徐大哥，不要把我想得太美好。事實是，我已過早地食盡了人間煙火。如果你知道我曾經(jīng)遭遇過什么，就會換上另一種眼光來看待我了。”這話說得很坦白，也道盡了心中的悲苦。

徐允恭輕撫著她被風(fēng)吹散的秀發(fā)，輕輕在她耳根子說道：“你的過去與我無關(guān)，我不問過去，只在乎你的現(xiàn)在和將來?！?/p>

徐允恭說得情真意切。顧煙蘿兩道清澈的眼神凝望在他臉上，沉吟不語。

徐允恭輕輕吁了口氣，想伸手將她擁入懷中，她卻退避了。身在冰牢絕境時，渾忘了俗世的忌諱，但現(xiàn)在，重重顧慮如洶涌的潮水再度將她湮沒，讓她難以面對他的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