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生們興奮了一陣子,吃完第一撥零食,畢竟起床早,長途汽車還沒開到新津便睡倒一片。蘇曼將身子轉(zhuǎn)向吳敏靜一方,悄悄地問黃準情緒不高是不是跟她有關。吳敏靜搖搖頭。蘇曼說她看出來了,剛才在車站,黃準和一幫男生站一塊兒,眼睛卻往吳敏靜身上瞟。吳敏靜低聲說她怎么就沒看到呢,都是蘇曼杜撰的。蘇曼回頭看了看黃準,他也正看著她們,嚇得蘇曼忙掉轉(zhuǎn)頭,吐吐舌頭,笑道千萬不要回頭哈!黃準眼神絕對不對頭,他一定是對吳敏靜上心了。吳敏靜有些緊張,她閉上眼睛說得睡會兒。蘇曼拍拍吳敏靜的手背,說她也好想有這種被人喜歡的感覺。蘇曼問吳敏靜是不是很得意,黃準喜歡她,她早就看出來了。吳敏靜沒回答也沒有睜開眼睛,她的臉逆著陽光有圈暗影,頭發(fā)卻閃著光澤。蘇曼見她半天不說話,只好從書包里摸出三毛的散文集《 哭泣的撒哈拉 》看起來。
翻了幾頁書,蘇曼開始走神。被人愛是什么滋味?她只是喜歡過人,很多人,但還沒確切地被誰愛過。她太容易喜歡上某個男人,她懷疑自己是不是過于濫情。她喜歡過小學同學,那人坐她后面一排,個頭很大,綽號“大冬瓜”,大冬瓜特別傲慢不理人,支援三線建設的上海子弟都有點兒這勁頭。大冬瓜只和蘇曼說話。有個月大冬瓜得腮腺炎沒來上學,蘇曼失落極了。上了中學她還是沒能忘大冬瓜,但見不著也無所謂,她又喜歡上了鄰班一個男生,她每天上學總能在五金商店門前見他騎自行車經(jīng)過。為了見他,她準時早晨七點三刻出現(xiàn)在那兒,他也就更加準時。他們像有默契似的,只是從來沒說過話。到了高中,她突然覺得他沒怎么長,顯得幼稚了,她的注意力又轉(zhuǎn)向了文化館師范大學美術系畢業(yè)新分來的爸爸的同事。那人是重慶人,說話特別幽默。她迷他起碼一年,有事沒事都去找爸爸,就為了看看他。他也喜歡和蘇曼聊天,逗她開心。可是他有女朋友,是他大學同學。盡管蘇曼覺得他女朋友配不上他,他倒喜歡得不得了。蘇曼既失望又痛苦。蘇曼還喜歡過騾馬寺交通路口的警察、給她看過腸炎的醫(yī)生、川劇院刷廣告牌的美工、輔導她學表演的媽媽的同事。最荒唐的是有次看電影,鄰座是位皮膚白皙的解放軍,那人就笑著問了她一句你是中學生嗎,她就愛上了他,電影算是白看了,看電影的整個過程她都在想象如果她和他相愛該怎樣。解放軍沒等電影結(jié)束就退了場,她悶悶不樂了好久……盡管她愛過的人多,其中一些人還很讓她失魂落魄,到底人家都不大曉得,她也沒勇氣告訴人家,甚至都沒想過要告訴。被人愛又是什么滋味?她不清楚。反正,甜蜜得不得了,可能會飛起來吧?她單相思時不都激動得要飛起來。愛情,是她想象得最多的東西。愛人,被人愛,世間沒有比這更好的事情了,吳敏靜居然不激動不得意,不,她不是不得意,她就是這種性格,她過于沉穩(wěn)了。蘇曼越想越替吳敏靜激動,吳敏靜太可憐,太柔弱,她需要愛,需要知道她身世的人體恤她、愛她。黃準盡管表情稚氣,卻是高大魁梧,再長幾年一定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蘇曼恨不得立刻去找黃準聊聊吳敏靜,他們共同喜歡這個人,應該有很多話交流。這趟峨眉山之旅真沒白來。
臨近中午,學生們到達峨眉縣城,然后再分乘多輛拉磚的小型卡車前往峨眉山。當班長在報國寺門前點數(shù)并宣布全體到達時,學生們一陣歡呼。經(jīng)過路上的睡眠,他們看上去精神高漲、興致盎然。接下來便是找地方吃面、喝水、方便。草草地參觀完山腳下的報國寺,便上了去清音閣的山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