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黛眉深蹙,仿佛也在發(fā)怒,朝著燕姬略一示意,隨即竟一把將一疊文書扔到朱聞桌上,冷哼道:“我在那里苦苦謄寫,君侯這邊竟是紅袖添香……”
她仿佛不勝羞怒,香肩顫抖之下,轉身斂裾而走。
朱聞見她這般做派,心知有異,也不理會那些文書,只是匆匆追去,到了中庭,兩人拉扯之下,廊下宮人都目帶曖昧地瞧著。
“這要怎么繼續(xù)往下演?”
朱聞抱住了她,在她耳邊吹著熱氣,含笑低聲問道。
疏真瞥了他一眼,冷然一笑:“此地甚好,我們再多待一會,讓她看個夠就好?!?/p>
于是在眾目睽睽之下,朱聞又是勸解又是懇求,兩人鬧個不休,等到眼角余光瞥見那一抹身影從廊下匆匆而去,這才相視而笑、偃旗息鼓。
朱聞仿佛不勝吵鬧,將疏真一把拽了,拉進大殿,隔絕了所有好奇曖昧的目光,這才舒了一口氣,問道:“這究竟是唱的哪出?”
疏真倚在殿門上,雪白面龐浸潤在一片昏暗中,聞言黑瞳中光芒一盛,冷笑道:“這正是我想問你的!”
她走近一步,朱聞只覺萬年冰雪的凜冽襲來,雙目竟似微微刺痛,一片死寂中,只聽疏真的聲音低低響起:“你是想趁著燮王朱炎將死,一舉帶軍還都是嗎?”
這一句宛如晴天霹靂,讓朱聞心中一震,正要開口,卻聽疏真輕笑一聲,仿佛琴弦上至高音卻驟然斷裂:“你打的算盤真不錯……”她宛然笑道,“可惜,你錯看了對手?!?/p>
衛(wèi)羽匆匆而來時,但見朱聞面沉似水,看不出喜怒,一旁疏真慢條斯理地持了繡針,日光下,光芒乍現(xiàn)。
“傳令,中軍集結,朝那顏部進發(fā)?!敝炻勳o靜說道。
衛(wèi)羽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君侯,這只是個借口,你怎么能當真……”
他的爭辯,在見到朱聞輕輕搖頭后,驀然停歇。
“此一時,彼一時。先前是怕王城中有人在燮王面前進讒言,這才不出軍懲戒那顏部,如今燮王病危,朝外興兵,這才能證明自己的清白無瑕?!笔枵娴穆曇粲七h宛如流云,靜靜響起。
衛(wèi)羽劍眉一揚,急道:“燮王既然倒下,又何需向任何人證明?”
喀嚓一聲,疏真左手剪刀一閃,絲線崩落,電光火石間,只聽她輕笑道:“你真以為……燮王朱炎這么容易死嗎?”
隨著殿外轟隆一聲,一聲春雷響徹天地間,閃電的白光中,但見衛(wèi)羽面如土色,如見鬼魅。
他艱難地開口:“難道是……這怎么可能?”
一疊文書被放在他身邊,正是上次害他手腫的罪魁禍首,疏真嘆了一聲:“燮王朱炎,可不是這么容易就死的人??!”
她低聲說著,仿佛沉浸在某種奇異的記憶中,眼神有些恍惚,惆悵復雜,仿佛難以釋懷——
白光照亮了她的衣袂,黑瞳中帶著令人驚懼的亮——這一刻,她十指微顫,幾乎要放聲大笑,卻終究化為一聲嘆息:“所謂的燮王將死,只是一個局……但是設局之人,卻并非單獨針對君侯你一人?!?/p>
朱聞微微頷首,對著疏真道:“你且慢慢說來?!?/p>
此時滿殿寂靜,四下里只聽疏真娓娓說道:“燮王若真有恙,便正是世子登位用人之際,但是我看這些細作上報的消息,幾位得用之臣皆稱病在家——天下間有這等忠心不二的臣子嗎?”
衛(wèi)羽忍不住插話:“王廷里情勢復雜,王后、世子、蕭淑容都各懷鬼胎,這些人大概是不愿深陷政爭之中,這才稱病。”
“如果只是一、兩個人,這么想倒也不奇怪。但是最關鍵的一人,王廷侍衛(wèi)總領,這是最接近燮王的人,他的手中,可能掌握著燮王最隱秘的關鍵?!?/p>
疏真的唇邊掠過一絲神秘的微笑:“比如,不管真假,他可以宣稱,燮王的繼位文詔在他手上。且燮王的身體急劇衰壞,是因進了某人進獻的藥材所致……諸如此類的隱性權力,本身就是任何一方勢力夢寐以求的。別人可以稱病退隱,他不可以——無論新王是誰,他若不向一人效忠,那么,他的全家老小,都難逃一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