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下王堡的時候小辛接了個電話,顯得有些不安。我問他:“是不是家里有什么事?”
小辛想一想,忽然問:“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你要先聽哪一個?”
我失笑,這么快就懂得學以致用了。知道開玩笑,應該不是壞事。“那就先聽好消息吧。”
“好消息是,媽媽說店里來了一幫中國大客戶,一下子就要訂我們幾十萬的貨;壞消息是店里沒有人懂中文,所以媽媽希望我能回去親自接待。”
我一愣,只得說:“當然是生意為重,那你趕緊回去吧,剩下的路我自己走得了。”
“那倒不急,現(xiàn)在已經晚了,明天早晨再走不遲。”
小辛沉默一會兒,忽然深深嘆了口氣,說:“我并不是看重生意。你知道,我家是開香料店的,又煩累又瑣碎,爸爸死后,就靠媽媽一個人撐著。媽媽將大哥送到法國學珠寶設計,就是希望他畢業(yè)后能開創(chuàng)新的活路,誰想到他竟然半路改念佛學院,出家做了比丘??上攵覌尞敃r有多失望了。”
我有點意外,因為難得聽小辛主動提起他的家事,趕緊安慰道:“所以,你就更不可以讓母親失望,一定要做個孝順的兒子。我明白的。中國人也一樣講究孝道為先。”
其實生意為重也好,孝道為先也好,總之我都會非常理解。真不明白辛哈為什么如此介意,一再解釋。
接下來我們游覽了人民堂和噴泉廣場。小辛一直悶悶不樂,顯得心煩意亂,不再為我講解景點,卻不住口地叮囑各種注意事項,在哪里搭火車,在哪里乘飛機,不要亂吃東西,去恒河的時候注意防蚊咬,還有,最好不要在夜間外出,印度天氣多變,要記得隨時帶傘……我們逛了有多久,他便絮絮地說了有多久,一會兒中文,一會兒英文,中間甚至還夾雜著幾個印地語單詞。
我嘲笑他:“我在網上跟你聊了幾次,就決定一個人來印度,我媽也沒擔心過我,怎么你比我媽還嘮叨?”
然而小辛依然不能釋懷,憂心忡忡地說:“我答應過要全程陪同的,現(xiàn)在卻失約。如果你在印度出了什么事,我真不會原諒自己。”
“哪有那么嚴重?我又不是第一次做背包客。我自己走過大半個中國,包括一些鐵路不能到達的偏遠山區(qū),還至少游了半個歐洲和非洲,很有經驗的啦。等你跟我回中國的時候,就知道我是個多么好的導游了。”
在扎哈爾門與德里門中間的廣場上,一座用欄桿圍起來的袖珍陵墓引起了我的注意,規(guī)模不大,但很精致,石材棺槨,周邊雕有細美的花紋。
若說是帝王,似乎不該這么小巧;若說是普通人,又不該如此鄭重。
我問小辛:“這是什么人的墓,這么特別?”
“一個英軍班長。”
我一愣,那不就是侵略者?從一個中國人的角度來看待,不禁覺得很難理解這陵墓的保護完整。如果在中國,不知它會被砸毀多少次,能想象在敦煌塑一座斯坦因或伯希和的雕像來供人瞻仰嗎?即使有,也該是像岳飛陵前的秦檜雕像那樣,讓他跪著受萬人唾棄吧?
我將疑惑向小辛提出來,他平靜地回答:“我們是信奉印度教的,教義里說:有人打你的左臉,可以伸右臉給他。所以,我們不會心懷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