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裴上尉粗略檢查了一遍隊員的著裝。接著，他走出隊伍，尖利的號令聲響徹整個廣場：

“3連——立正！向前看齊！槍上肩！”

一整個晚上，廣場上都能聽到洛裴上尉那充滿節(jié)奏的號令聲和135枝步槍上肩的聲音。只有短短的幾秒是安靜的——那就是文官和教官檢閱我們的時候。他們站得筆直，從頭上的鋼盔中射出兩道冷峻的目光——可憐了隊伍中站得離他們最近的那幾個戰(zhàn)友！

上尉的聲音再次穿過高高的白楊樹和灰色的營房：

“向右看齊——前進(jìn)！向右——轉(zhuǎn)！快速行進(jìn)！”

我們釘了鐵掌的靴子踩在水泥地上，操場上發(fā)出雷鳴般的聲音，火光四濺。我們沿著營房廣場四周的道路行進(jìn)，路上還有雨水，兩側(cè)生長著高高的白楊樹。在刑營，說話和唱歌自然是被禁止的；四等士兵無法享有和德國本土士兵同等的權(quán)利，不能佩戴鷹章或其他獎?wù)?，唯一的?biāo)記，是右邊袖子下方一道狹小的白杠，白杠上繡著一行黑色的字母——“SONDERABTEILUNG（特別股）”。

我們必須成為世界上最優(yōu)秀的士兵，行軍必須整齊有力，不到一刻鐘，我們已經(jīng)被汗打濕了，腳熱得像火在燒。我們張開嘴，上氣不接下氣，僅僅靠鼻子已經(jīng)不能提供足夠的氧氣。步槍和背帶壓迫著胳膊上的血管，手指變得蒼白，后來漸漸麻木。但我們不能抱怨，必須連續(xù)這樣行軍16英里。

接著是訓(xùn)練、行軍和射擊，我們在村莊里沖鋒，在泥濘和結(jié)冰的田野里爬行，在地上挖洞，像受到驚嚇的動物一樣隱藏在地洞里。當(dāng)然，我們的速度永遠(yuǎn)都不夠快。每次哨聲把我們叫回去后，我們還沒站穩(wěn)，他們便開始了謾罵。然后我們又出發(fā)。前進(jìn)——前進(jìn)——前進(jìn)，我們身上糊滿又濕又厚的泥巴，雙腿發(fā)抖。汗水像小溪一樣流了出來，灼燒著皮膚上被皮帶和武器磨出的傷口。汗水浸濕了衣服，每個人后背都出現(xiàn)汗?jié)n。汗水擋住了我們的視線，因為用臟手和袖口擦拭汗水的緣故，額頭也被刺得生疼。如果站著不動，衣服很快就會結(jié)冰。我大腿和胯部的皮膚被磨破了，流血不止。

在被折磨得筋疲力盡的時候，我們隱約意識到天開始亮了。接下來要開始訓(xùn)練如何應(yīng)對空襲。

我們沿著起伏不平的道路飛快地跑了起來。且不說不時出現(xiàn)在眼前的小水溝，光是路上的石頭和水坑就需要我們將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腳上，以免跌倒、絆倒或者亂了步伐。為了保證不出錯，我們必須對途中出現(xiàn)的任何障礙物做出快速反應(yīng)，精神永遠(yuǎn)保持高度緊張的狀態(tài)，

無論體力還是腦力都不堪重負(fù)。我們的腿沉重得像灌了鉛，但不管怎樣我們必須堅持下去。我們跌跌撞撞地拖著沉重的腳步，兩人一排向前進(jìn)發(fā)，臉色蒼白，空洞無光的眼睛紅得像龍蝦，額頭上青筋暴起。

我們上氣不接下氣，嘴巴發(fā)干，偶爾吁一口氣都會吐出白沫。

哨聲響起，我們奔向道路的兩旁，不分東南西北地向水溝沖進(jìn)去，不管里面有沒有水，也不去想有沒有壓在別人身上。接下來是安裝迫擊炮和機槍。這幾步必須在幾秒鐘之內(nèi)完成，如果動作稍慢，其后果就不僅僅是手指劃破、后背挨踢這么輕的懲罰了。

我們繼續(xù)行進(jìn)，前行了不知道多少英里。經(jīng)過訓(xùn)練，我已對世界上一切道路諳熟于心：軟路、硬路、寬路、窄路、石頭路、泥巴路、水泥路、沼澤路、下雪的路、山路、碎石子路、滑路、灰塵彌漫的路。

這沒有盡頭的道路，使我的腳深受折磨，難堪其苦。

雨停了，太陽出來了。我們饑渴難耐，頭部發(fā)沉，疼痛不已，眼前金星直冒，雙腳和小腿在靴子里發(fā)脹。我們神情恍惚，拖著步子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