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看我。”林家鴻對著我,誠懇地笑,“我是真什么也沒看見?!?/p>
我一下子跌坐在一個被撞歪了的椅子上,那是無人清理的戰(zhàn)場的廢墟,然后從桌子上隨手拿起一個酒瓶,一杯接一杯地給自己倒上,三四杯下肚的時候我才發(fā)現(xiàn)那不是啤酒是45度的杰克丹尼,我管它呢,現(xiàn)在除了喝酒我還能做什么呢,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guān)無故人,說的原來是這么回事兒啊。顧驚云在我旁邊坐下來,我對著他木然地笑笑,“你說得對,”我的聲音是從來沒有過的干澀,“他們有的是辦法把你逼瘋?!?/p>
就在這個時候,一直在眼眶里死死憋著的眼淚忽然刷地一下淌下來了,我想起來思瑤在一個潔白的下午朝我歡快地扔著雪球,陽光盛大地照下來就像一個安靜的節(jié)日,我是深北方長大的孩子,她打不過我,沒一會兒沒戴手套的那只小手就凍得通紅,我看著她不忍心就把兩個手套都扔給她任她追著我跑,那天的雪真寒冷啊,脆生生的凍得你臉都僵硬了,她追了一會兒忽然停下了,我上去問她怎么了她就忽然用力地抱住我,她說她初中那些同學(xué)都孤立她,從小到大我是第一個對她這么好的女生,她認認真真地說如果我是個男的她就肯定和我在一起。我從來沒被一個妞兒抱得這么緊過,我能聽見她重重的心跳聲。她干凈得就像新鮮的牛奶一樣。
我給她炸蘋果的時候濃郁厚重的香味,她被嚇到了無助地靠在我的肩膀上,她甜美歡喜的聲音,她未經(jīng)世事的潔凈的臉,她柔軟的小手,她像雪地里的小兔子一樣毛茸茸的眼神,她和我吵吵嚷嚷地講著張伊澤的各種小事兒,她真心實意地祝福我和那個傻×有美好未來,她就像一塊一點兒也沒被潑上顏色的綢子一樣,我還曾經(jīng)說過我要為她擋下所有人世間骯臟復(fù)雜的感情,我得保護她,這些事情就像紙頁一樣被嘩啦嘩啦地翻動著,一天一地的陽光后面是風(fēng)悲愴的,高遠的回聲。心臟像是被扯開了一個大口子一樣,這些悲愴的風(fēng)就都呼啦啦地灌進來了,不停地向上走堵住我的呼吸。
媽的蘇鹿你是個罪犯。你十惡不赦罪不可恕罪大惡極。你去死吧。你趕快去死吧。
顧驚云把我攬在懷里的時候我才發(fā)現(xiàn)我一直沒放下手中的酒,屋子里的人已經(jīng)快散盡了,不知道是誰開了電腦,放了《喜愛夜蒲》的主題歌,充滿了電子音樂的迷幻鼓點,四周的喧鬧就像一場快要落幕了的電影,吵吵嚷嚷的變成了背景?!跋蜃?,向右,將身體融入呢個節(jié)奏——”滾吧,該死的香港佬。我在心里惡狠狠地想。
“你怎么不說話,是不是覺得沒意思?”顧驚云捧起我的臉來,給我擦去淚水,我咬著嘴唇,剛才的酒真濃啊,我怎么連呼吸都帶著酒精味兒了呢。“這就是特色,每天就是吃吃吃,培養(yǎng)出幾百頭猛將,鼓掌會比較有力度。”他好像發(fā)現(xiàn)了什么秘密一樣,俯在我的耳邊笑起來。
“對了,給你看個好玩兒的東西?!彼掷锖鋈蛔兂鰞蓮埮苼?,像是個舞臺上光彩奪目的魔術(shù)師,“還記得剛才賭那局大的么,簡意澄直接就喝了酒,根本就沒讓我們看牌,上一局的底牌是J,A,4,5,6,我記得特別清楚,但簡意澄的牌,7,8,居然是個同花順,所以他贏了,估計他當(dāng)時是想灌我沒想到賀錦帆輸了——”
我忽然記起之前我們是在玩牌的,這好像是上輩子的事兒了一樣,“你就吃喝嫖賭抽在行——”我說話的聲音很容易讓人聯(lián)想起來破涕為笑幾個字,然后忽然想起來,思瑤也對我說過同樣的話,她的聲音那么甜美,比我的好聽多了。
“蘇鹿你記住,以后思瑤對你來說就是閑雜人等了,別去管她。”他的聲音都沙啞了,身上的香水味像是一陣一陣的海浪一樣,席卷過來,一層層地破滅在沙灘上,也不知道是喝了多少酒,這兩種氣味混在一起,讓我好像坐在風(fēng)浪里的木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