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鴆案(7)

帝臺嬌(全2冊) 作者:沐非


朱聞不由分說地將她的手握在掌心,幽黑長發(fā)隨風而起,火光映照下,那般近乎蒼藍的深廣:“即使他們馬快弓利,我堂堂中原天朝又豈會懼怕!六年前,清遠侯蕭策飲馬揚鞭于瀾江,北狄各部之血染紅了整片江河——我若是早生幾年,定能趕上這場大戰(zhàn)?!?/p>

朱聞聲音并不激越,但在眉宇飛揚間,顯出悠然神往之色——這幾年他鎮(zhèn)守極北之疆,勇悍與狡詐并稱,早已讓北狄人暗中稱他為清遠侯第二——可朱聞不愿當任何人的影子!

若是早生四年,不,只需要三年……只要有弱冠之齡,我便可以趕上這場轟轟烈烈的戰(zhàn)事!

朱聞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并沒有注意到,站在他身畔的疏真,面色已轉為煞白。

她緊咬著牙,低下頭去,月華的光暈,將她周身染成一片雪光——那是凄涼之極的顏色。

蕭策!

那個熟悉的名字,千回百轉,夜夜沉吟,如風一般過耳,化為冰刃,狠狠刺入她心中。她抑制住全身的顫抖,垂下眼,看著腳底泥濘的殘雪。

風從天際吹過,飄至蒼穹盡頭。殘雪泥濘,縱使曾經潔白出塵,卻也低落而下,低到塵埃里去。

“你怎么了?”

朱聞見她神色有異,以為她不愿聽這些血腥殺戮,于是溫言安慰道:“馬上會有大批的俘虜過來,這里滿地血污,太不安全,你還是退到后方十里的驛所去吧?!?/p>

車駕疾馳,夜幕中但見一線煙塵滾滾,車駕四周都有侍衛(wèi)隨行,可見朱聞的體貼入微。

疏真略微挑開些簾幕,略帶冷意的風掠過她的發(fā)鬢,高山、殘雪、鏡湖在她眼前一一閃過,只化為黑黢陰霾,過往的激越愛憎宛如天上云絮,在月輪的陰影中穿行。

多久了,沒有人在她面前提起這個名字。她咬住唇,雪白面龐越發(fā)不見血色,眉間浮起一道凄然微笑。

“為什么要讓我再聽到這個名字呢?”

她對著虛空問道,身邊僅有冷月如霜,遠處隱隱傳來胡笳的嗚咽——那是欲哭難言的孤寂。

風逐漸大了起來,馬車突然一晃,頓時停了下來,外間一片馬嘶人沸,在暗夜中聽來,顯得格外驚心。

風聲中夾雜了些怪異的聲響——那是箭矢撕裂之音!

疏真黑眸一凝,瞬間現(xiàn)出犀利之色,她下意識地伸手腰間,要拔出佩劍——然而觸手空蕩,提醒了她目前的處境,下一瞬,只聽撕裂之聲連作,精工特制的車壁竟不能擋,箭尖力透而入,森然寒光乍現(xiàn)!

外間的廝殺聲四起,疏真半伏在車中,靜靜聽著一切動靜。

凄厲慘叫聲逐漸停歇,簾幕輕晃,有鮮血飛濺而入,滴上了她的裙角。只見簾幕一挑,松明的火光隨即亮起,橘紅火舌投射而入,帶著張牙舞爪的猙獰。

四下稀稀落落站著些人,有一人探身前來,略微一照,見是一名女子,立刻“咦”了一聲,奇道:“朱聞竟不在車中!”

他身后有人低聲咒罵道:“那顏部老賊酋給的消息有假!”那人哼了一聲,隨即吩咐道,“既是他的姬妾,就地殺了!”

“不過一個女人,值得你這般大驚小怪?”近前那人哼笑道,好似全身都松懈下來,朝著車中伸出手,涎笑道,“倒偏要瞧瞧是怎樣的美人兒……”

他大手伸入,毫不費力地拽住了疏真纖弱瑟縮的手腕,正要拖曳而出,突然珠光一現(xiàn),熱血飛逝。下一瞬,一道寒芒在他咽下穿透,倏然即沒。

他喉頭咯咯作響,卻偏說不出一句話來,雙目怒睜之下,滿是不敢置信。

疏真奮力一抽,帶血的琉璃珠簪從他咽下最軟處抽出,在火光下,顯出五彩詭譎的光芒。

她縱身一躍,趁著死者背對眾人、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之時,從車上翻滾落地,順著斜坡轱轆而下。

這不過是幾瞬幾落,卻已是生死之間!

刺客們終于如夢初醒,帶頭一人怒不可遏,抽出兵刃直追而下。

月光清冷,利刃的寒光越來越近,疏真一邊疾奔,一邊竭力調動真元,無奈丹田仍是空蕩劇痛,她的一顆心沉了下來,腦中卻是越發(fā)冷靜。

難道今日真要葬身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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