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哭就愛拿手背捂眼睛,當著一屋子醫(yī)生護士的面,嗚嗚地哭了起來。我覺得太尷尬了,摔門要走。
醫(yī)生攔住我打圓場:好了好了,你妹妹這是心疼你呢……
當著一屋子外人的面,我又臉紅又尷尬,想去勸她別哭,又抹不下臉來,又氣她又氣自己,到底還是摔門走了。
一整個下午,雜草敏都沒露面。
到了晚上,我餓得要命,跑到護士值班房蹭漂亮小護士的桃酥吃,正吃得高興呢,雜草敏端著保溫盒回來了。
她眼睛是腫的,臉貌似也哭胖了。
她把保溫盒的蓋子掀開,怯生生地擎到我面前說:哥哥,你別生氣了,我給你下了面條。
一碗西紅柿雞蛋面,冒著熱氣,西紅柿切得碎碎的,蛋花也碎碎的。
我蹲在走廊里,稀里呼嚕吃面條,真的好吃,又香又燙,燙得我眼淚噼里啪啦往碗里掉。
從那一天起,只要吃面,我只吃西紅柿雞蛋面。再沒有吃到過那么好吃的西紅柿雞蛋面。
我吃完了面,認真地舔碗,雜草敏蹲在我旁邊,小小聲說:哥,我以后不兇你了,你也別兇我了,好不好?
我說:嗯嗯嗯,誰再兇你誰是狗。
我騰出一只手來,敲敲她的頭,然后使勁把她的短頭發(fā)揉亂。她乖乖地伸著腦袋讓我揉,瞇著眼笑。
她小小聲說:我看那個小護士蠻漂亮的。我小聲說:是呢是呢。
她小聲說:那我?guī)湍闳ヒ碾娫捥柎a好不好?我說:這個這個……
小護士從門里伸出腦袋來,也小小聲地說:他剛才就要走了,連我QQ號都要了……還他媽吃了我半斤桃酥。
最后到底還是執(zhí)行了A方案。
她知道我死要面子,不肯去討債,也不肯找朋友借,更不愿向家里開口。
缺的錢她幫我墊了,她工作沒幾年,沒什么錢,那個季度她沒買新衣服。
手術后,感染化膿加上術后粘連,足足住了幾個月的醫(yī)院。
雜草敏那時候天天來陪床,工作再忙也跑過來送飯,缺勤加曠工,獎金基本給扣沒了,但我一天三頓的飯從來沒耽誤過。
我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難得當回大爺,人家住院都住瘦,我是噌噌地長肉,臉迅速圓了。
整個病房的人都愛她,我騙他們說這是我親妹妹,有個小腿骨折的小老太太硬要認她當兒媳婦,很認真地跟我數(shù)道他們家有多少處房子、多少個鋪面。
雜草敏和那幫小護士玩成了姐妹淘,你送我個口紅我回贈個粉餅,聚在一起嘰嘰喳喳聊電視劇。
人家愛屋及烏,有兩個小護士經(jīng)常在飯點噔噔噔地跑過來,摸摸我腦袋,然后往我嘴里硬塞一個油燜大雞腿。
她們跟著她一起喊我“哥”,但老摸我腦袋把我當小孩兒,搞得我怎么也不好意思開口要電話號碼。
生病也不能耽誤工作,臺里催我回去錄節(jié)目,整條胳膊打著石膏上臺主持終歸不妥,雜草敏給我搞來一條彩色布套子,套在石膏上時尚得一塌糊涂,像花臂文身一樣漂亮。
錄節(jié)目的間隙,她神經(jīng)兮兮地擎著透明膠跑過來往布套子上摁。我說你干嗎?
她齜著牙笑,說:上面沾的全是白菜的狗毛,鏡頭一推特寫特明顯,我給你粘粘哈……
我揪著她耳朵讓她老實交代這條布到底是什么東西的干活。
…………
我他媽胳膊上套著雜草敏的彩色長筒襪主持了一個季度的節(jié)目你信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