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瑤也走到我背后，她身上有洗衣粉和泡沫的新鮮味道，好像一張剛從造紙廠里運出來的薄紙。“我房間里有鬼。”她附在我耳邊低聲說。

我慢慢地轉(zhuǎn)過頭去盯著她笑了。我猜想這個笑容看起來一定十分難看?！澳阍诤臀议_玩笑吧?！?/p>

“是真的有?！彼氖植蛔杂X的抓住了衣角，不屈不撓地重復(fù)了一遍。

“那帶我去看看?！蔽腋谒竺娉块g走過去，其實我一點兒也不想看。我懷疑她可能會像馬加爵一樣騙我進她的房間，然后手起刀落取我頸上狗頭。我平時對她沒什么關(guān)注，這么長時間她還沒動手，我真是要感謝她的不殺之恩。

她房間里的黑暗更加深遠。衣服胡亂扔了一地，桌椅蜷縮在黑夜里，被她踢得乒乓亂響。“坐下?！彼盐依剿拇惭剡?。有那么一刻我以為她就要靠在我的肩膀上。她最終嘆了口氣，抬起手指向半掩著的百葉窗?！熬驮谀沁叄巴?。我睜開眼睛，就發(fā)現(xiàn)有人在盯著我。”

“可能是只浣熊。”我站起來，撥開百葉窗。小區(qū)里的夜燈在窗戶上暈出一團團暗淡的光圈，好像是新年夜里紙糊的燈籠?！八卦跇渖?，被你嚇跑了?！?/p>

“浣熊總不會有人的眼睛?！彼涯樎裨趦芍皇掷?，“而且我聽到了笑聲?！?/p>

“那是樹葉，或者你做噩夢了?！蔽也恢每煞竦負u搖頭，從褲袋里拿出煙盒。那些煙的長短都一樣，讓人猶豫到底應(yīng)該取出哪一支。黑夜是個好時候，沉靜而令人安心。

“你想知道簡意澄的事兒，其實應(yīng)該問我?！彼棘幇胩稍诖采?，腿藏在被子里，用力地吸了一口氣?！拔也恢篮蠊?，但是多少知道一點前因?！?/p>

“我做事兒從來不考慮前因?！蔽叶⒅?，“你們知道的我都知道，我病得沒那么厲害?！憋L(fēng)透過她的窗戶漏進來一點兒，把靜默的黑夜吹得簌簌作響。我看到她裹緊了被子，好像是一棵種在角落里生了病的白楊樹?！澳阍诳搭欝@云的人人吧，你也覺得他的死和簡意澄的事兒是有聯(lián)系的。”她提到顧驚云的時候稍稍地回過身去，不經(jīng)意地顫抖了一下，像是害怕驚動窗外的大霧。

“你怎么知道的？”我從打火機驟然亮起的咔噠一聲里看著她，她在盯著我背后，盯著墻上晃動的她自己的影子?！耙驗槲乙苍诳??！彼@句話沒有對我說，而是丟給了黑夜。黑夜永遠諱莫如深，什么秘密都會保守。

“他的轉(zhuǎn)發(fā)記錄你看了嗎？”我輕輕地吸了一口氣，做出想探討這個話題的樣子。

她沒說話，輕輕地看著我笑了。這種笑意我在某個久遠的時候見過，三年之前顧驚云還和徐慶春在一起，這就是顧驚云見到徐慶春每隔五分鐘爆發(fā)出來的×你媽時候的笑。現(xiàn)在想起來，這兩個人好像都是上輩子認識的，我不記得他們的眼睛，他們講過的笑話，他們從哪兒來。于是我吐了個不怎么成型的煙圈，來對抗這種突如其來的恐懼。

“別在我房里抽煙，我和你說過至少五遍了?！彼棘幗K于開了口。我又一時找不到什么合適的東西來把它熄滅，只能措手不及地夾著它，靜靜地看它燃燒?！稗D(zhuǎn)發(fā)記錄那種東西，你真的覺得有用？從前蘇鹿就告訴過我，能讓人看到的密碼都是假的。真的不想讓人知道的東西，根本就不會寫下來。時間久了就連自己都忘掉了?！?/p>

“你和蘇鹿認識過？”我隱約覺得在很多年之前她們好像的確曾經(jīng)相識，出則同輦?cè)雱t同席。但后來她們就一個在廟堂，一個在江湖，和許多留學(xué)生一樣分道揚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