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說,拿破侖當(dāng)年帶著一隊士兵登上阿爾卑斯山對眾人說他是最偉大的征服者,而歷史評論者則說拿破侖之所以目空一切,是因為當(dāng)時他身后站有一隊士兵。
幾百年后,拿破侖的后裔阿休的目空一切和自信毫不遜色于先祖當(dāng)年,即使阿休身后無一兵一卒。阿休與總裁布雷基先生很是友好,有事可直接找到“天”,所以他目空副總裁斯坦,對其可以動輒使喚、謾罵;又因他目空副總裁斯坦,便更目空其名義上的上司——出口部經(jīng)理克里斯。
每次阿休從南美出差回來見到男同事都熱情地寒暄一陣,偏偏整個早晨都不去旁屋的克里斯房間請安,而克里斯先生又絕不甘于出來和他名義上的部下道聲辛苦,這樣,整個早晨克里斯就像到了目的地、又無人上前攙扶下轎的新媳婦,氣惱地悶在房中。有一次新喬實在不忍心領(lǐng)導(dǎo)在房中受難,便提醒阿休該去隔壁打招呼,阿休明知故問地擠擠眼,說:“為什么?”有一次他竟干脆與斯坦一同出去了,這種“繞道”的、無視領(lǐng)導(dǎo)的舉動使克里斯既惱怒又無可奈何,只得從“洞房”中悻悻地出來,口中一遍遍嘀咕道:“他跟斯坦去了!”那悵然若失的神情像是所期盼的新郎與別人私奔了,又像是祥林嫂失去了阿毛。
當(dāng)克里斯先生的尊嚴(yán)被觸犯到忍無可忍的程度時,便與阿休拉開架勢展開對攻,照例是告誡阿休要尊重領(lǐng)導(dǎo)、自己經(jīng)驗如何超過阿休等,但阿休那短、平、快外帶臟話的回擊又使他難以抵擋,克里斯猶如斗牛場中的牛,不論如何發(fā)怒和踢蹬都傷害不了對方,反被斗牛士一矛刺中要害,不但占不到便宜反而受更大的刺激、丟更大的面子,他只得高懸免戰(zhàn)牌,以保尊嚴(yán)了。久而久之,阿休便成了公司一輛橫沖直撞的戰(zhàn)車,無往而不勝,無堅而不摧。
在新喬眼中,克里斯和阿休之爭是因為他們的父輩——英法殖民軍的血在第二代血管中的涌動,是兩百年前他們在北美這塊土地上,曾有過的血雨腥風(fēng)的爭斗的延續(xù)。
阿休雖不講理,雖不尊重人,但阿休能賣貨,能給公司賺錢,而公司從推銷員身上期望的不是道理、不是尊重,而是錢。這樣阿休便成了推銷員——新喬和Raul的榜樣及與克里斯、斯坦抗?fàn)幍闹е?/p>
“這些人需要訂單!”這是阿休最常掛在嘴邊的話,每說這話時他便環(huán)視一下周圍的人,大有救世主的自豪與悲憫之心。
“這些人需要訂單!”當(dāng)新喬第一次從中國帶著訂單回來,走到走廊剛剛接受同事的祝賀時,也仿佛找到了阿休說此話時的感覺,找到了阿休式的步態(tài)——那是一種飄飄然欲成仙的感覺。當(dāng)然,這種感覺并未持續(xù)多久,直到那天他被告知北美訂單太多而不再需要從中國來的訂單時,就完全消失了。
阿休的這種通過臟話的全方位運用而迫使別人全面合作,從而達到所有目標(biāo),進而使同事全部敬佩、領(lǐng)導(dǎo)全部賞識的成功模式,使新喬從開始感到的不以為然到之后的可望而不可即,因為新喬畢竟有著比阿休高一檔的學(xué)歷,畢竟因是中國人,使用國罵時受時間、地點、場合、年齡外加啟齒時感到艱難的限制。但到一年半后,當(dāng)阿休已在墨西哥當(dāng)總裁之后,新喬在一次與克里斯先生發(fā)生口角時忍無可忍,感到語言貧乏,腦海中便“騰”地浮現(xiàn)出阿休老師大義凜然之形象,也向克里斯痛快淋漓地fuck了兩次。
當(dāng)然,這都是后話了。
作于加拿大蒙特利爾
1994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