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雖然嫁他,但壓根就看不上他,她管他叫窩囊廢,這個丑男人跟她曾經(jīng)的小情人根本沒法比,一個天上一個地下,雖然小情人拋棄她,但她還是想著他。她騎驢找馬,她依舊懶饞,愛打麻將,跑到四鄰八舍說是非,他出去擺攤賣早點的時候,她和男人眉來眼去。
有人去告訴他,他木訥著臉說她,讓她沒事就在家待著。他沒有惱,她先惱了,“你個沒出息的窩囊廢,我還敢說我?我串個門子怎么了?”
她一肚子委屈,他沒有再說下去,默默地給她剝瓜子,她最愛的零食就是瓜子,又嫌吃的時候瓜子皮蹭掉她廉價的口紅,他就用手幫她剝,一有空就剝。
她邊吃他剝的瓜子仁邊罵,“窩囊廢,我的事你以后少管!”
她愛罵他,罵起來一溜溜的,他嘿嘿地笑著聽,并不還嘴。
連鄰居都聽不下去了,嫌她罵得寒磣,她說:“你又老又丑,老娘要是能找到更好的,立馬踹了你。”
他還是照樣疼她,即使是進門冷鍋冷灶,他也不嫌,家里有個女人總是好的。他做飯,揀她愛吃的做,做熟了,一遍遍到牌桌上把她請回來。
她嫌他喊,罵他:“催死呢!還差兩圈!”
兩圈下來,菜都涼了,他拿去熱,一邊熱還一邊說:“別老去打牌了,餓時間長了對胃不好,你看你又胃疼了吧?!?/p>
她胃疼的時候,他給她灌個熱水袋放肚子上,左手拉著她的右手,她的身子是溫熱的,雖然不知道疼他,但家里有個女人,那才叫家。
她打牌贏錢的時候,也有對他好聲好氣甚至有個笑臉的時候,他就搓著手看著她傻笑,說她笑起來真好看。
她已經(jīng)很久沒聽人說她好看了,她去照鏡子,果然看到一張?zhí)一?,但卻是張老桃花臉了。她已經(jīng)四十好幾了,真的老了,年輕的時候光知道打情罵俏,沒干什么正經(jīng)事,到如今卻找了個知冷知熱的男人,有時候她會在心里跟自己說:值了。
她跟人打牌聊天,大雨天,他推著車子跑回家,有人跟她說:“你男人回來了,快去燒壺熱水給他暖暖身?!?/p>
她眼也不抬,“打完這圈再說”。
大家都覺得她可恨了,他卻說:“讓她玩吧,她心里悶啊。”
她聽了,側(cè)過臉去,眼睛有些微濕,知道這個男人是真心疼她了。
男人天天早出晚歸,落下一身毛病,疼得不行去醫(yī)院檢查,說是癌,要做化療。她當場就撒潑了:“你個騙子,說要養(yǎng)我一輩子,現(xiàn)在得了這個病,這不是坑我嗎?”
男人躺在床上,虛弱道:“我不治病了,我留了些存款,這些錢和那套小房子,都給你,你少打點麻將,好好過吧?!?/p>
她從醫(yī)院出來,忽然覺得心里空落落的,一想到他死了,這世上就再沒有像他一樣疼她的男人了。她慌了心神,不由自主地就去借錢,她的名聲不好,沒人愿意借給她,她咬咬牙,沒跟他商量,把房子賣了。
他開始化療,他問她哪里來的錢,她說借的,讓他趕緊好起來,好賺錢還人家。
他想想也是,如果他不好起來,這債就落到了她頭上,他不想看她無依無靠的被人追債,再痛再苦,他都咬緊牙關(guān)接受治療。
沒了住的地方,她搬到以前放雜物的小棚子里,把他放在里面的破銅爛鐵都賣了,買了張行軍床,睡在幾個平方米沒有窗戶的逼仄小房里。
錢是不夠的,為了讓他能持續(xù)治療,活了四十多年,她第一次自己出去賺錢,她推著他的早點車子,到學校門口,到工廠門口去賣煎餅果子,熱油燙傷她的手指,爐火生不起來,收到假鈔……這些事她一句也沒跟他提過。
她給他送飯,罵他說:“你個窩囊廢,再不好起來,我就跟別的男人私奔!”
她一次次來,他一次次發(fā)現(xiàn)她比原來更黑更瘦了,他終于還是知道了她的狀況,他哽咽著,撫摸著她有了白發(fā)的頭,“怎么學會疼人了?”
他一直當她是個愛玩的孩子,她的一切他都包容著,他相信,他能感動她,他能讓她愛上他。
她現(xiàn)在這樣,應(yīng)該是愛上他了吧,他想。
他做了手術(shù),出乎醫(yī)生意料的成功,他躺在病床上拉著她又粗又瘦的手,她眼里含淚,罵他,“你怎么不死臺上!”
他喘著氣憨笑道:“我要養(yǎng)你一輩子?!?/p>
她的淚下來,忽然想給這個又老又丑的男人生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