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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馳向黑夜的女人》 第三章 3(2)

馳向黑夜的女人 作者:葉兆言


結果是補的那一槍打中了竺德霖,就打在了他的屁股上。很幸運,這一槍并沒有嚴重地傷及骨頭,只是在臀部的肌肉上鉆了一個洞。同事們連忙圍過來,竺德霖根本不敢回頭望,看到有人迎面過來救援,腳底下一滑,情不自禁地撲到在了地上。這時候,中央儲備銀行大廳已經(jīng)亂成一團,接連兩聲槍響,大家立刻意識到是又出事了,他們擔心和害怕的殺戮又發(fā)生了,于是報警的報警,報傷的報傷。巡捕很快趕到了,十分潦草地記錄著案情,并不是太把這當回事。很顯然,在稱之為孤島的租界類似案件已經(jīng)太多,巡捕們早已司空見慣。醫(yī)生也趕來了,他小心翼翼地替竺德霖剪開了褲子,檢查傷勢,觀察子彈的入口和出口。在場的人都為竺德霖感到幸運,因為這一切只不過是看上去有些嚴重,血和肉都已經(jīng)模糊了,褲子上到處都是血漬。

如果子彈再偏一點點,稍稍改變一下角度,就算不會傷及性命,也很可能是造成終生的傷殘。這已經(jīng)是發(fā)生在偽中儲行員工身上的第三次刺殺事件,殺手毫無疑問是重慶派來的軍統(tǒng)特務。身為中央儲備銀行的總裁周佛海為此感到很憤慨,畢竟他還兼任著汪偽政權的特務委員會主任,這樣公開叫板,就在他的眼皮底下殺人,顯然也太不把他這個特務頭子放在眼里。周佛海立刻特批一個月假期,讓竺德霖回南京家中去療傷壓驚,同時命令極司菲爾路76號的特工全線出擊,以牙還牙以血還血,毫不手軟地“力謀反攻”。這件事對竺德霖觸動很大,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很可能在無意中,正在走上一條不歸之路。問題的嚴重性遠比想象要厲害很多,讓人不寒而栗的不止是竺德霖受到了嚴重驚嚇,差一點丟掉性命,而且周佛海那個所謂力謀反攻,方法之強硬手段之血腥,更讓他感受到一種從未有過的恐怖。

就在竺德霖遇刺當天晚上,上海的汪偽特工總部派遣特務兵分兩路,一路襲擊了在同一條街上的“中行別業(yè)”,這地方是中國銀行職員的集體宿舍,另一路直奔白賽仲路上的“江蘇農(nóng)民銀行宿舍”。遷都重慶的國民政府有四大銀行,分別為中國銀行,中央銀行,交通銀行,中國農(nóng)民銀行,長江中下游雖然全面淪陷,它們在上海租界仍然還保持著很完整的銀行系統(tǒng),仍然還在堅持營業(yè)。在周佛海指示下,76號特工大開殺戒,先拿中國銀行和中國農(nóng)民銀行開刀。他們綁架了住在中行別業(yè)里的129名職員,將住在江蘇農(nóng)民銀行11名職員抓起來,靠墻站好,然后用機槍掃射,結果造成六死五重傷的慘案。最后據(jù)說還是搞錯了地點,原訂的襲擊目標應該是中國農(nóng)民銀行,沒想到76號特工只記住了農(nóng)民銀行幾個字,陰差陽錯地跑到江蘇農(nóng)民銀行去了。當然,有點小小差錯,絲毫也不會影響“力謀反攻”的效果,事后周佛海在對竺德霖進行了一番安慰,很沉痛地對他說:

“重慶方面對我行人員施出如此惡劣的手段,我不施之報復,無以對待同仁,不能安定人心?!?/p>

“銀行工作人員也太無辜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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