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大學畢業(yè)之后，再去參加同學會，那氛圍，便一年較一年地變味兒了。

說到底，就歸結為二字足矣——比較。

哪個女同學嫁了老外了？

哪個女同學傍了大款了？

哪個男同學讀了博士了？

哪個男同學買了別墅了？

同學，你談戀愛了嗎？同學，你結婚了？同學，你買房了嗎？同學，你一個月收入多少？同學，你家孩子喝得起進口奶粉嗎？

聊的話題，慢慢都變成了這些。

于是一年年地，同學會不知怎的就變成了炫富大會，你若沒有值得拿出來炫耀的成績，或是沒有一張巧嘴舌簧，你就會發(fā)現(xiàn)自己漸漸變成了酒桌上的孤島。別人總是會用諱莫如深的目光，輕輕地，輕輕地，輕輕地，跳過你。

明明那眼角還掛著一線不屑，可你偏看出他分明是自認為不忍傷你自尊而給你留臉面，于是那不屑，變成了一抹同情。

那是何小軍最討厭的感覺，所以如非迫不得已，他是絕對不肯去參加這種聚會的。

這番自己做東，是逃不過去了，事先何小軍給自己做了很多的心理建設，然而真的酒席擺開了，眼看著同學們已經(jīng)把酒言歡，拉開了家常，他還是煩躁得一句話都不想接。

女同學A“親熱”地拉著林開顏的手，“開顏同學，真想不到你們這對當年的校對兒，竟然真的走到了一起，這下子，我可算相信愛情了。”

林開顏也笑著回道：“真的呀，那我們真榮幸。”

何小軍在一旁只忍不住在心里嘀咕：這你就相信愛情了？那你的愛情觀還真夠渺小的。

女同學B在一旁接話，“房子買在哪里呀？聽說你們學校附近新開盤的那個小區(qū)，風頭很吃緊呢，你們是要一步到位吧，直接把小孩的房間也買起來，總要買個兩室吧。哎喲我跟你講，裝修一定要小心啊，偷工減料坑蒙拐騙的事情太多了，你一個女人家肯定忙不過來，一定得讓何小軍一起來，從簽合同那天就一定不能斷了人的，我當初裝修的時候……”

林開顏本還敷衍地笑著，何小軍突然冷著臉回道：“我們暫時沒有買房子的打算。”

“欸？”兩個女同學交換了一個眼神，不約而同地閉了嘴，轉而去拉著別的同學說話了。

男同學C舉著酒杯大聲說：“小軍，恭喜你抱得美人歸。”一杯酒下肚，緊跟著就問，“怎么樣，幾次叫你出來聚聚都說忙，現(xiàn)在混得一定很不錯吧，月入有一萬多了吧，哈哈哈，我說的可是稅后啊。”

何小軍冷笑著不說話，林開顏忙接話，“哪有，我們也才工作沒幾年，能吃飽肚子就不錯了，比不得你們啊。”

“嗨，我們有什么可比的，公務員，說白了還不是靠你們納稅人養(yǎng)活著。”那男同學一臉自嘲，不待林開顏接話，又說，“賺多少錢倒不要緊，硬件配備一定要跟上，一會兒給你們看看我新買的車，男人嘛，得對自己好點兒。”

“那你這公務員還賺的真不少。”何小軍訕訕地說，話語間不無諷刺。

“說實話，賺的還真不多。”對方一點都聽不出話里的不善，繼續(xù)觍著臉笑說，“就是福利好一些，醫(yī)療保險啊，住房公積金啊是沒得說。但是干多干少差別都不大，不比你們，做多少賺多少，來得公平點兒，有奔頭……”

“聽說某某同學最近剛去了馬爾代夫度蜜月，夫妻倆，光旅行社一塊就交了五萬多，真是會享受生活啊。林開顏，你們打算去哪兒蜜月旅行？”

“還記得那個戴眼鏡的某同學嗎？聽說她爸爸在佘山給她買了別墅，這個數(shù)！”恨不得把腳丫子都伸出來比數(shù)字，估計他自己買房子都沒這么興奮。

“婚紗照拍了嗎？現(xiàn)在的婚紗攝影都是吸血鬼啊，一套照片，變著花樣管你要錢，一張照片一張照片跟你結算，裝幀，設計，都是鈔票的啦，我們那時候省著算著，還花了一萬多塊，效果也未見得多好，嘖嘖。”

林開顏暗暗看了何小軍一眼，何小軍正百無聊賴地捏著手里的杯子轉圈圈，臉上是難以掩飾的厭惡，林開顏深噓了一口氣，擠出笑容來，擺出饒有興致的表情繼續(xù)和周圍的人周旋，并盡量搪塞掉別人對何小軍的問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