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零零年左右電腦開始普及，蔣七又開始研究電腦，本城第一家網(wǎng)吧開業(yè)的時候，所有人都不懂電腦，蔣七在各個網(wǎng)吧兼職裝系統(tǒng)，不僅收入豐厚，還成為本城名人，但凡見到他的人都要點頭哈腰地遞根煙。

我蹭著蔣七也賺過一些小錢，他賣電器，我就賣元件；他修電腦，我就賣光盤……有一段時間我們幾乎絕交，他大罵：“你要不要臉??？”

我笑嘻嘻：“不要，我只要錢！”

但自從升初中后這些錢就都不好賺了，九十年代的最后幾年城管大規(guī)模出現(xiàn)，幾乎導致汜水街一半的人失業(yè)，擺攤是沒辦法了，我年紀也大了，不好意思再到處撿破爛，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新一代的小孩子們賺著原本屬于我的錢。稿費雖然時不時地收一些，但數(shù)目都不多，我的發(fā)揮也時好時壞，不夠穩(wěn)定，也做得意興闌珊。

然后那一年暑假，本城開了一間美食廣場，占地面積足足幾千平方米，露天式，兩邊是各種各樣的店鋪。那個時候大家也不知道所謂的美食廣場是干什么的，但看起來還挺像那么回事兒的。

那間美食廣場就在我的學校和汜水街之間，每天上學放學我都看著它一天比一天細致，以至于我后來應聘的時候說：“我是看著它一點一點長大的。”

我沒有別的選擇，為了籌學費我?guī)缀醭畎琢祟^發(fā)。

美食廣場快建好的時候在外面掛出了招聘啟事，一塊大牌子，上面寫著服務生薪水四百塊，掃地工三百塊，部門經(jīng)理一千兩百塊……這些數(shù)字在當年輕而易舉地震懾了我們，要知道那時普通餐廳的服務員一個月只有三百塊而已?？墒侨傅娜瞬⒉欢啵驗榇蠹叶加X得，這么高的工資一定有鬼，有一些去過廣東的閱歷豐富的人就說：“是要被摸的！”

我去應聘的那天特意翻出一條很久沒穿過的舊裙子，想了想，咬牙撕掉了領子和袖子，又用剪刀把裙擺剪得很短，借了胖嬸的高跟鞋，又墊高了胸部，這才歪歪扭扭地走出去。負責招聘的經(jīng)理問我：“你多大了？”

“十八?！蔽艺f。

“再說一遍？”

“十八?！蔽因\地看著他，用一種這輩子都沒這么認真撒謊的語氣說。

那位經(jīng)理就笑了，說：“好了，就是你了，明天就來上班。我叫邁克，以后要叫我邁克哥，懂了嗎？”

我點了點頭，雖然他的樣子一點都不像邁克。他很胖，很白，有點娘娘腔，比起邁克更像《貓和老鼠》里的湯姆。

就這樣我正式進入了服務行業(yè)，我沒有做服務生，而是做啤酒推銷員，底薪雖然低，但是有提成，我心想好歹我也是個寫小說的，口才怎么著也比那些沒文化的女孩好得多吧？

——當然，也是很久之后我才發(fā)現(xiàn)作家其實是不需要口才的。

不久美食廣場就熱熱鬧鬧地開張了，廣場四面都是各式各樣的燒烤店、大排檔……店鋪各自營業(yè)，啤酒推銷員卻是廣場指派的，一共就那么五六個女孩，卻代表不同的品牌，競爭力非常大。來這之前我一直以為江城都是跟我一樣的窮鬼，來這之后才發(fā)現(xiàn)有錢人那么多。本地產(chǎn)啤酒一塊五一瓶，進口牌子的卻賣到八塊錢，還有些更貴的洋酒，那些人點起來卻連眼睛都不眨一下，夜宵加酒一個晚上就花掉幾百塊。

可是那年頭都流行威士忌兌雪碧，啤酒沒那么好賣，我穿著一條傻兮兮的綠色裙子掐著嗓子對那些肥頭大耳的中年男人說：“先生，來瓶啤酒吧？”他們卻只是搖頭說：“不要啦，我們已經(jīng)有酒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