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些借據(jù)。借據(jù)的內(nèi)容全都是電腦打印的,甚至包括所借金額,也是電腦打印的,只有最后的簽名和日期是手寫的。馮萬樽腦子里有某根弦動了一下,嘣的一聲響。他第一意識是,這是假的。賭棍、賭鬼或許會在賭桌上借錢,但父親絕對不會,因為他是賭徒。賭徒會將每一場賭博當做人生來經(jīng)營,開賭之前,會有極其詳明的計劃。這個計劃中永遠不可能有借賭資這樣的科目,因為他們會將自己的賭資安排得極其科學和縝密。父親到底有多少家產(chǎn),馮萬樽并不清楚,他也從不過問,但即使一無所知,卻也能夠推想,父親不應該靠舉債度日。不說父親是享譽全球的賭圣,就是馮萬樽的賭馬神童名頭,那也不是憑空得來的。他五歲就出入馬場,九歲贏得第一個三T大獎。到十五歲母親去世時,他已經(jīng)贏得兩個三T,其他獨贏、連贏等獎項不計其數(shù)。澳門的賭馬沒有香港那么火爆,獎金也少得多,可馮萬樽所獲得的獎金,至少也有二千萬之多。當然,馮萬樽也想到一種可能,父親到了生命的最后階段,很可能輸紅了眼,完全背棄了一個賭徒的原則,不僅孤注一擲,而且?guī)捉偪?。否則,根本無法解釋房契怎么到了胡老虎的手中,以及這么多借據(jù)的存在。
胡老虎解釋說:“樽世侄,你千萬不要誤會。這些借據(jù),還有那張房契,是我從債主手里收來的。你父親是我的兄弟,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是古人,這是我唯一能替他做的。”
馮萬樽揮了揮手中的借據(jù),問道:“有多少?”
笑面虎說:“房子一千二百多萬,借款一千八百多萬,總共三千一百多萬。”
“阿能。”胡老虎以嚴厲的口氣制止了笑面虎,又轉(zhuǎn)向馮萬樽說,“小事,這是小事。這點錢我還拿得出,你不要放在心上。我今天把你叫來,只想告訴你,你父親雖然辭世了,但你不用擔心,還有胡世伯呢。”然后,他指著笑面虎對馮萬樽說:“他是阿能,你可以叫他能叔,他是替我做事的。以后,有什么困難,你只管對他說,他會幫你搞定的。”然后,他又對笑面虎說:“阿能,你送送阿樽。以后,阿樽的事就是我的事,你聽清楚了沒有?”
笑面虎低眉低眼地說:“是,老板。”接著對馮萬樽說:“樽世侄,我送你出去。”
馮萬樽站起來,禮貌地向胡老虎告別,然后跟著笑面虎向外走。走到門口時,笑面虎說:“你知道,中國人說,父債子還。如果我是你,就不讀什么大學了,過來替胡叔看場子頂債。”
馮萬樽的腦子飛快地轉(zhuǎn)動了一下。胡老虎和笑面虎會不會是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在自己面前演雙簧?以胡老虎對自己的那股親熱勁,借給笑面虎幾個膽子,他也不敢對自己變臉吧!要自己替胡老虎做事,才是他們的真正目的。
馮萬樽說:“能叔,你放心。我父親欠下的債我來還。”
笑面虎說:“你還?你怎么還?那可是三千萬。把你殺了賣肉也賣不出幾個錢。”
“那是我的事。”馮萬樽說,“總之,請你給我一年時間,最多一年,我保證還清。”
笑面虎說:“一年?你開玩笑吧?按照道上的規(guī)矩,月息百分之十,一年時間,這筆賬就變成六千多萬了。我勸你還是好好想想,接受我給你的建議,那樣大家都好交代。”
馮萬樽說:“那至少也要等一個月以后。家里出了這么大的事,我的腦子完全是亂的,根本沒有時間思考。”
笑面虎說:“那好,我就給你一個月。不過,你可別想和我玩花招,我會派人保護你的。”
胡老虎的林肯房車再次將他送回了那間酒吧。馮萬樽并沒有走進去和蕭厚昆會合,而是走到旁邊的一家商場,找到一臺取款機,將自己的銀行卡插進去,查詢了一下余額,只有二十多萬。一年之內(nèi),將二十多萬變成六千多萬,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就算那幢房子自己不再贖回來,僅那筆債務,一年之后也會變成近四千萬。要想和胡老虎不再有牽連,只有一條路可走,那就是回到賭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