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再見,阿德勒(3)

飛禽走獸 作者:峰子


我所謂的出去溜達,就是去找我那些徒子徒孫們玩兒。我有眾多徒子徒孫,村里百分之八十學(xué)齡前的兒童,都被我收入麾下,剩下的百分之二十,還是吃奶的嬰兒,或者還蜷曲在他老娘隆起的大肚子里,或者還積蓄在他老爹下垂的小睪丸里。我熱愛兒童,熱愛我的徒子徒孫們,我總愛跟他們在一塊兒,他們幾乎是我讀書之余的精神支柱。我老媽為此曾經(jīng)拿搗衣棒子抽過我,說我沒出息,堂堂一個中學(xué)生,成天跟小屁孩兒混在一起,不務(wù)正業(yè)。但我還是戒不掉,就像賭鬼明知賭博不是好事兒,還是耐不住賭博。更何況,我沒覺得跟小屁孩兒混在一起有什么不對。當(dāng)我跟我的徒子徒孫們在一塊兒,我感覺我就是美猴王,他們就是我的孩兒們,我訓(xùn)練他們各種項目。我有時候組織他們赤腳在滾燙的硬泥地上賽跑,有時候指使他們男女互相親嘴,擺弄對方下體,有時候誘惑他們各自在手心里尿尿,尿完,自己用嘴嘬一口,然后問他們好不好喝,他們強忍著惡心,說好喝,我就讓他們逐個跟我摔跤,逐個被我扔在地上,我一副臭牛屄的樣子,指著他們說,記住了,這才叫摔跤。長久以來,我沒有傳授琴棋詩畫給我的徒子徒孫們,所傳授的盡是些不靠譜的下三濫,現(xiàn)在想來,當(dāng)時一定有某種歹毒的變態(tài)心理驅(qū)使著我。

那天午后我溜達出去,照例尋找我的徒子徒孫。我走到我家附近的水庫邊,水庫是私人承包用來養(yǎng)魚養(yǎng)蟹的,承包水庫的,是一對外來夫妻倆,男人長年見不著,女人細(xì)嫩白胖,三分姿色,長年奸情不斷,我們遇見她,學(xué)大人的樣兒,叫她老板娘。老板娘除了對男人嗅覺靈敏,對生產(chǎn)運營也天生奇才。她見水產(chǎn)飼料太費錢,就挨著水庫,另外建了一處養(yǎng)鴨房,鴨肉賣給農(nóng)貿(mào)市場,鴨毛賣給服裝廠,鴨舌、鴨胗、鴨爪賣給大小餐館,剩下的鴨血、鴨腸、鴨雜碎,全都灑進水庫,喂給魚和蟹。水庫里的水,村里的人原本也去浣洗衣服,然后順手提一桶水回家,打點明礬,煮來喝。自從有了老板娘的養(yǎng)鴨房,沒人敢再喝水庫里的水,半年之內(nèi),村里家家戶戶都打了一口井。有村民說,哪天井里不出水了,就用來活埋老板娘。

我穿著褲衩,套著背心,溜達到水庫邊的時候,老板娘的養(yǎng)鴨房正在原規(guī)模上繼續(xù)擴建,田字格似的地基已經(jīng)打好,我遠(yuǎn)遠(yuǎn)望見我的三五個孩兒們,蹲在一堆白皚皚的地基石頭上,敲敲打打。我走過去,我說你們在干嘛?一個孩兒說,我們在砸火。另一個孩兒說,真好玩,石頭曬得好燙,一砸就冒火。我說,我?guī)銈円黄鹪?。孩兒們說,好呀!然后我也爬上那堆白石頭,拿起一塊,呯呯呯地往下砸,我怎么使勁兒砸,他們也怎么使勁兒砸,我砸得怎么high,他們也表現(xiàn)出怎么high。石頭與石頭的碰撞聲,此起彼落,不絕于耳,在日頭濃烈的氛圍底下,聽來清脆爽朗而令人焦灼。沒用多久,我已經(jīng)砸得大汗淋漓。我酷熱難耐,一時忘了忌諱,一個金蟬脫殼,扯下身上的背心,擦了把汗,只穿一條褲衩,低頭繼續(xù)砸。

我們的嘈雜聲,夾帶著石頭的敲打聲,像一首鬧心的協(xié)奏曲,很快把老板娘引出洞來。老板娘居住的屋子,跟養(yǎng)鴨房幾乎緊鄰,就在約莫十幾米遠(yuǎn)處,她幽靈一樣出現(xiàn)在門口的時候,我絲毫沒有察覺。老板娘看著有些衣冠不整,一副慵懶的樣子,但是很顯然面帶慍怒,我不知道是吵醒了她的午覺,還是攪擾了她在屋里偷情。老板娘沖著我們這邊大聲嚷嚷:

“你們大熱天的,沒完沒了了是吧!海生,你說你這么大個人,不好好待在家里幫爸媽做點事兒,跟這些小孩兒一起瞎鬧什么?難怪長得跟鋼筋大俠似的?!?/p>

“你說我跟什么似的?”我站起身,不解地望著這個憤怒的女人。

“鋼筋大俠?。 崩习迥镯斨胰?,朝我們走近幾步,彎腰,拾起一截廢棄的地基鋼筋,向我一舉,“你看,難道你長得還不像鋼筋嗎?”說完,又趕緊退回到屋子門口,仿佛被日頭抽了一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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