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咱們家,你是最有出息的一個,農(nóng)村人都是在土里刨食,有幾個能上出學來的?你是這么多年來這個村子里唯一的一個,小冬。你身上有你爸爸那股子狠勁兒,實話說我挺佩服你爸的,別人怎么看他是別人的事,反正我覺得你爸有種,是個爺們。爺們想干成點兒什么事就得不擇手段,就得不怕別人戳他的脊梁骨。眼珠子再毒也殺不了人,這理兒,你爸懂。這么說吧,你爸爸很對我胃口,到底念過書,有腦子有文化,不像農(nóng)村人,褲襠里夾著個不長眼的東西。
馮臭子,大名馮愛民的那小子他姐是公社書記,叫馮愛蘭。小冬你應(yīng)該記得她,你小時候她還抱過你。提起這個娘們十里八鄉(xiāng)的人都知道,是出了名的鐵姑娘。不過她模樣可不丑,雖然長得黑點兒,可那是在地里干活曬的,咱種地的有幾個白人?馮愛蘭那年也不小了,有十七八歲了吧,要換成別的女人,早都生了一堆孩子,腰也粗了,屁股也大了,胸也耷拉了??墒邱T愛蘭不是,一直沒結(jié)婚,身條兒還挺好,要胸有胸,要屁股有屁股,我們那會兒都還年輕,正是想女人想得厲害的歲數(shù),不過我們只敢從后頭偷偷瞅她,瞧著她走路的架勢,半大小子們都渾身發(fā)熱,可是誰也不敢跟她搭話,人家是干部,縣里的重點培養(yǎng)對象。所以說,我一直說你爸爸有眼光。
你爸怎么跟馮愛蘭勾搭上的我不是很清楚,不過我那時候看出來了,她瞅你爸的時候眼神都不一樣,直勾勾地閃賊光,這是對你爸動了心了。她從來不看別的小伙子,我們在一塊地里割麥子,馮愛蘭也跟我們一起干活,她彎著腰,撅著屁股,碎花小褂下面露出一大截白花花的腰,一大片汗珠。要說她身上可不黑,就是臉黑。馮愛蘭干活比爺們還麻利,她割完了一片,就去幫別的笨娘們割,男的她可不管,除了你爸。
丁文生干老農(nóng)民的活可是個孬種,你說是不是,他舅媽?
小冬,我不是罵你爸,他畢竟是城里來的,沒握過鋤頭沒拿過鐮刀。才割了沒一袋煙的工夫,你爸那雙小白手就起了泡,麥芒粘在血泡上,再一出汗,那個疼跟受刑一樣,農(nóng)村人頭回下地誰沒嘗過這滋味。他是我妹夫不假,可我沒法幫你爸,那時候講成分,我是貧下中農(nóng),那個詞兒叫什么來著?對,反動學術(shù)權(quán)威,你爸就是反動學術(shù)權(quán)威的兒子,是黑五類,我得跟他劃清界線,要不一家子都得受連累啊,你姥姥姥爺年紀大了不怕,我和你舅媽可怕呀,那時候說抓就抓,縣里頭監(jiān)獄里一關(guān),你表哥他們怎么辦?再說也不光是我,別人也不管你爸,他坐在麥子地里攤開倆手吸冷氣,誰都裝看不見。這時候馮愛蘭走到你爸身邊,也不說話,撿起你爸撂在一邊的鐮刀彎下腰就割,她割得分外起勁,圓乎乎的屁股在麥田里一撅一撅的,屁股溝都露出來了她也沒察覺。你爸爸和我們這群干活的人都看傻了,所有的人都看著那個馮愛蘭露出來的半拉汗津津、白晃晃的屁股發(fā)愣。
那天過后不久,我估摸著你爸就上了馮愛蘭的炕,秋收還沒完,這個娘們就把你爸送到縣醫(yī)院進修。那三個月里,馮愛蘭每次去縣里開會都要去看你爸。這在村里成了公開的秘密,你爸和馮愛蘭不清不楚的,多少年下去了,村里誰都知道。只有你媽,我那個缺心眼的妹妹對這事兒好像是一點兒都不知情。我也沒把這事告訴你媽,我和你爸關(guān)系還不錯,你那個癆病鬼舅媽是個藥罐子,今天腿疼明天腰疼的,那陣子都是你爸給她打針拿藥,有時候大半夜的你舅媽喘不上氣來我就去喊你爸,不管多冷的天,我只要在門外扯著嗓子一喊“妹夫”,每回都是不出五分鐘,你爸就披著棉襖、拎著藥箱出了屋。他自己做的那個“噴霧器”挺好使,你舅媽湊到跟前兒吸幾口叫什么茶堿藥水燒出來的熱氣兒,立馬就喘得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