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我對這件事情并沒有深究，并不是我不想深究，而是喬曉玲根本沒給我留出時間來深究，她挑出最后的五本資料放到我的桌子上：“咱倆一人負責一半?！?/p>

對門學音韻學的姑娘特別羨慕每天忙碌到深夜的我和喬曉玲：“誰說研究生都很閑來著，看看你們就知道了，國家花大力氣培養(yǎng)人才是值得的?！?/p>

我將手里厚厚的一摞書推開，深深吸了口氣：“確實是人才，有人就有財，人我們出，財導師收，跟國家沒什么關系?！?/p>

喬曉玲倒在床上裝死，良久才冒出來一句：“苦逼呀……”

撐過晨昏顛倒的兩個月，終于熬到了寒假，從某種意義上講，我特別感謝這兩個月，因為它讓我深刻理解了“不因碌碌無為而羞恥”這句話，整天忙得腳打后腦勺，哪有時間“羞恥”？但一想到導師遲遲不提報酬的事情又讓我覺得所有的感謝都有些虛無縹緲，果然經濟基礎決定道德情操。

放假前導師對我們幾個姑娘小伙依依不舍，我們也笑著表示自己對導師也是同樣的依依不舍，不過當導師表示希望我們多留一天的時候，我那幾個同門立馬表示，盡管他們是怎樣的依依不舍，但是訂好的機票火車票由不得他們不舍。

于是導師很遺憾地告訴大家，他其實打算晚上請大家吃飯并且K歌的，那幾個同學又立馬表示大不了退票唄，總也不能辜負導師的一番深情厚誼。

晚飯吃的海鮮，我那幾個面有菜色的同門個個吃得紅光滿面，輪番端著酒杯給導師敬酒，輪番悄悄找到服務員小姐，要求再添一些澳洲鮑魚龍蝦海參什么的。當服務員拿著賬單裊娜走進包廂的時候，我和眾位同門一起巴巴地盯著導師，特別希望能從他的臉上看出肉痛的表情，但是導師悠哉地從錢包里拿出了一張抵價券遞過去，打著酒嗝跟我們解釋：“一到年末學校就發(fā)這些華而不實的東西，家里人又不愿意吃海鮮……”

大概剛才吃多了，眾位同門的表情都有點堵得慌。

有了吃飯的教訓，一位同門堅持要去附近新開的一家KTV，我從同門那笑瞇瞇的眼睛里看懂了潛臺詞：讓你拿抵價券！

KTV的名字很有意思，叫黃裳，喬曉玲很不解：“為什么不叫皇上呢？”

有小百度之稱的師哥師兄摸摸下巴一臉高深：“這家老板很有文化啊，《詩經》有云‘綠兮衣兮，綠衣黃裳’。鄭玄說這是比喻嫡妻，可見老板很愛他的妻子?！?/p>

導師摸摸光亮的額頭不滿意：“明明就是指宋代的詞人?！?/p>

同門師妹不同意：“南宋還有個制圖專家叫黃裳呢，怎么就不會指的是他？”

大家爭論不休，進了門的第一件事就是問迎賓小姐：“你們這家店為什么叫‘黃裳’？”

迎賓小姐好像從未思考過這個問題，但人特別熱心：“我去找我們老板娘來，你們問問就知道了?！?/p>

短信提示音響了起來，我點開看了一下：“囡囡，明天有雪?！边@個號碼每天都要給我發(fā)一條短信，內容從天寒添衣到不要熬夜不一而足，后來我實在忍不住回復過去問對方是誰，對方沒有理我。

不一會兒，老板娘踩著高跟鞋出來了，長發(fā)高高盤起，修長的脖子上戴了一條碎金嵌翡翠的項鏈，大紅的旗袍緊緊包裹著身體，顯得曲線玲瓏，眼部的妝容很濃，襯得那雙丹鳳眼又嫵媚又冷艷。

大概之前喝了酒，老板娘的臉上帶著幾分疲憊，視線漫不經心地掃過來，忽然定格在我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